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付与疏
封浅浅眼波流转,柔声开口道:“殿下扮男子真是俊秀雅逸,若不是今日跟着王爷,浅浅还不敢认。当年初见,真是失敬了。”
既然她提当年,翊安也不退让,擦着手道:“当年封姑娘说再不嫁人,本宫还为之悲叹,只道可惜。如今看来,多此一举。”
那时封浅浅寥寥几句话,泼得齐棪满脸黑墨,到现在才洗清。
“怎么,”封浅浅避而不答,委委屈屈地问:“殿下不想我成亲吗?”
说完可怜兮兮地眨着眼睛看向翊安。
不知情的人走过,还当一对狗男女在这调情呢。
可以了,够了。都是女人,勾引谁呢。
老娘撩人比你厉害,谢谢。
翊安把玩着穿糖葫芦的竹签:“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给封浅浅的那串,人家碰都没碰,显然是嫌吃食劣等,不肯入口。
封浅浅娇嗔地看她眼,继续没正形:“殿下这样关心人家,浅浅受宠若惊。”
翊安谈不下去,“我去告诉齐棪,你骗他。”
“哎!”封浅浅动作敏捷,扶住她的肩往下按,“我说,本就没什么不可告人的。”
“请吧,趁着爷想听。”翊安坐稳,翘起二郎腿。
封浅浅嘟囔着嘴,一副小姑娘的姿态。
“我从前十几岁的年纪,无依无靠,有个人肯为自己费心,自然妄想能跟他。”
翊安没想到她这样直白地说出对齐棪的感情,本以为会含蓄些。
“现在呢?”她问。
“从前他就规规矩矩,只将我当妹妹照佛。近半年来,愈发避嫌,至这俩月几乎不再管我的事。今年除夕夜,我独自冷清清地看烟火时,心里竟生出些不该有的恨意。”
翊安乍舌,因爱生恨,这真是笔情债。
“你那表哥……”
封浅浅解释道:“我表哥为寻我,吃了许多苦头。他说他万念俱灰时,想着有我这个亲人,才撑了下来。”
见翊安认真倾听,她伸手将脖子上戴的玉坠掏出:“这是我母亲当年给他的,他随身携带这么多年,现交与了我。”
翊安听得心里暖,女人总是容易被这些小事打动,感慨道:“他比齐棪用心多了。”
封浅浅甜甜一笑,并未接话,将玉坠放回去,“表哥让我知道,原来竟有人为我而活。心里眼里,只有一个我。他跋山涉水,什么也不求,只为见我一面。”
“他既然不错,你何必骗齐棪呢?”翊安倒有些羡慕封浅浅了。
“若不这么说,王爷未必瞧得上表哥,又或许觉得我胡闹,偏要给我另外安排亲事。”
“你放心,他不会。”翊安继而笑道:“你比我想的洒脱。”
“如若不是表哥,我仍是一介浮萍,谈何洒脱。”
封浅浅舒了口气,正正经经道:“有家人的滋味,从前想都不敢想,现在觉得真好。至于旁的,殿下,我不愿强求。”
她虽未将齐棪彻底放下,可江州让她看到曙光,她已经心满意足,便不愿再费力气了。
“你肯对我说这番话,在我的意料之外。”翊安心道这算交浅言深。
封浅浅正事说完,立刻像被附了身,拿帕子捂嘴一笑,做作不堪。
“因为我看出来殿下想听啊,正巧人家善良,就说与你听呗。”
“……”
翊安想打人,这姑娘这么欠揍,不愧跟齐棪认识多年。
“殿下今天耐心听我说,不是因为在意我,是因为你想弄清楚,我究竟有没有别的心思。你很在乎王爷,否则当年不会来套我的话,如今也不会坐在这里。”
“小姑娘,不可妄断。”翊安这句师从齐棪。
封浅浅置若罔闻,“你不妨直接告诉他,让他高兴高兴。这两年,我看他也累。但说句心里话,见他不高兴,我这个原本不高兴的人,心里反而有几分高兴。”
这话能把人的头绕晕,翊安听出了几分端倪。
这女子早就看清齐棪心狠,却故意在中间掺和,让他们俩不痛快。
她匪夷所思,拿签子尖指着她的脸,惊叹:“蛇蝎心肠。”
封浅浅委屈起来,“殿下这是做什么?我什么都告诉你了,您何必再苦苦相逼。难道偏要我死,你才能放过我吗?”
