作者:岁寒晚急
孟濯缨瞥她一眼:“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实话?”
孙小灵瑟缩了一下:“我就是怕我嫂子熊我。我哥哥可疼我了,我要买什么都给我买。可自从他把那个女人娶回家,都不疼我了。哇……我哥哥死的好惨……”
孟濯缨微微皱眉,听见她假哭的声音恨不得给她嘴里塞一个肉包子:“那你为何要指着谢大人,说他就是凶手?这不是荒唐吗?”
孙小灵小声道:“我有一回看见,他和我嫂子在后院拉拉扯扯,而且每次来,我嫂子都多送好多吃的,还不是有一腿?”
孟濯缨:…… ……
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却被孙王氏教养的,如同长舌泼妇一般,怎么说也说不通。
孙小灵没有说谎。她一整夜都不在芳园。
芳娘的说辞,和她恰好对上。
“昨天黄昏时分,金玉坊的伙计来找我,说是陶陶买了一盒五两银子的口脂。还想预订金玉坊下个月出的银鱼头面。足足要五十两银子。伙计问我,还要不要。被我推掉了。”
孟濯缨问:“你们吵架,就是因为孙欣不肯退?”
芳娘冷笑一声:“他一向做好人,也不是不肯退。就说,既然妹妹喜欢,要不就送给她。我一听他这么说话就生气,和他吵起来。他连和我吵架都不敢,嗫嗫嚅嚅一味认错。”
她叹了口气,眼眶漫出红丝,不堪疲倦:“可他这个人,嘴上认错有多爽利,心里就有多固执。他虽然没本事,却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大错,认错也只是为了息事宁人。要是小灵找他,他又要私下贴钱给她买这些没用的金贵物件。我和他吵也吵不下去,说也说不通,最后也懒得再说,就去果儿房里睡了。”
孟濯缨眯了眯眼,仔仔细细的问她:“你睡在果儿房里,就一点声音都没有听见吗?没有听见柜子倒下的声音,也没有听见孙欣呼救?”
芳娘眼圈微红,总算露出一点伤心之态:“昨夜风大,风声呜呜咽咽的。旁的声音,一点也没听见。”
孟濯缨慢慢道:“可是昨夜一更过了不久,谢无咎亲眼见到,你从后院小门出来,离开了芳园。”
芳娘愣住,紧紧抓着帕子,脊背瞬间僵硬。
孟濯缨正要追问,颜永嘉急匆匆进来:“孟大人,楼上的客房,有人住过的痕迹。老大让你去看看。”
芳娘一惊:“这怎么可能呢?”家里一应事务,都是她在料理,没可能有人住在家里,她却不知道的。
芳园楼上一共有五间房,东西两侧,各有一个楼梯。芳娘和孙欣住在东侧,这边的楼梯,开了门就能直接下到楼下的厨房,来去方便。
走廊隔开,第一间就是孙欣七岁的儿子,果儿的房间。果儿早熟,起初有一个乳母照顾,去年年底,果儿觉得自己长大了,坚持不要,就让乳母回乡了。
而客房就在果儿房间的左边,也就是最西边,中间用门隔开,里面是两间客房,和一间杂物房。
颜永嘉说的那间,就是最里面那间杂物房。
这里面有单独的楼梯,又有一道门阻隔。若是不出声,还真能悄无声息的躲在里面住上几天。
杂物房里面,崭新的被褥铺了一地,上面全是黑手印和黑脚印子。还有吃剩的盘子,骨头也吐在被褥上,这哪里是暂住?简直是糟蹋地方。
芳娘看了一眼,就气的火冒三丈,端起地上的一碗冷汤,就冲了出去,一股脑全泼在了孙王氏的头上。
孙王氏“哎哟”一声,蹲在地上哭喊:“杀人了!这天杀的小娼妇,杀了夫君,又要杀人了!”
“你闭嘴!”芳娘反手一个肚兜扔在她脸上。“你敢说,这不是你的?你们什么时候,偷偷住在我家里的?不要脸!一大把年纪的人,有家有屋的你不归家,非要和侄子侄儿媳妇挤在一起过日子!有你这样的吗?”
芳娘想到什么,突然脸色一变,抓住她头发就撕扯起来:“你们是一直住在里面?昨夜你们也在是不是?你说,是不是你为了谋夺芳园,害死了我夫君?”
孙王氏嗷嗷直叫:“说了没有。瞎眯眼了你尽胡说……”
两人很快就被分开了。孙王氏大呼小叫的坐在地上:“哎哟,这个小娼妇,疼死我了!大人,你们把我夫君弄到哪里去了?”
