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夜微冷
“三爷。”
盈袖屈膝,笑着给谢子风见礼。
她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低下头,站在荷欢身后,用余光瞧去,谢子风今儿认真捯饬了番,头上绑着双龙戏珠的抹额,穿着墨兰色直裰,扣子是纯金做成的,腰间悬着碧玉和香囊,手里拿着把折扇,越发显得气质高贵清雅。
“本该早出来答谢三爷的,身上是总不得劲。”
盈袖笑着解释。
“没事儿。”
谢子风粲然一笑。
在和盈袖说话的时候,他关注着她的细微的举动,他发现,她变了很多,依旧明艳动人,但不似以前那么落落大方,目光闪闪躲躲的,如同只碎了翅膀的蝴蝶,浑身透着衰糜。
“那咱们进去吧。”
谢子风侧过身子,让出条道,笑着往进迎袁家姐弟。
谁知正在此时,身后传来阵讪笑。
盈袖停下脚步,扭头看去。
陈南淮的马车跟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两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模样气质都不错,一看就知是豪族高户出来的,那两个男人满眼尽是嘲讽,对她评头论足。
“他们是南淮的朋友。”
谢子风皱眉,有些厌恨:“一个是辅国公的孙子,一个是征北将军的弟弟,听说你们和离的事,他俩难免有些不忿,可能嘴里不太干净,你也别在意。”
“嗯。”
盈袖点点头。
忽然,她瞧见那两个公子斜倚在车上,不怀好意地对她指指点点。
“呦,这不是南淮的媳妇儿么。”
“胡说什么,人家背后有什么刺史、国公爷撑腰,强逼着夫君和离,你得罪了她,可是要身首异处的。”
盈袖心里一咯噔,身子开始颤抖。
“也是,刚和离就到处找下家,赶场子似的,刚从左府出来,就到了谢家的席面上,花楼的姐儿都没这么忙。”
“嘘,别臊了三公子的面儿啊,”
谢子风大怒,用折扇指向那两个男人,喝道:“赵赟、李流飞,你们别欺人太甚。”
“我们怎么了。”
那两个公子双臂环抱住,嘲讽:
“我们不过闲聊,三爷激动什么。”
说到此,那两个公子还真开始“闲聊。”
“我说李兄,你喜欢穿新鞋还是旧鞋。”
“当然是新鞋,又小又紧,舒坦。那种被人穿了无数次的破鞋,又松又烂,臭不可闻。”
谢子风忍无可忍,立马要上前去揍人,还没走,就被盈袖挡住。
“别。”
盈袖心累极了,双臂无力垂下,扭头,看向陈南淮。
那个男人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盯着她坏笑,眼里含着股报复的怒和恨。
“这么久了,你还是没变。”
盈袖摇摇头,冷笑了声,眼泪忽然掉下。
其余的再没说,闷头朝春一醉酒楼走去。
“袖儿。”
陈南淮也掉泪了,闭眼,手紧紧地抓住车框。
“你等等,我有话说。”
陈南淮挣扎着下马车,不知不觉间,右边胸膛又红了,他也没理,推开要搀扶他的百善和海月,朝那个日思夜想,又爱又恨的女人追去。
谁知眼前一花,忽然被个儒雅的男人挡住了,是袁文清。
“你谁呀。”
那两个锦衣公子嫌恶地往开推袁文清。
“滚!”
袁文清怒喝了声,冷眼扫了圈这些纨绔子弟,登时将所有人震住。
“表哥。”
陈南淮手按住出血的胸口,踉跄着走上前去,强撑着给袁文清见礼。“她这是做什么?为什么会和子风见面。”
“她是特意出来答谢三爷的,南淮,你这是何苦呢。”
袁文清轻拍了下陈南淮的肩膀,皱眉道:“为何不能潇洒一点,丢开手呢。”
陈南淮挥开袁文清的手,没站稳,连退了两步,得亏有百善搀扶,才不至于跌倒。
“她和左良傅,在一起了吧。”
陈南淮苦笑了声,问。
“没有,各睡各的,规矩得很。”
“什么?”
陈南淮怔住,一把抓住袁文清的胳膊,不可置信道:“为什么?他是不是嫌弃她?如果嫌弃,还给我啊。”
“南淮,不是你想的这样。”
袁文清叹了口气,道:“你以为在这事上,只有你一个人受伤委屈么?”
