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清荷 第14章

作者:云卷袖 标签: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这还有!”新曲也嚷道。

  三人立马提起精神,撒网的撒网,上手的上手,用木枝的用木枝,当晚满载而归,各个喜上眉梢。

  拎回家去,许氏也笑道:“单靠这些鱼也够过冬了。今日先炖一条,做点鱼汤给你婶娘补补身子。

  谢氏等不来丈夫音信,心情一日比一日低落,连带着对忍冬的憎恶也越发明显。

  心中郁结,身体也是大不如前,顾家又请不起大夫,也做不出什么好饭好菜,只能眼瞅着谢氏愈加衰弱。

  比身体萎靡更可怕的,是谢氏的性子也越来越坏。

  忍冬默默忍受,谢氏骂他,他便跪在她面前由她骂,谢氏打他,他也不闪不躲。

  而且不但不防抗,甚至从不言母亲之过。

  清荷看着不忍,每每护着弟弟,为他求情。

  也曾问过忍冬为何能忍耐至此,忍冬只道:“阿姐感念母亲的养育之恩,一向爱戴她。我若惹母亲不高兴,阿姐不免伤心,我不要阿姐伤心。再说了,母亲现在虚弱,没什么力气,打我并不疼痛。”

  清荷面对忍冬如此严苛的懂事,不知说些什么。

  疾风知劲草,日久见人心,困境中的扶持和不离不弃,让姐弟俩渐渐消融了隔阂。清荷一想到从前对忍冬的冷淡和苛责,便后悔不已,暗暗发誓要好好培养、照顾忍冬,看他娶妻生子,安然一世。

  顾家攒下的鱼还没吃完,天顺二年的冬天便悄无声息的溜过。

  伴随天顺三年而来的,是郭贤带回的一个坏消息。

  说来郭贤颇为仗义,自告奋勇走了趟洛阳,去探顾吟海踪迹。

  年前,郭贤便到了诺大的京城,乍来繁华都市,结结实实的两眼一抹黑。拉住过行人,揽住过客栈老板,众人都表示:顾吟海是啥?没听过。

  在京中盘旋数日,眼看要用尽盘缠无功而返,却在这档口碰见了在大街上闲逛的顾大富。

  顾大富的儿子顾汉前些年宜丰绢帕生意失败,辗转来洛阳做点小生意,没料想挣下不少银子,便接了父母和姐姐来洛阳同住。

  顾大富本来就怀着看热闹的心思,别说帮忙了,尊口他都懒开。郭贤一咬牙,用所剩无几的银钱,请顾大富吃了顿好酒,这才从他嘴里套出近况。

  原来顾吟海被下了狱,迟然依旧被软禁在家,齐王早已身死,戚国丈不但加了九锡,还总领三公之职。

  郭贤骇然,立刻抛下醉酒的顾大富,拔腿就往茂乡赶,早忘了,自己口袋里最后一点钱早叫他方才摆了酒席。

  万般无奈下,郭贤一路乞讨才回了家。

  顾家人一见郭贤如此重信重诺,无不感动,感动之余却也无以为报,郭贤道:“不必言谢,如果可以边让小儿来你们这儿,跟着清荷再念点书。”

  清荷立刻答应下来。

  郭贤一走,床上的谢氏双眼木楞,唇色发白,清荷心中一慌,忙上前摇了摇母亲。

  谢氏张着嘴,无意识道:“郎君,你别急,奈何桥上等等妾身。”

  说罢,一行浊泪顺着眼角没入枕头。

  清荷看着心酸,也知父亲此番凶多吉少,也是难过不已,可依旧安慰母亲道:“郭伯父回来在路上耽误了很久,也许京城形势早就好转,父亲早已出狱,母亲你振作起来,等凑足盘缠,咱们一起去洛阳。”

  清荷说出的理由,她自己都不信。想到父亲生死未卜,母亲缠绵病榻,声音也哽咽起来,,一旁忍冬听了,忙过来拉起她的手。

  谢氏看见忍冬靠近,忽然又来了精神,恶狠狠的忘向忍冬,道:“都怪你,你该给我儿、我夫君偿命!”

  忍冬早已习惯谢氏辱骂,不为所动,只是关切地望着清荷。

  清荷俯下身子靠在谢氏怀内,轻声道:“母亲别生忍冬的气,好好休息。”

  谢氏不依不饶:“都是忍冬这个祸害,别人说他是贵不可言,我看就是个扫把星,害人精!忍冬,你克死多少人才够?你现在又来克我了!是不是还要克清荷?滚!快滚出去!

