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子午 第75章

作者:樱桃糕 标签: 爽文 甜文 强强 古代言情

  周祈扭头看斯文的谢少卿,他垂着眉眼抿着嘴,似比刚才更端肃了。

  给两个朋友架完秧子拨完火,崔熠心满意足地接着说起案情:“你怀疑那章敏中,也有道理。你去查问婢女们时,我们得知,那章端吉无子,故而把章敏中这侄子养在身边,就是让他以后继承家业的意思。他若杀了章端吉,这万贯家财现在就是他的了,不用再等。且他与其叔不算多亲密,他是单独住在后面货船上的。”

  周祈听了一段谢庸崔熠问章敏中和老管家的话,幽幽地道:“也兴许跟那老管家说得似的,是水鬼作祟呢。你别说,这还是个挺懂事儿会挑人的水鬼。”

  与周祈看法“相同”的人不少,谢庸等牵着马穿过岸边人密的地方,便听得众看客对章家的议论声:“水鬼又拉人啦。先是王家小二郎死了,拉了宋家小娘子,宋家小娘子又拉了这客商,还不知道客商要拉谁呢……”

  “可不是嘛,去年丰家两个小娃娃都被拉进去了,王家小二郎就是被丰家兄弟叫进去的,这小孩崽子的水鬼,最凶了。”

  对这些怪力乱神,谢庸如若不闻,离了人群,回头对崔熠、周祈道:“我们找个水性好的去水底看一看,兴许能发现什么,这几天我们再走访一下与章端吉相熟的人。”

  “其实我水性就不错,原先在龙池练出来的。”周祈道。

  “你不行。”谢庸一口否决。

  作者有话要说:  “夫立法令者,以废私也”“治国无其法则乱”分别是韩非子和欧阳询的话。

第99章 查问鲁公

  崔熠亦笑话周祈:“你是真不把自个儿当小娘子!”

  周祈“嘁”一声:“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 有什么的?”话是对着崔熠说, 却瞥一眼谢庸。

  谢庸恍若不闻:“大理寺差捕中赵大诚的水性不错。”

  崔熠道:“我那里齐十二的水性也极好,让他们搭伴儿下去看看。”

  正好吴怀仁回大理寺,便让他顺道去叫赵大诚和齐十二郎来,谢庸、崔熠、周祈则去拜访婢子口中粮船上的“鲁公”。

  鲁家粮行的船停在靠湖心的地方,船较章家茶船要大,也多,泊在一起颇成气候的样子。谢庸等坐小渡船过去。

  “我家阿郎让小娘子把樱桃拿上来看看。”一个奴仆打扮的站在鲁家粮船上, 对下面卖樱桃的小娘子道。奴仆身后站着一个容长脸儿大约四十多岁穿绸袍的瘦子。

  卖樱桃的小娘子答应着,便把小舟缆绳系在大商船的船梯上,一手挎着装樱桃的篮子, 另一手扶着船梯爬上去。

  “还真水灵——”那穿绸袍的瘦子拿起一个樱桃,斜着眼看卖樱桃的小娘子, “怎么就这般水灵呢?”

  呵,难怪能相交, 还真是一路货色!周祈正待摸两枚铜钱把那船上的色胚头上砸两个青包, 却见船舱中走出一个颇有派头的胖子来。

  胖子看见了谢庸、周祈等人,面上微现异色,快走两步来到船边儿,那个之前调戏民女的瘦子也看到了谢庸等人。

  听说是大理寺少卿来查案问话,胖子忙让人放下大船梯来,谢庸等登船。

  胖子面上堆笑,对谢庸等叉手行礼,自言叫鲁清源, 是这商船的主人——原来他才是婢女口中的“鲁公”。

  “这位是?”谢庸问那瘦子。

  瘦子忙上前叉手:“禀贵人,某岳州姚万年,做绸缎买卖的。”

