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清荷 第8章

作者:云卷袖 标签: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就在举起棒子的一瞬间,那人转过身来,居然是个瘦弱的、干瘪的半大孩子,脸上脏兮兮的,两颊凹陷,看不出长相,只散发着一股腐败且酸臭的气息

  清荷来不及犹豫,还是用劲给了他当头一棒。

  那小孩摇晃几下,又向前走了两步,这才倒下。

  清荷舒了口气,但又提心吊胆,方才只想着保护妹妹,制服歹人,现在回过神来,生怕用力过猛,害了条人命。

  稍加思索,正要出门,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来人是忍冬,他赤着脚,散着发,显然是听见动静立刻跑来的。

  清荷看到忍冬突然站在门口,身体虽然虚弱,但眼神坚毅,一瞬愣住了。

  忍冬扫了眼屋内,冷静的拿过清荷手中的木棒,又扶她坐下,轻柔的唤了声:“阿姐”。

  清荷霎时回过神来,低声道:“去找些能捆人的东西”,又俯身去探了探地上人的鼻息。

  “没死”,清荷舒了一口气,心中有些后怕,如果失手杀了人或者对手比她强些,这事便不会轻易了解。

  忍冬翻了翻许谢二人放在着屋里废弃的绢帕,用死节一一连接。清荷见忍冬系着绢帕,也明白过来,拿了十几块绢帕,也飞快的打起结来。

  忍冬忽道:“如果今天人死了,阿姐打算怎么做?”

  清荷想了想道:“杀人偿命,我大概会去县衙自首。”

  忍冬眼中透露出不符合年纪的沉稳和坚决 ,道:“阿姐错了,你伤他是因为他给你带来危险在先,你不伤他,难道他就不会伤你?不会伤新词?”

  清荷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忍冬又道:“你去自首,倒是偿命了,留下我…我们怎么办?答应我,若此后你当真失手杀了人,不能告诉任何人,但一定要告诉我,我会陪你连夜掩埋。”

  忍冬此番话透露着从未显示过的恨绝和果断,听的清荷一愣,不可思议的盯着忍冬看了半响。

  病中的忍冬,眉眼低垂,脸色煞白,精神显是不济。不过身量长开不少,容貌的俊秀初见端倪,尤其是一双黑眸,沉静如水,不难想见其母该是位多么风光霁月的绝世美人。

  忍冬接着道:“茂乡最近流民越来越多,可见并州之祸,已经到了难以挽回的地步。从今以后,你死我活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

  忍冬从小就是个极聪明,极骄傲的小孩,只因清荷曾告诫他树大招风,方才收敛许多,今日二人单独相对,情况又是这般危机的模样,忍冬不免露出心性。清荷思及至此,倒觉得忍冬有几分可爱,于是轻笑一声,玩笑道:“没想到你平日里温良恭俭,骨子里倒是打打杀杀。”

  忍冬以为清荷不解自己保护家人的心意,失落道:“自保,护家人而已。打打杀杀,难道我就不害怕?”

  清荷嗫嚅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得埋头打结。

  “好了”,忍冬展开手中绢帕做成的长绳,沉声道:“阿姐,帮我掌灯”。

  清荷举着灯靠过来,灯下一看,那贼人高鼻深目,身上露出的皮肤白皙异常,头发微卷,不似中原人,更像个北来的鲜卑人。

  忍冬奇道:“原来是个鲜卑小孩,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大成,流落到颍川。”

  清荷轻叹一声,也道:“两国不和,阵营有敌我,遭殃却不分南北。”

  两人虽然嘴上感慨万千,手上倒是毫不马虎,片刻便捆好了这鲜卑小孩,忍冬拍醒新词,简单说了事情经过,嘱咐她去叫醒众人。

  新词睡眼惺忪,先是惊吓,望着地上的小孩,连连往被子里缩,听到姐姐英勇,又不免有些羞愧,最后则是飞奔着赶去各处报信。

  清荷见新词可爱,笑道:“你三言两语说得倒跌宕,新词全当听戏本呢。”

  忍冬见清荷语气温柔,笑靥如花,也不由傻笑起来。

  待顾吟海火急火燎的赶来,这脏兮兮小孩居然幽幽转醒。

  新词半是好奇半是厌恶的踢踢那小孩,问道:“你叫什么?从何处来?”

  小男孩形容邋遢,却很高傲,看新词一眼,随即别过头去,并不答话。

  新词以为他不懂中原汉话,又慢慢的问了一遍:“你叫什么?今年几岁?”

