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果酱果酱
一切准备就绪,便可以上笼蒸制了,用不了多长时间,莲房鱼包便做好了。
一旁的沈瑶的薛盈的指点下,开始制作鱼生。
取鲜活的草鱼,刮净鱼鳞,清洗内脏,擦干水后,片下鱼脊两侧的鱼肉。接下来,便是展现技艺的时刻了,沈瑶右手微弓按住鱼肉,运刀成风,不出片刻时间,鱼肉便被片成极薄的片。
沈瑶用纸包灰吸收鱼肉的血水,加入适量的盐拌匀。腌制半个时辰后,有卤水渗出来,鱼肉变得紧致又有弹性。再将其放入深碗,加少许莳萝籽、橘皮丝、姜末、葱丝,便可以端上桌供食客品尝了。
紧接着,鲜虾元子、菊苗煎、广寒糕等一系列小食都依次准备好,薛盈开始准备最后一道主食——河祗粥。
河祗粥的主要原料是鱼鲞。一般做法是将海鱼剖洗后,抹上海盐腌渍。鱼鲞腌渍一要选好天气,等到晴天才能晾晒。二要把握时间,一般晾晒一周左右,达到表面干但肉质尚有弹性的状态即可。薛盈选择石首鱼来制作鱼鲞,肉质紧实,味道格外鲜美。
薛盈将鱼鲞对半剪开放入盆中,加温水泡一会儿,待鱼身变软,剪掉鱼头、鱼鳃,清理干净鱼鳞,剪成大小适中的小条。
米下入锅中,用清水浸泡一段时间后,放入鱼鲞,大火煮开后转成小火,像平常煮粥一样煮上小半个时辰,关火前加入少量的豆豉和胡椒末,便可以盛入碗中享用了。
那一盘莲房鱼包刚一端到桌上,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荷叶青碧,而经过短暂蒸制的莲房,好像刚刚从池中采摘下来一般,颜色嫩黄,还挂着晶莹的露珠,看上去仿佛一张清丽的工笔画。白衣士人忍不住好奇问:“这道菜光看样子已经绝了,可究竟要怎么吃呢?”
汪厚生笑着用筷子从莲房中夹出鱼肉,在一旁的调碟中蘸少许米醋,招呼众人道:“莲房壳微苦不宜食用,大家像我这样吃里面的鱼肉即可。”
白衣士人依样从莲房中夹了一块鱼肉蘸醋后送入口中,鳜鱼清鲜肥美,又沾染了莲房荷叶的清香,配上微酸回甘的米醋,味道格外清爽宜人。此时日已西沉,明月初升,白天的暑热渐渐散去,微风袭来,翻起满池的荷花香,众人一边享受着习习凉风,一边品尝莲房鱼包,当真十分惬意。
白衣士人不由赞道:“这道菜当真清雅之极,味道也好,比梁行首店中的雪霞羹更胜一筹。”
莲房鱼包被分食完后,众人又将目光投向了那碗鱼生。那鱼生片得极薄,当真薄如蝉翼,滑如丝绢,一眼望去晶莹剔透,可以看到里面丰盈的油脂。
白衣士人忙夹了一片鱼肉品尝,当真薄而不泄,鱼刺已经碎于无形,鱼肉筋道弹牙,稍微有腌渍的风味,却仍然保留了生鱼特有的鲜甜甘美,他忍不住又多吃了几片。
等到桌上的菜肴都吃得差不多了,众人也有了酒,河祗粥便端上来了。
今晚的菜肴以鱼虾为主,虽然吃起来爽口,但也略有寒性,大家正想喝点热粥暖暖胃。
汪厚生先夹了一块鱼鲞,入口柔韧,有恰到好处的油脂香,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海味鲜甜,引诱着人继续品尝下去。他又喝了一口粥,米放的刚刚好,稀稠合适,米粒软糯,因为鱼鲞的油脂充分融入粥中,又加入了适量的胡椒末,味道咸鲜辛辣,喝起来格外爽口。
众人吃完了菜,又喝了很多酒,原本已经很饱了,但面对这样一碗美味的粥,谁也没挡住诱惑,再一次喝得一干二净。
白衣士人抚了抚自己鼓涨的肚子,满足地称赞道:“府上这一席菜味道简直绝了,汪掌柜放心,贵店推出新菜,我会第一个去捧场。”
在场的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薛盈沈瑶二人张罗完了这场宴席,着实又累又饿,匆匆喝了点粥填饱肚子,便欲起身告辞。
秦风满脸笑容挽留道:“薛娘子做的这一席菜真是大受欢迎,足以和梁永年推出的那些新菜抗衡了,鄙东家对薛娘子的技艺赞不绝口,定要改日专门设宴答谢薛娘子呢。”
薛盈笑笑道:“答谢实不敢当,只要别忘了我拜托的事就行。今日一大早就起来,我们真的有些累了,便先告辞了。”
秦风一直将她二人送到大门口,又雇了一辆马车,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去了。
薛盈、沈瑶回到瓠羹店,意外地发现叔祖薛纬的贴身小厮刘胜居然在门前等待。
薛盈见他全身缟素,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失声问道:“你这一身打扮是怎么回事?”