  谢庸微点头,鲁清源笑着请谢庸等去舱内奉茶。

  周祈却从钱袋里掏出钱来递给那卖樱桃的小娘子,接过她手里的篮子,本受了一惊有些害怕又有些生气的小娘子笑逐颜开,对周祈轻快一福,下船去了。

  鲁清源面上显出些诧异神色来,姚万年则瞥了周祈一眼。刚才谢庸只说周祈是“周将军”,鲁、姚二人到底是远路而来的商人家,对京中不熟,不知道京中如何还有女将军。

  周祈从来放诞,拈了一个樱桃放入口中,抱着那篮子跟在谢庸、崔熠身后进了船舱。

  在厅堂坐下,谢庸问话,周祈接着吃樱桃。

  鲁清源叹气:“我们也接到章家报的丧信儿了,正要前去吊唁。想不到瑞祥就这么去了,他前日还和某还有延寿一同吃酒呢。”

  旁边的姚万年点头。

  “他买卖上可有什么仇家?”谢庸问。

  “我们到底隔着行,对他们茶叶行的事……”

  谢庸抬眼看他。

  鲁清源顿一下,笑道:“前阵子听说瑞祥与那边甘茗茶行的甘十四郎有些不对,为了抬价钱压价钱的事。事不大,没闹起来。甘十四郎虽年轻气盛些,应该不会为了这个要瑞祥的命吧……”

  “听说在饶州也有几家不对付的,但这么山遥路远……” 鲁清源再看谢庸,“余下的,某确实不知道了。”

  谢庸点点头。

  鲁清源微松一口气。

  周祈吐出个樱桃核丢在她旁边小案上。

  “鲁公对章家家事知道多少?”谢庸又问。

  “瑞祥虽颇有几房妻妾,却命中无子女,所以养了其兄家的四郎在身边,指望着让他承继家业,养老送终。”

  “他们叔侄处得可好?”

  鲁清源笑道:“四郎是个腼腆孩子,爱念书,不像他叔父这般交游广。瑞祥常说四郎若不是商家子,兴许也能考个进士。瑞祥颇疼爱这个侄子,四郎对瑞祥也恭敬,就是不大爱说话。”

  谢庸再点头,目光扫过鲁清源身边的姚万年。

  谢庸皱眉,沉下脸来:“于章端吉,某等颇查到一些东西。在此某要告诫二位,“行德则兴,倍德则崩”①,无德无行之人,天不佑之。”

  鲁清源不知道这位怎么突然翻了脸,赶忙站起,肃立叉手称是。

  姚万年亦站起叉手,谢庸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没人说话,屋里气氛凝住。

  谢庸是掌刑狱的绯袍高官,人本也端肃,不笑的时候威仪甚重,何况此时面沉如水。姚万年把头垂得更低了一些,不过这么片刻,叉着的手心里便已都是汗,后背也出了一层汗。

  崔熠也不知道谢庸这是怎么了,但他惯常是与谢庸站一起的,便也虎起脸来。

  再看姚万年一眼,谢庸转过头来,接着问鲁清源话,鲁清源越发恭谨地回答了。问毕,谢庸站起来,崔熠、周祈也站起来。

  周祈突然抬手,一道寒光朝着姚万年飞去。

  姚万年呆住,其幞头被一把短剑钉在舱板上。

  周祈提着篮子,慢悠悠地去取下谢庸送给自己的那把短剑,经过姚万年的时候看他一眼,“莫做什么违法悖德之事,不然这剑就会往下靠那么几寸了。”

  姚万年双腿发软,抖着声音答“是”。

  谢庸崔熠周祈下了商船,又坐上来时的渡船回岸边去。

  “那姓姚的怎么了?”崔熠问。

  周祈道:“乱瞄我。”

  崔熠立刻也沉下脸来:“鬼奴竟敢如此无礼!让人把他赶出京去!”

  周祈摆摆手:“行了,不至于,已经震唬过了。”

  过了半晌,崔熠到底点点头,又看谢庸,难得见老谢这样冷脸,原来是为了阿周,看来老谢与自己一样真心把阿周当兄弟……

  周祈亦看谢庸一眼,把篮子举给他和崔熠:“尝尝,甜着呢!”