袁文清侧过身子,盯着陈南淮,手指向春一醉酒楼,道:“她直到现在还做噩梦,不敢吃东西,前儿忽然睡在柜子里,直到听见左良傅回来,才敢出来。”
陈南淮口半张开,不信。
她明明看起来很好,只是稍微有些憔悴,依旧美的动人心魄,不可能会这样。
“你少唬我。”
陈南淮咬牙,恨道。
“事已至此,只希望你尽早接受。”
袁文清冷眼看向陈南淮,道:“这是最后一次告诉你,别再纠缠我袁家的姑娘,如果她出一点事,表哥真的会翻脸。”
说罢这话,袁文清用力甩了下袖子,闷头朝春一醉酒楼走去。
“你等等,我有话说…我天天带着她喜欢吃的点心,我还…”
陈南淮捂住胸口,血顺着指头流出来,他忙追去,谁知体力实在不支,眼前一黑,又晕过去。
……
*
春一醉酒楼
盈袖随谢子风进了包间,发现酒菜早已准备好了,她等表哥进来后,才入座。
包间的角落里放着冰盆,两个穿戴一样的国公府丫头正在扇扇子,凉风习习吹来,倒也爽快。
“今儿这席面专门给盈盈姑娘设的。”
谢子风端起酒壶,给自己和袁文清添上花雕,而给盈袖杯子里倒了能补气益血的“八珍汤”,笑道:“恭贺姑娘劫后重生。”
盈袖莞尔,端起杯子,用嘴唇碰了下,没喝。
谢子风细心,自然注意到这个小动作,还当盈袖怕八珍汤苦,忙盛了碗燕窝粥,笑着端过去,柔声道:“喝这个吧,甜些,能滋补养颜。”
“好。”
盈袖点点头,却没动。
谢子风总觉得哪儿怪怪的,转头,和袁文清寒暄:“文爷,这是咱们洛阳最好的酒楼,招牌鱼羹可是一绝,您尝尝。”
袁文清盛了碗,他早在长安就听过谢三爷的名头,也喜欢谢三的古道侠肠,笑道:“我妹妹多亏谢三爷帮忙,这才能尽早恢复记忆。听世清讲过,你们早在曹县就见过了。”
“是。”
谢子风笑道:“当时我满天下寻老梅先生,没成想在曹县竟相逢不相识。”
这一直谢子风的心病,男人叹了口气:“那会儿盈盈姑娘为了安葬好友,舍身进了酒楼,我一直敬佩她的仗义。”
袁文清看了眼妹妹,笑道:“当时妹妹身陷险境,公子雪中送炭而不要求回报,着实难得。”
“哪里的话。”
谢子风喝了杯花雕,垂眸,看着自己碗中的鱼羹,出神道:“去年腊月我到了曹县,被表哥李少强拉着去了升云酒楼,到后来表哥给我来信,我才知道,是左大人托他搭救盈盈姑娘,也是左大人把我送到姑娘跟前,姑娘当时喝的羊羔小酒,同样是左大人弄来能治伤压惊的药酒。”
盈袖怔住,左良傅?
记忆瞬间涌了上来,是啊,当时她看似绝望,可所有的事都很顺的离奇,莫掌柜的安排、李少的打赏、遇见谢子风……其实她真的没有受一点挫磨。
原来他,一直陪在她身边。
他安排了很多机会,带她脱离险境,可是却出现了个陈南淮。
想着想着,盈袖就掉泪了。
这个人呀,真是太讨厌了,什么都不说。
正在此时,包间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是左良傅。
他满头大汗,略有些喘,黑发稍微有些凌乱,看起来像急匆匆策马过来的。
“吃这样的好酒好菜,怎么能不叫我。”
左良傅接过丫头递来的冰手巾,擦了下脸和手,径直坐到了盈袖跟前,他喝了一大碗冰镇过的酸梅汤,喊了声爽快。
他垂眸略扫了眼,看见谢子风和袁世清都动过筷,单单盈袖面前的碗杯还满当当的。
“呦,早都听说这儿的贵妃鱼羹不错,是用老母鸡做汤底,把鱼悬挂在砂锅上头,用滚烫的汤气把鱼煨熟,鱼糜掉到汤中,再炖一个时辰,啧啧啧。”
左良傅食指大动,先给自己盛了一大碗,喝了数口后,给盈袖舀了碗,推过去:“你尝尝,鲜得掉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