  声嘶力竭的喊了一阵,忍冬依旧跪在清荷身侧,身形未动,清荷却明显感觉他的手越来越凉,越收越紧。

  清荷给忍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等着,忍冬却像没看见一般,还是一动不动。

  谢氏毕竟虚弱,又遭丈夫入狱的极大打击,没多久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清荷拉着忍冬悄悄的退到院中。

  清荷抿着嘴,手指无意摩挲着腰间玉佩,沉声道:“忍冬,你是不是也觉得父亲回不来了?”

  忍冬不想清荷伤心,事实上他关于父亲最终结局的猜测,也令自己如坠冰窟。

  忍冬勉强道:“也未必。”想了无数个借口,还是说不出欺骗清荷,哪怕是善意的谎言。

  清荷看着自己脚尖,万念俱灰道:“你知道的,国丈取代天子之日应该就要来了,到时父亲难逃一死。”

  清荷又抬起头,悲伤道:“忍冬,有朝一日,咱们一定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即使立于滚滚洪流,也能岿然不动。”

  忍冬轻轻揽住清荷,坚定又清楚的吐出一个字:“好”。

  十二岁的忍冬,第一次郑重的许下诺言。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上榜这周更新的太累鸟,接下来这周没申请榜单,求关注啦~

捕鱼那段,忍冬撒网,裴九木枝直接戳,新曲最没心机,单纯的上手抓。

  第 22 章

  茂乡之春早没了往日温柔,目之所急,乡野荒败。

  谢氏的身体也如这大成江山一般,摇摇欲坠,雨打浮萍。

  “母亲,清荷喂你喝碗粥吧”,清荷举着一只陶碗,柔声劝着谢氏。

  谢氏勾起嘴角,勉强笑了笑,清荷还没来得及捕捉,这个笑容就因为无力支撑,而迅速消弭。

  清荷舀了一勺粥,送到母亲嘴边,故作轻松道:“咱们可是有许久没喝过正经小米粥了,多亏陆先生惦记,还托人送来些米面。”

  谢氏不去喝粥,突然道:“清荷,好女儿,我虽然不是你亲娘,但这么多年一直视如己出。听母亲一句,别等迟容了,不如,不如嫁给陆先生。乱世之中,他定会护你周全。”

  大约是察觉出自己命不久矣,顾吟海也生死难料,怕女儿没有依靠。谢氏最近除了骂忍冬,反复提到的就是希望清荷能在她咽气前成婚。

  清荷放下汤勺,叹了口气,道:“母亲,陆先生与我只是兄妹之情,怎么可能成婚?”

  谢氏突然握住清荷手腕,激动道:“裴九也是个好孩子,你同他……”

  “母亲”,清荷不由拔高了声音,想大声反驳,可低头看到谢氏瘦骨嶙峋的双手,不由又放低声音,道:“女儿和三郎已经许了终身之约!再说母亲在病中,父亲深陷囹圄,清荷怎么能这种时候去成亲?”

  谢氏默默道:“如今我就这一个心愿,你是知道的。母亲还能活几天?只盼你以后能好好的……”话还没说完,又大力咳嗽起来。

  没过多久,谢氏果然等来一道催命符。

  大顺三年秋,今上竟然在朝臣多次的奏请下,禅位于国丈戚连烽,诏曰:戚国丈受命于天,朕乃自愿退居深宫安养。

  通过九锡之事,朝中反对戚国丈的大臣关的关,死的死,此诏一出,只有人欢欣鼓舞,却没人抗议反对。

  大顺三年冬,戚连烽正式登基称帝,改国号为永,次年改年号为建元。而对外宣称悠闲度日,颐养天年的先帝,短短几月后,便可疑地一命呜呼。

  关在大狱里的,以顾吟海为首的一干反对派也上了断头台,迟然一家被先帝软禁许久,全然不知院外事,没想到还由此保下性命。

  虽说官道难行,驿站不通,但这种改朝换代的大消息,还是犹如插翅般,瞬间就传到茂乡每个角落。

  自然也到了奄奄一息的谢氏耳里。

  谢氏已是油尽灯枯之象,骤然听了这个消息,知道丈夫多半已赴了死,反而异常沉静下来,整日里也说不了一句话。

  这日裴九好不容易猎了几只兔子,许氏拨了兔皮,做了条围脖给谢氏取暖,忍冬拿着进去的时候,见谢氏双目紧闭,牙关紧要。忍冬思量了一阵,慢慢放下围脖,正想上前一探究竟,谢氏忽地睁开双眼。

  将死之人,看着忍冬不减凌厉之气,谢氏颇有些恨恨道:“怎么,盼着我死?”