  崔熠笑了,抓了一把。

  谢庸亦微笑,拿了几颗,“你吃这么多,小心上火,嘴上起泡。”

  “吃樱桃起的泡,也是快活的福泡。”周祈笑道。

  又在岸边略等,赵大诚和齐十二郎就到了,一行人再次上了章家的船。

  船上已经挂了白,奴仆们也都穿了孝,各样丧事所需之物看着已经齐备了,有来吊孝的客人,章敏中带着一群奴仆举哀,又有和尚道士念经。

  管家指给谢庸等捞尸之处,赵大诚和齐十二郎穿了水靠下去。两人不断浮上来又潜下去,约莫两刻钟,两人上船来。

  “如何?”谢庸问。

  “并没发现什么太有用的。这里足有三十大尺深,想来当初是专为停大船挖的。水底有乱石,水草丰盛,若不慎被缠住,慌张间不能解开,确能溺死人。”赵大诚低声回禀。

  齐十二郎道:“水中鱼不少,在乱石间我们见到有两三尺长的鲶鱼和黑鱼。”

  谢庸点头,让两人去换衣服。

  周祈却转眼看到灵堂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紫微宫传人”!

  这是又来挣死人钱了?周祈便也转进灵堂去。

  “紫微宫传人”正与旁的道士一起念经领魂,见了周祈,对她庄严地点点头。

  周祈见惯了道士们这德行,跟着一起哼济幽度亡经文,又跟在他们后面一起走进章端吉卧房。

  道士们烧符念经,周祈则在屋里乱转,她走到墙边小屏风后,目光落在那个晨间已经查过的浴桶上。

  作者有话要说:  ①语出《大戴礼》,意思是“行动合乎道德就会兴旺,违背道德就会崩溃”。

第100章 浴桶猫腻

  周祈围着那浴桶又转几圈, 里里外外细细地看过, 吸着鼻子闻一闻,摇头,从小屏风后走出去。

  灵堂中,谢庸、崔熠正在问章敏中和管家话。

  见周祈出来,崔熠问:“怎么的?操起老本行跟着道长们一块做法事呢?”

  周祈竟真点点头:“从上了这船我就觉得心神不定的,刚才掐指算了算,果然是亡魂不安啊。”

  崔熠:“……”

  但与周祈相处得久了, 崔熠搭梯补台的活计干了不少,故而只顿一下,便极自然得接道:“哦?怎么个不安法儿?”

  崔熠又扭头对章敏中道:“你们不知道, 周将军道法高强,去年长安城里升平坊凶宅闹鬼便是周将军把那‘鬼’拿住的。”

  章敏中和老管家都有些愣, 实在不懂怎么官府中人还“道法”起来,看看周祈和崔熠, 又看端肃的谢庸。

  谢庸点头:“不比丹鼎派和符篆派, 周将军这一支最是讲究修炼自身道法,身在法随,勇猛强刚,故而于擒拿鬼怪妖魔,涤荡人间凶戾上最擅长。”

  周祈想不到谢少卿也帮自己补这种蒙人的台子,只是这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呢?

  见谢庸都这么说,章敏中虽还有些犹疑,到底行礼:“请将军指点迷津。”

  周祈点头, 叫来那几位已经领完魂的道士:“刚才几位道长领魂度亡,可曾觉察亡者之魂怨气甚大,迟迟徘徊此间,不愿西去?”

  那领头的道士微愣,“紫微宫传人”已道:“确实如此,这亡魂怨气甚大。”

  谢庸面色肃然,这样的时候却突然想起与周祈第一回 见面,她说自己“周身似隐有青气流动”,又说“一时断不好吉凶”,要卜上一卦,旁边两个卜卦的道士也是这般随着她说“确实隐隐有些青气”,后面阿祈还要“摸骨”……

  周祈不知道谢庸翻起了她的旧黑账,满脸深沉地道:“盖因他本就不是平常的溺死,而是被害死的。”

  章敏中和管家都变了神色,周祈看向晨间着青衫如今已换了白的那个婢子,婢子面色苍白,端着托盘的手微微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