刘胜跪地痛哭失声道:“阿郎已于十日前在洛阳去世了,小的特来报丧。”
薛盈当场愣在那里,半响方道:“不可能,叔祖身子一向康健,怎么突然就……”
刘胜哽咽道:“今春以来,阿郎不幸染上咳疾,身子就一直不大好。入夏以后更加严重。阿郎的脾气娘子是知道的,即使有病也不愿吃药。我苦劝过几次,他反倒说我咒他。半月前这病又急性发作了一次,终于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薛盈只觉得脚下一软,当场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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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薛盈不敢多耽搁, 将店中的事托给沈瑶,第二天一早便起身前往洛阳了。因薛纬膝下并无子女,薛盈是他唯一的亲人, 所以丧事是薛盈一人张罗的。这些日子忙着入殓停灵、开丧送讣, 请僧打醮, 当真是寝食俱废。
好不容易过了七七, 打祭送殡毕, 一番忙乱过去,薛盈总是可以休息了,照照镜子, 自己也吓了一跳, 不过才一个多月,就已经这样憔悴了吗?
前来吊唁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前些日子热闹不堪的薛府又恢复了昔日的冷清。薛盈之前一直忙碌,倒不没表现得特别悲痛,此时突然闲下来, 反而觉得空落落的, 叔祖昔日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心头,她忍不住又痛哭了几场。
每当薛盈心情不好的时候, 她便选择烹制美食,这段日子吃饭一直是有一顿没一顿的, 是该用心做一餐了。
薛盈来到后厨,发现可供选择的材料着实有限:一根羊腿骨,一块竹笋、一坛糟瓜茄而已。
薛纬生前只有两个贴身服侍的仆人, 刘胜这些日子一直帮着薛盈料理丧事,而另一名仆人夏威因家中有事,过了薛纬的三七便回去料理了。刘胜此时向薛盈解释道:“阿郎生前最爱吃羊头和竹笋, 所以厨中常备这两样菜,这些日子忙着料理丧事,也不顾上买别的食材,不然小的再去坊间买些鲜菜?”
薛盈在橱柜里发现一包棋子面,摆摆手道:“不必麻烦了,有棋子面,我们汤面吃好了。”
棋子面在坊间颇为流行。将白面加温水和成面团,揉匀揉光,待面醒好后,用擀面杖擀成宽大的薄片,再用刀切成棋子大小的菱形片,置于通风处晾晒烘干,便可长久储存。想要吃的时候,取出下沸水煮熟,再浇上汤汁和配料即可,是一种和方便的速食。
棋子面好吃的关键在汤头,薛盈取来那根羊腿骨投入沸水中,稍煮片刻撇去浮末后,转小火加入草果、茴香耐心熬煮,羊肉的鲜香扑鼻而来,她这几天一直没有好好吃饭,还真的有些饿了。
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薛盈估摸着汤煮得差不多了,加入适量的盐和胡椒粉。便可以熄火了。
接下来,薛盈将竹笋洗净切成细丝下油锅爆炒,又取出几块糟瓜茄,作为棋子面的配料。
一切准备就绪后,便可以烧水准备煮面了。因棋子面擀得极薄,所以用不了多长时间便煮熟了,薛盈将面捞出来盛入碗中,浇上煮好的羊骨汤,再加上炒好的笋丝和糟瓜茄,便可以摆上桌享用了。
薛盈把刘胜的那份面也做了,亲自端到他面前谢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起早贪黑连饭也顾不上吃。我的厨艺还算拿得出手,这一餐便权表谢意吧。”
刘胜忙起身道:“娘子说的那里话,阿郎为人宽慈,生前对我极为照顾。他的丧事我尽心原是本分,实在不必言谢。”
刘胜端起面碗先喝了口汤,有羊汤特有的鲜美醇厚,还带着一丝辛辣,他觉得自己麻木多日的胃口被打开了。他又夹了一片棋子面品尝,充分吸收了汤汁的面片变得又软又滑,几乎不用怎么咀嚼便滑入腹中。不知不觉间,他便把大半碗棋子面都吃完了,这真是令人饱足的一餐呢。
薛盈和薛纬一样喜欢吃笋,经过爆炒的竹笋带着镬气,口感清爽脆嫩,又沾染了羊汤的味道,变得更加鲜醇。而经过糟制的瓜茄同样是点睛之笔,咸鲜之余还带着浓浓的酒香,与略显清淡的汤头堪称绝配。
薛盈吃完面前这碗棋子面,满足地叹了口气。果然心情低落的时候,吃一碗热乎乎的汤面最为治愈啊。
刘胜碗里的面也吃完了,赞道:“娘子果然厨艺超群,能吃上娘子亲手做的饭,是小的的福气。阿郎生前也最喜欢吃羊肉棋子面,可惜……”他突然哽咽了。
薛盈亦忍不住落泪,随口问道:“叔祖患病时,也经常吃羊肉吗?”