  忍冬神色不变,答道:“母亲说笑了,儿子自然是盼着母亲早日康复。”

  谢氏冷哼一声,道:“你小子沉的住气,心中即便是恨死我了,但恭孝敬善还是一样不少。可我偏偏知道......”

  忍冬打断道:“母亲真是错怪儿子了,虽说阿姐早晚都要承受丧母之痛,但我宁愿这天晚点来,即使你每日都要打骂我。”沉吟半响,又叹息似的道:“不过,这天总要来的不是吗?”

  谢氏怒极,喝道:“你不是我儿子!我儿子早死了!我就知道郎君当年抱回你是个错误,我要让清荷把你赶出顾家!”

  忍冬有的这一切本该属于自己的儿子,而且他的到来,让顾吟海牺牲了太多,谢氏没法不恨他。

  忍冬悲悯的看了眼谢氏,陈述事实道:“阿姐不会赶我走,母亲不信大可以一试,或许用这条残命威胁,也不见得有用。”

  谢氏被忍冬激的背了气,好一阵咳嗽,加猛烈的喘气,才稍稍平复。

  就在这时,清荷推开了门。满脸掩饰不住的慌乱和心痛,站了半响,才用尽量正常的声音道:“忍冬,和我出来一下。”

  忍冬见她面色有异,立刻跟了出去。

  清荷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冬衣,站在廊下,微微颤抖,看上去在极力忍耐些什么。

  “忍冬,父亲,父亲没了。”清荷转过头,悲痛欲绝。忍冬看见她平日里光彩照人的双眼,盛满泪水,敛了光华。

  这个消息其实在忍冬意料之中,但一朝成真,他还是难以接受。毕竟,在近十三年的岁月里,除了清荷,他最亲近的莫过于父亲。

  忍冬哑声问道:“怎么回事?”

  清荷扶着廊柱,缓缓坐下,悲伤道:“伪帝列了父亲五大罪状,令人便传全国,昨日乡中有人从颍川回转,带了几张回来。”

  忍冬想到父亲死的英烈,亦是哀伤,出了回神,轻轻道:“父亲求仁得仁。”

  屋内传来谢氏的咳嗽声,一声赛一声的严重,昭示着此命不久。

  清荷想哭,想大哭一场,却发现生活早已不允许她有一点点脆弱,哪怕是为了亡父,为了病入膏肓的继母。

  打起精神,清荷冷静道:“别告诉母亲,她受不住。”

  忍冬看到清荷强行隐忍,心中难受更甚,扶着她的肩膀,坚定道:“阿姐,别怕,以后我会守护顾家。”

  清荷摸摸忍冬脑袋,心中五味杂陈。

  晚间,顾家除了谢氏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新曲姐弟俩压着声音哭了起来,许氏也偷偷掉泪。

  裴九难过了一阵,忽道:“二叔去了,清荷要守孝三年,婚事可要推迟了。”

  清荷这才想到自己还有婚约在身,三年,迟容会等自己吗?

  清荷心中期待对方能矢志不渝,但理智占了上风,淡淡道:“如果能同三郎重建联系,我会告诉他不必再等。”

  “他不等,我可以等!”裴九脱口而出,十八岁的儿郎,已高大到被众人仰视,此时目光灼灼,俊脸上写满诚挚的期待。

  清荷挪开眼,淡漠道:“我只愿为父亲守丧。”

  裴九这些年被打击习惯了,完全不在意,只是暂时闭口,不再谈此事。

  谢氏在秋末,终究撒手人寰。

  饥荒、流亡、偷盗,茂乡这些年大灾小难,墓地里新坟旧冢,鳞次栉比,比空荡荡的村落还要拥挤热闹。

  清荷埋葬完继母,仿佛被抽干最后一丝力气,昏倒在谢氏墓前。

上一篇:佳色

下一篇:南府宠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