孟濯缨不着痕迹的打量孙王氏的神情,淡淡道:“例行问话而已。这里的伙计,管事,厨子,都要问的。你不必紧张,知道什么,说就是了。”
“半年前,你和孙大兴搬去乡下老宅,怎么又回来了?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孙王氏道:“就是今早。我家女儿不是要嫁人了吗?我们来城里,让他们去喝喜酒。”
孟濯缨眉峰一挑:“孙王氏,这些谎话,可是随便一查,就能查出来了。”
孙王氏起初还不肯说真话,被孟濯缨软硬兼施一番,老老实实,全都招了。
她和孙大兴是三天前就到了京城。
那天,芳娘和孙欣大吵一架,还是因为孙小灵乱花钱,又在芳园厨房里指手画脚,孙欣一味袒护,惹得芳娘发了好大的脾气。
芳娘不喜欢孙王氏和孙大兴,孙欣也不敢再惹她,就偷偷摸摸的把自己二叔二婶安置在了最里面的杂物间。每天趁着芳娘不注意的时候,偷偷送点吃的进去。
孟濯缨:“孙欣就这么糊涂?你们住在里面,一天两天也就罢了,难道能躲一年半载?”
孙王氏道:“我们跟他说,就住几天,就走的。本来是想让他帮忙找个客栈,可是他非说自己没钱,让我们躲在那么个角落里,把我们当什么啊?吃白食的老鼠吗?”
“那昨天晚上,你们不在杂物间里睡觉吗?”
杂物间到孙欣的卧房,虽然要经过一扇大门,但两间房间却是一墙之隔。隔壁有什么声响,不可能一点也听不见。
孙王氏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昨天,我,我实在忍不住了,趁他们都不在,跑去拿了果儿的一个银项圈,换了五两银子,带着我家老头儿去吃了一顿好的,还去客栈住了一晚了。大人,您可以去问问。就离这儿不远。”
孟濯缨道:“也就是说,昨夜,你和孙大兴都不在?”
“对,对,就是这么回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儿,一点也不清楚啊。”孙王氏连连点头。
“芳娘是孙欣明媒正娶的妻子,也就是你的侄儿媳妇。你为何对她这么不喜,还要当众辱骂?”
孙王氏“呸”了一口:“她就是个小娼妇!还没成亲,就被男人搞大了肚子!要不是欣儿喜欢她,哪能进我们家的门?大人,我跟你说,她就是有相好的了,我侄儿,就是被她害死的!”
孟濯缨正要细问,门外一阵喧哗,几个男子呼呼喝喝的叫嚷着“还钱”,进了芳园,还没来得及开始打砸抢,就被唐秀一脚一个,踩在了地上。
“都哪儿来的呢?天子脚下撒野呢?得,爷爷就不该救你们,让你们知道知道曲勿用那狗屎蛋的厉害!”
为首那个脸贴着地,又不认得唐秀是官府的人,大声喊起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人钱财不还,就等于谋财害命!还有没有王法了,不仅赖账,还打人了!”
孙王氏听见他的声音,嗖的一下,躲进冬青树盆景后面,瑟瑟发抖。
第71章 一家亲
唐秀抡起碗口大的道理, 给他们好好讲了几拳头。
“我这一天天待的五脊六兽的, 正愁没事儿干呢!还真有不开眼的, 敢往你爷爷拳头上闯的!”
为首的这个,也是人家找来要钱的打手, 看清形势,不敢再大喊大叫了,换了张舔脸,好说好讲的跟唐秀商量。
“大哥,不,大爷!爷爷!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那您说, 主家借了他这么多钱去,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总要收回手不是?”
唐秀刚要发问, 芳娘就开口了:“你说谁借了银子?确实是我芳园的人吗?”
事情很快查清, 借钱的人是孙大兴和孙王氏。
这两人就是在乡下欠了钱, 连家都不敢回,才又跑来投奔侄儿孙欣。
芳娘冷声道:“这位大哥说的不错。欠债还钱, 杀人偿命, 天经地义。你们把他们带走吧。”
孙王氏抱着花盆不撒手,连哭带嚎:“侄儿媳妇, 不能啊!你要把我赶走,他们会要我的命的!”
芳娘淡淡道:“几位大哥, 他们老家还有祖宅,还有一些田地,这几百两银子,还是能凑出来的。我这里是做生意的地方,和这两个人也没有半点瓜葛,还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来了。”
带头老大被唐秀踩在脚底呢,敢说什么啊?点头哈腰的跟芳娘赔礼。
孙小灵忍不住了:“嫂子,你怎么能让二叔二婶卖田卖地呢?那祖宅,是我们太爷爷留下的!还有田地,没有收入,他们下半辈子怎么活啊?”