刘胜叹息一声道:“正是。按说阿郎患咳疾,羊肉大热,原是不能多吃。可阿郎的脾气娘子也是知道的,小的苦劝了一回,无奈他总是不听。”
薛盈也叹了口气:“叔祖一向固执,况且平日身子一向健朗,讳疾忌医也是有的。”
刘胜忽又想起一事道:“阿郎临终前有遗嘱,家产归娘子继承。这几日我会好好清点一下,将账目拿给娘子看。”
薛盈此时实在没有清点财产的心情,摆摆手道:“这事你看着办就好。”
这日中午午睡醒后,薛盈百无聊赖,信步走到薛纬的书房,里面的藏书并不多,除了一般的经史,大多是传奇志怪游记一类的小说,倒是很符合薛纬一贯的性格。
书房正中摆着一张黄梨花木书案,一张玫瑰折枝椅,薛盈走过去坐下,随手翻了翻上面陈放的名家法帖,也没有什么能吸引她的。法帖旁边有一个楠木小匣子,并没有上锁,薛盈把它打开,发现里面存放了一些私人书信,还有大夫前不久给薛纬开的药方。
薛盈把药方检出了细看,里面有半夏、石菖蒲等治疗咳疾的药材。她内心一惊,叫来刘胜急急问道:“叔祖病重时,是天天服用半夏和石菖蒲吗?”
刘胜愣了一下道:“正是,这药方有何不妥?”
薛纬酷爱食羊肉,羊肉最忌与半夏、石菖蒲共食,不但会使药剂无效,还会患者口苦、烦躁、咽喉干痛,使病情加重。更何况治疗咳疾最常用的药材是桑菊饮、桑杏汤、清金化痰汤之类,以半夏、石菖蒲入药,剂量又如此大,实在不多见。
薛盈看向刘胜,有刹那的恍惚失神,半响方稳住情绪问道:“叔祖病重时,是谁负责他的饮食的?”
刘胜不明就里:“小的一向负责伺候阿郎出门远行,后厨的饮食是夏二郎负责的。”
夏威偏偏一个月前便回老家了,这未免太巧了!薛盈随即问:“当时夏二郎向我请假的时候,因为有吊唁的客人我没来得及细问。你可知道夏二郎家中有何事,为什么急着回去?”
张权皱眉道:“据他说,是家中老母得了急病,所以要赶着回去探视。”
薛盈又问:“给叔祖看病的大夫叫什么名字,如今在那里?”
“大夫名唤汪明,是洛阳城的名医,这附近的街坊邻里有什么病,大多是找他看,医馆便在城西的牌坊街上,娘子是怀疑他,以他的人品名望,应该……”
张权话音未落,却见薛盈已经跑了出去。
薛盈雇了一辆马车,依照张权所言,赶到牌坊街上的汪明的医馆,居然大门紧闭。
薛盈向西邻的一位白衣长者打听:“阁下可知汪大夫去那里了吗?”