  小男孩依旧双拳紧握,一言不发。

  顾吟海见这孩童虽然从贼又是异族,但年纪如此之小,又饱受颠沛沧桑,还是心有不忍,道:“先将他在柴房关一夜,明早再做打算。”

  清荷得了令,指挥新曲和忍冬赶着这小孩去了柴房。

  顾家几个孩子,大约是幼时父母教养不同,性格也有着明显的区别,清荷忍冬沉闷,新词新曲活泼任性。家中关着个异族小孩,新词半夜自然是忍不住偷偷去看。

  春未至,晚冬夜凉,被五彩绢帕捆着的小男孩蜷缩一团,瑟瑟发抖,新词怜悯之心大起,抱来了自己的一床被褥给男孩盖上。

  男孩突感温暖,缓缓睁开双眼。

  新词看他醒了过来,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倒退几步,那小男孩却突然开口道:“谢谢”。

  新词大为诧异,道“原来你会说汉话!”她缓缓的靠近了些,蹲下身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男孩淡淡道:“ 归”。

  短促的音节,让新词怀疑自己听错了,诧异道:“你说什么?”

  男孩缓缓道:“我叫归,今年十一岁。”

  新词拍手叫到:“咱俩同岁!我叫顾新词!”

  新词又问了几个问题,小男孩只是笑笑,不再理她,新词觉得没趣,便也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顾家人发现柴房门大开着,那小男孩不知如何挣脱了束缚,早跑的没影了。

  新词看着空荡荡的柴房,不解的喃喃道:“昨晚他还告诉我名字,今天怎么就没影了”

  话音刚落,许氏便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拦着新词上看下看,微怒道:“怎么如此大胆,若他心怀鬼胎,伤了你可如何是好?”

  新词不怕母亲训斥,抱着许氏一番撒娇,这事就算揭过了。

  忍冬与清荷经过这夜,关系谈不上缓和,但似乎有了共同的、不宣于口的秘密,两人间的气氛诡异又平和。

  如说给二人关系改变起桥梁作用的,当属那鲜卑小孩。眼下鲜卑小孩虽没了踪迹,但这种改变还是真真切切的正在发生。

  比如,今天一觉睡醒,忍冬惊喜的发现灶台上隔着一盘饺子,许氏指指饺子,道:“清荷说你生辰的饺子因病拉下了,昨晚忙活到半夜,给你补上的。”

  忍冬心中突然就满当起来,甚至一不留神,就要从眼中溢出。

  许氏未察,依旧笑道:“冬天没有苜蓿,我帮你阿姐挑了颗白菜做馅。快吃吧,大娘刚盛出锅。”

  许氏推推盘子,忍冬却依旧呆愣,半响才哑声道:“大娘,我阿姐呢?”

  许氏道:“你爹说要请个拳脚师傅给你们,清荷一早就进县城请陆先生帮着打听去了。”

  珍惜的咬了一口饺子,味道还是一如既往、不出所料的难吃,忍冬却吃的百感交集。

  有些人事虽然会消失,但其带来的改变,引起的结果却连绵不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正式签约成功,两更以示庆祝,嘻嘻~

  第 13 章

  虽然夜盗事件没给顾家带来实际伤害,但顾吟海隐隐感觉到太平安稳的日子似乎所剩无几,学武自卫对于顾家子弟实在是很有必要。思来想去,吩咐清荷去县城,托付陆照影帮着找了一位武行师傅。

  陆照影交游甚广,拎着酒壶出去逛了一下午,回来时便带着个武功上乘收费公允的高手。

  陆照影喝的大醉,醉眼朦胧,望着清荷道:“牡丹仙子下凡啦?可有给我带两壶玉帝老儿的好酒?”又指着那位跟着来的高手道:“给你引荐一下,此乃托塔李天王李慕,近日也下凡于此。”

  那位托塔李天王约莫四十来岁,精壮利索,英气勃勃,虽一身酒气,倒未醉酒,抱拳笑道:“姑娘好,李慕粗人一个,只有这身功夫还拿得出手,若不嫌弃,李慕倾囊相授。”

  陆照影打了个酒嗝,含混道:“ 李兄说要将武功传给我儿子,陆某成家不知何年何月,到时候再去寻你兑现诺言,没准你只剩一堆白骨,白白浪费我如此多的好酒。且把顾家四个孩子当作我儿女尽心传授吧,别看是教四个孩子,陆某断定,不出三日,学生就会由四变一。

  清荷好笑道:“我们姐弟这就平白矮了先生一辈?”

  陆照影笑的好看:“牡丹仙子,是天上的神仙,怎会矮我这凡人一辈?至于忍冬年岁,说他是我子侄辈亦不过分”,又道:“托塔李天王教我的子侄,言过不受学资,只要管饭,再备一坛美酒即可。”