芳娘从衣袖里取出一张纸,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二叔?二婶?你们两个也配?你们还记得,当年你们闹着要老家的田产,要老家的祖宅时,是怎么说的?这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
这张纸,竟然是一张盖了手印的切结书——孙大兴和孙王氏拿走孙家的祖宅和祖上积攒下来的良田,代价居然是,从此和大房,也就是孙欣孙小灵兄妹,断绝叔侄关系。
孙小灵一脸不可置信,冲着芳娘直摇头:“我不信!这不可能!这字据是假的!”
说完,冲上来就要撕掉字据。唐秀忍无可忍,巧力一推,拨的孙小灵原地转了十几个圈,昏头转向的摔倒在地。
孙小灵恶狠狠的瞪着芳娘,仿佛她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这怎么可能?我们是一家人……芳娘,我告诉你,你逼着二叔二婶立下字据又怎么样?我们还是一家人,你只不过,是个眼里只有钱的外人……”
芳娘失笑:“我是外人?听你的话,你是只把他们当亲人?你知不知道,两年前他们闹着要分家的时候,差点把你哥哥从楼上推下来!”
孙小灵:“呸!你胡说八道,你不就是眼里只有钱吗?我告诉你,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也不信!”
芳娘柳眉一挑,艳丽的脸上划过狠厉,似乎忍无可忍:“你说我歹毒,又口口声声说,和他们是一家,那你现在就跟他们走吧!”
孙王氏忙不迭的抓住孙小灵:“灵儿啊,你哥哥走了,以后,就只有我们相依为命了啊!”
她算盘打的响,这丫头嫁妆就有不少,孙欣还一向疼她。这丫头,一定有不少钱。
唐秀刚要拦人,谢无咎轻轻敲了敲栏杆,竟然让那几个要债的打手,带着他们三个走了。
一番查证下来,孙家上下都调查的一清二楚。
孙家芳园的伙计,连厨子送菜的,一共十三人,除了送菜的,是以前的老伙计,其他人全部都是芳娘掌管芳园之后,才重新招徕的。
现在芳园的“大权”,也是全数在芳娘手中。
晚上,芳园不留外人,基本可以排除这些人的嫌疑。
孙小灵,孙欣之妹,十八岁,已经嫁出去了,但多数时间,还是住在芳园。孙母亡故的早,孙小灵之前,一直是孙王氏带着。
这丫头……可以说,除了大手大脚花钱和指手画脚捣乱,其他什么一点不会。
至于她的亲事,也是波折不断。原本,芳娘已经托媒人给她说合了一个教书的秀才郎,可出嫁前半个月,这小姑娘居然跟人跑了。
芳娘见机快,不出半天就把人抓了回来,就急匆匆的操持婚事。又好说歹说的,给秀才家认错,这才算没宣扬出丑事来。
看她今天当众指责芳娘,还真的跟孙王氏他们走了,就知道,是个没什么脑子的。
再加上,孙小灵当天回了婆家,其婆母可以作证,一整夜都没有外出,也可以排除她的嫌疑。
现在剩下的,就是孙大兴和孙王氏。
孟濯缨问颜永嘉:“去客栈查过了吗?”
徐妙锦轻哼一声:“少卿大人,这些最基本的,我们不会做吗?算起来,我们两个进大理寺的时间,可比您长多了。”
晏奇煽风点火:“哎,别算时间,你两呆在大理寺十年,也不见得能坐上少卿这个位置!”
徐妙锦一拍桌子:“人渣!”
孟濯缨哭笑不得,自然不会和小丫头计较:“徐徐,颜永嘉,确实细查过了吗?审问孙王氏时,她目光闪烁,明显没说实话。当铺、客栈的确都有人证,但要确切的证明,她当晚睡在客栈。”
徐妙锦微微一愣:“她又不傻,银子都掏了,难道不住客栈吗?行了,行了,我们再去查一次。”
孟濯缨道:“让颜永嘉去吧,一定要确切的人证。徐徐,你有别的事。”
徐妙锦不服气的坐下:“你说。”
“照芳娘所说,家中银钱全都由她掌管,但每个月给孙欣的零用并不少,足足有十两之多。孙欣并不常出门,也没有什么花销。现在还没出正月,而芳娘因为新年,还多给了他二十两,怎么孙欣这么快就没钱了呢?”
徐妙锦性子骄矜了些,但一涉及到案情,就入神了:“你说的的确是个疑点,可是这没头没尾的,我从哪里查起呢?就算要打听,也要有条道啊,漫无目的的去问,费时费力不说,还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孟濯缨也在沉思,突然,和谢无咎异口同声道:“查查孙欣在外面,有没有房子。”
徐妙锦瞪大了眼睛:“老大,你们不是怀疑,孙欣在外面有人吧?芳娘人生的美,做的一手好菜,还会做生意,把芳园打理的红红火火。孙欣凭什么在外面鬼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