白衣长者打量了薛盈一眼道:“小娘子不是本地人吧?可真是不巧,汪大夫上月便出门远行了。”
“远行?”薛盈失声问:“他去了那里?”又见老者面呈诧异,忙又解释道:“家中亲戚得了急病,想要请汪大夫诊治,可惜偏偏又出门了。”
白衣长者这才解释道:“汪大夫和我说,他兄长在蜀中行商获利颇丰,已经为他在蜀中置下田产,他孤身一人在洛阳行医终究不是长久之策,便去成都投靠兄长去了。”
薛盈随即问:“阁下可知汪大夫去了蜀中那一处州府吗?”
白衣长者愣了一下道:“具体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小娘子想要去蜀中找他,那不等于大海捞针嘛。其实洛阳城名医也有不少,小娘子不如去别出找找看。”
看来汪明这条线索算是暂时断了。薛盈谢过长者,失落地回到薛纬府上。是自己多心了吗?可与叔祖病情最密切相关的两个人,一个回老家,一个去了蜀中,这难道仅仅是凑巧吗?
想到这里,薛盈又将刘胜叫来商议道:“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有必要找夏二郎一趟。他当初只请了半个月假,按理说早该回来了。”
张权亦道:“确是如此。夏二郎为人一向稳重,若真是家中母亲病重,也应该托人传个消息才是。”
夏二郎的老家就在伊川,距离洛阳不远,薛盈与张权第二天一早便出发,抵达伊川县城时,天色已晚,向人打听清楚夏二郎的住处,便马不停蹄赶到那里。
刚到夏家,二人发现夏二郎的家人皆身着丧服,他们原以为是夏二郎母亲病逝了,谁知一打听方知道:原来是夏二郎在十日前得了绞肠痧去世了。
一而再再而三发生这样的事,薛盈几乎可以断定:叔祖的死必定有蹊跷!
薛盈、张权二人吊唁完毕后,夏二郎的妻子刘氏出面接待他们,抹泪道:“辛苦二位大老远前来。拙夫去的突然,诸事都不齐备,还请二位多担待。”
薛盈安慰了刘氏几句,又问道:“据我所知,夏二郎身子一向很好,怎么就突然发病去世了?”
刘氏叹息一声道:“娘子说得是,拙夫身子一向康健。近日来天气暑热,十日前,他贪凉吃了整整一个西瓜。谁知睡下没有久,便嚷着肚子疼,我看他口唇都变紫了,实在疼得厉害,便赶着去请大夫。谁知大夫还没过来,他就……”说到这里,刘氏忍不住再度啜泣。
薛盈内心一动问:“既然大夫都没来得及看,又如何认定尊夫身患绞肠痧?”
刘氏道:“家中舅姑也觉得拙夫死得蹊跷,便请了大夫和官府的仵作来验尸,确认确是因绞肠痧而亡。”
这些天来,薛盈通过各种渠道打探汪明的消息,可众人都不知他的具体去向。又向当事人问询夏威死前的种种细节,居然查不出任何纰漏。回到汴京后,李维也帮着她寻人,同样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事到如今,这两条线索等于彻底断了。薛盈一直想不明白,叔祖近年来也不大做生意,只专注于游山玩水,与他人无冤无仇,又为何被人设计陷害呢?再联想到在方府方正言对自己古怪的态度,她越发觉得,已经去世的爹爹和叔祖必定有事一直瞒着自己。
是以薛盈这些日子过得非常颓废,也顾不上研发新菜了,瓠羹店的生意主要由沈瑶和张青张罗。每天店里打烊之后,她便到后厨取酒来饮,趁着醉意早早休息,否则心思太乱,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
这天晚上,薛盈像往常一样在房中饮酒,却见沈瑶急匆匆过来道:“娘子,李学士来了。”
薛盈不耐烦地放下酒盏,皱眉道:“不是嘱咐过你,任何人来访都说我不在吗?”
薛盈一言未毕,李维已经沉着脸闯了进来,他转头对沈瑶道:“你暂且出去,我有话对她说。”
沈瑶有些担忧地看了薛盈一眼,掩上门出去了。
薛盈这些日子无心饮食,早已瘦得形销骨立,原本丰润的脸颊已经明显凹了下去,李维颇有些痛心地看向她:“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因为亲人离世,就要消沉至此吗?你有没有想到,令尊若在世,看到你这幅样子,会作何感想?”
薛盈毫不介意地一笑,拿起杯中酒一口饮毕,向李维招招手道:“阿郎来了。你不也喜欢饮酒吗?万事不如杯在手,人间几见月当头,不如你坐下陪我饮一杯?”
因背着灯光,看不清李维面上是何表情,他默默夺下薛盈手中的酒盏,沉声道:“别闹了,我饿了,想吃你做的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