  陆照影言笑晏晏,摇摇晃晃,清荷忙扯着嗓子,唤来袁月华帮忙,架了陆照影去书房休息。

  袁月华见陆照影不省人事,也自有一番风流潇洒,不由俏脸一红,连连糯声叫着:先生,竟比平时还温柔几分。

  清荷瞧着心头颇觉怪异,但具体为何,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只得摇摇头回家去了。

  李慕一言九鼎,第二日便上了顾家门,摆了拜师宴,受了顾家姐弟四人三拜,而他得了酒友陆照影的嘱咐,称得上是尽心尽力,无所保留。

  不过陆照影铁口直断,四个徒弟果然很快就变成一个徒弟。

  四人之中,清荷年岁已大,练武太迟,只拿来做强身健体之效。新词新曲一向没约束惯了,并不上心。只有忍冬起早贪黑,认真习武,一月下来,身手突飞猛进,还比同龄人高出不少,只是肤色不见黑,乍一看还是个贵介的小公子。

  自从顾大富来家里大闹一场,许谢二人便断了谋生之道,专心家务,顾家除了忍冬,其余人的新衣倒是越发精细起来。

  谢氏放下手中阵线,望着五更天起来习武的忍冬,身手矫健,全神贯注,偶尔刀光闪进幽深眼中,气势威严陡增,叫人不敢直视。

  谢氏半是忧愁半是淡漠道:“若我孩儿不死,现下也该这么大了。”

  清荷在谢氏身侧看书,见她哀伤,合上书安慰道:“母亲,小弟泉下有知,也不希望看您总是沉浸在悲伤中。且忍冬对您恭敬有加,定会好好孝顺您和父亲的。”

  谢氏却自顾自的说道:“我不喜他并非全因你父在外惹来情债”,顿了顿,又道:“忍冬这孩子不知像谁,小小年纪城府极深,倒真是应了他的名字,善忍逆境。我倒是好奇他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以往继母给忍冬各类□□,清荷总要附和,今日话到嘴边却成了:“裴九那小子才是心机颇深,整日嬉皮笑脸,内里却一肚子坏水。”

  谢氏娘家以观人著称,她从小耳濡目染,也有识人之明:“裴九外粗内细,心有丘壑,若有时机应会成一代枭雄。然忍冬这孩子我却摸不透,虽说稚子无辜,我心中对他总是亲近不起来,甚至有些害怕。咱们顾家从未有过这样的人,不知是好是坏。”

  清荷尚在思量这番话,谢氏想到丈夫的嘱托,兀自换了话题,喜道:“迟伯父前几日来信说三子迟容不日要来茂乡。我和你父亲估摸着就是这几日迟三郎边要到了。”

  清荷在脑中搜索了一番这个名字,隐隐约约有位小公子的模样,迟疑道:“迟容,迟容,小时候似乎见过这位公子。”

  谢氏笑道:“然也,迟三郎与你一般年岁,你们十岁前也曾见过几面,你曾赞他‘萧萧如松下风’,可还记得?”

  清荷恍然道:“母亲一提醒,女儿记得更真切了。五岁那年迟公子送过我一方歙砚,十岁那年迟公子还曾给我绘过一副小象。”

  谢氏点头道:“你从小过目成诵,唯独不善记人,能记得迟三郎这么多,莫不是因为他萧萧轩轩?”

  清荷道:“母亲夸我还是打趣我?说得女儿倒像个登徒子。”虽然羞于承认,但清荷确实对迟容的到来生出几分期盼。

  谢氏道:“池家大郎、二郎早夭,你迟伯父膝下唯有三郎一个儿子,自是全力培养。迟三郎亦禀赋极高,五岁成诗,七岁作文,君子六艺无一不精,且不似忍冬那般城府深阻,三郎是个坦坦荡荡的好孩子。洛阳城内闺阁女子都以见迟家三郎一面为期盼,交谈几句为荣耀。”

  清荷笑道:“母亲此番形容,这迟三郎倒像是文曲星下世。”

  谢氏看着清荷,慈爱道:“见着三郎,你会明白母亲所形容不足万一。”

  清荷还沉浸在谢氏这一番惊天动地的描述中,刚被判为一代枭雄的裴九,拎着个小包袱进了门,“清荷!”

  他眉开眼笑,用比以往高数倍的声音叫道。

  奶奶已过头七,裴九脸上看不出太多悲伤,反而有一种释怀的轻松。

  “谢姨早!您这是在缝什么?嚯!忍冬这小子长高不少!”裴九放下包裹,无比自然的坐在屋檐下,长腿一伸,惬意的和每个人招呼着,仿佛这里才是他的家。

  谢氏本想让裴九节哀顺变,看裴九这番神态不免吃惊,又不好询问,只道:“小九还没吃过早饭吧?姨再去蒸上两个红薯,一会一起吃罢。”

  谢氏离开后,忍冬也收了阵势,抹把汗,站在清荷身侧。

  清荷许久未见裴九,还未寒暄,就被他这极其轻松的态度惊到了,问道: “奶奶去了,你怎么不忧反喜?”

  裴九将手背在脑后,无所谓道:“从前,她给我一方草席是仁至义尽,如今,我送她最后一程亦是仁至义尽。奶奶一死,我和裴家叔婶也言明断决关系,累赘已去,岂不快哉?”

上一篇:佳色

下一篇:南府宠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