?
翊安心里有数地回头,不出所料,齐棪跟江州来站在身后。
一个面色平静,一个疑惑不悦。
“……”她默默地把签子放在桌上。
封浅浅演够了,终于肯跟她表哥解释,“我们姐妹俩说笑呢。”
谁跟你姐妹俩。滚——!
翊安面上挤出一个和善的笑,搭上封浅浅的戏,“是啊。”
江州来放下心地回了个笑。
回去的路上,翊安问齐棪跟江州来说了什么,齐棪随意敷衍:“没说什么,只让他们好好的。”
没说什么聊了那么久?
她看出来,齐棪自在望乡楼时心情就不好,对她爱理不理。
奇了怪,总不会是封浅浅演的那幕,他信了吧,以为自己欺负人?
罢了,若信,他就没脑子。
翊安懒得管,索性闭目养起神。
齐棪愈发气闷,高声让马车停下,说要下车去听竹卫那边。
“嗯,你去忙。”翊安冷淡道。
齐棪皮笑肉不笑:“阮大人今日上任,今晚或许会一起吃饭。”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说,或许是想告诉她,今日不能与她一起吃晚饭。
又或许是想故意提一下那个名字刺她,即使翊安估计都听不出来。
果然,翊安听他提起,淡淡地问:“你要带上我吗?”
他若带,自己这身就不换了。
齐棪墨瞳一深:“殿下这样想再见他?”
“……”什么毛病?
翊安经验丰富,他这会子怕是找茬想吵架,于是阖上眼不再搭理,“你快下车,我乏了,想早点回府。”
齐棪本还想再说,一看她这架势,憋着气冷脸离开。
*
当夜,阮间摆宴请众人,听竹卫里几个指挥使和统领一概到场,齐棪自不能推。
去的是正经酒楼,因为花燃说,穿上这身官服,你跟女人多说一句话,御史台都骂你举止轻浮。
这虽是玩笑话,但他们一帮人若逛青楼,明日麻烦确实不小。
席上,酒过三巡,有年轻统领大着胆子问:“阮副指挥使还未成家,难道不知上京城多少姑娘想嫁进阮家?阮大将军可有催过你?”
花燃笑眯眯地看那人一眼,好小子,指桑骂槐?
阮间笑道:“我心里的那人娇贵,暂时不得娶,大家再等一等就是。”
齐棪筷子一停,顿时有拔掉他舌头的冲动。
花燃今日穿得是常服,但脖子上的方巾仍在。
他笑着套话道:“阮大人都说娇贵的人,身份必不一般,怎么也是个公主郡主吧?”
连舜钦则嘴不留情:“若不是知晓阮副指挥使风流倜傥,这话听着倒像痴情郎。”
“哈哈哈,连兄风趣。”阮间兴高地拍桌道:“那些风流债都是逢场作戏,怎配搬到台面上说。”
逢场作戏,嗯,齐棪心想,翊安也深知这一套。
他们俩倒默契。
阮间又开口,“王爷前些日子遇刺,听说凶手还未找到?”
齐棪眉头一跳,面色稳道:“不曾。”
“那王爷身边要多带些人手,以防再有不测。”阮间说着敬他杯酒。
齐棪举杯,定定对上他的眼神。
花燃给齐棪满上,“今日多喝两杯,难得长公主放你出来吃酒。”
齐棪笑了:“你说的是。”
吃得差不多时,他递给连舜钦一个眼神。
连舜钦不含糊,起身道:“不早了,内子有孕在身,我得先回去。”
齐棪跟着道:“我家殿下也不许我回去太晚,否则,又要发脾气。”
他配上一个头疼又高兴的笑容。
“哟,显摆什么呢,发脾气还不是在乎你。我们这些人哪有人等啊。”花燃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
阮间脸色阴沉得可怕,也没开口挽留,点头说散了。
齐棪唇角轻勾,大步离去。
回到府里,沐浴洗漱后已是戌时末,酒是醒了,连带着散了睡意。
满室清冷寂静,逼仄得人喘不过气,翊安送他的那盏梅花灯,正放在架子上。
昨夜回府时,齐棪问她能不能亲一口,她说不能。
在她转身欲走时,齐棪抓住她的手腕,飞快地在她脸上啄了一口,她也不曾挣扎。
两人分别后,齐棪回味了好一会,愈发喜欢她的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