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金馔玉不足贵 第103章

作者:沈霁川 标签: 古代言情

  他看了看地上短短的影子,嗯,一边伉俪和谐,一边形单影只,凄凉到十分。

  忽然,他瞄见熟悉的大船露了头,慢慢往渡头而来。

  “马上要靠岸了!”

  池小秋望着那高高的船头,幻想里头两三层,能有多少珍奇食材。

  可离得越近,便越能听见船上嘈杂的声音。

  不到片刻,钟应忱与池小秋便一齐呆呆看着船上运下许多东西。

  一笼笼的鸡在船中闷得久了,一出来,便扯着脖子兴奋叫起来,鸭子乱扑腾,十来个扑腾成一团打架,鹅就有风度多了,透过笼子歪头看了高溪午一会儿。

  在他略有些稀奇的目光中,忽然一捣脖子,红黄嘴狠狠咬在他的肉上。

  本来就啊哦喔喔乱叫的渡头,顿时又添了高溪午一声惨叫。

  “啊呀!你松开嘴啊!”

第126章 香茅烤鸡

  趁着还仅有的两三天热乎气, 薛一舌寻了个摇摇椅,坐在葡萄藤旁边背风处翻着书,顺便还能晒晒这把老骨头。

  突然, 巷外隐隐约约传来嘈杂声, 像在桥边新开了个鸡鸭行。

  薛一舌两眉间现出深壑, 他最不耐烦听这些吵闹。

  可这声音像是要与他作对,倒是一声比一声大了, 从巷子外到巷子里再到门前,愈发闹嚷。

  “喔喔喔!”

  “嘎嘎嘎!”

  还有谁带着哭腔的声音:“让你咬我, 第一个要炖的便是你!”

  薛一舌不堪其扰出门去, 接着便看到让他震惊莫名的一幕,直呆立当地。

  指尖鸡鸭鹅笼密密麻麻一路从满当当的院子里堆到了门外,另还有许多大筐摞了两三层高却还摆得无下脚之地, 且还有不少极重极结实的土缸, 敦敦实实立在那里。

  池小秋拎着一只有傲然之姿的大鹅,灰头土脸站在那里, 两者相映衬, 反差明显。

  好似有人掐着鸡脖子就在他耳边叫起来,钻人耳膜, 薛一舌脸色差到极致:“你们是又添了什么主意?”

  要开个鸡鸭行吗?

  池小秋呸得一声吐掉了嘴里的毛,抹了把嘴,十分无辜:“这都是高兄弟买回来的。”

  薛一舌眯眼刺向高溪午,他眼神太吓人, 高溪午连忙伸手一指转移矛盾:“都是钟兄弟让买的!”

  钟应忱呵呵一笑,高溪午缩了脖子, 背脊发凉。正有些心虚,手上伤口又是一痛, 顿时理直气壮。

  “你单子上的,我可都给买来了!”

  钟应忱点点那只鹅,冷笑了一声:“怎么,这些个,也是我单子上的?”

  他列的单子,都是些南北特色食材,有连盆卖的,也有已经晒干处理好来卖的。若是鱼稀罕,放在水瓮里头带来了也就罢了,那些鸡鸭鹅柳安镇没有?还要巴巴从府城带?

  高溪午振振有词:“这些鸡是吃着兰江渡的水长大的,肉更细嫩,这鹅与鸭也是喂着兰江里头的鱼才这般大个!柳安的鱼同这一样吗?既是不一样,这鸡鸭鹅能一样吗?”

  他狠狠瞪向池小秋手里的大鹅:“就是因为吃得这般好,才有这把子力气!敢咬小爷?晚上便炖你入锅,看看是你肉紧还是我牙尖!”

  那只大鹅浑然没有锅到临头的危机感,反倒优雅而又傲气地伸了伸自己曲线优美的长脖子,黑豆眼睛看也不看他。

  他们几人打嘴仗的功夫,薛一舌早就往那些筐子里去捡视,他扒着半人高的筐子看上半晌,拿出两个晒干了的菌子。

  他将菌子放在手上仔细看了半晌,池小秋也凑过去:“师傅,这些你都认得吗?”

  他先扫了钟高二人一眼:“你们快将这些闹人的东西挪出去!”

  一转身,忽然又回头道:“鸡鸭都先留下一只来!”

  高溪午连忙补充:“还有那只鹅!”

  薛一舌心力全在这些新奇食材上,无暇理会他,越往里面翻越是激动,拉着池小秋一一数起来。

  “这是冷菌,只长在西南地界,若是新鲜采了来,稍稍拿素油炙了吃便已经足够味丰鲜美,那地界多山,且春夏到秋雨水都足,长的菌子多得数不清。可惜这样山珍,从林里现采了来吃得才好,虽说能想得许多办法,终究不及这样厚味。”

  高溪午买回的山货颇丰,薛一舌却像是都见过一般,一样一样给池小秋讲:“天下大得很,一地有一地的吃法,甜辣酸苦味平甘,都各有滋味,羹汤烤炸自有风味,味可有偏好,意不可有偏好。”

  还有些鲜货,竟都是随盆一同运过来的,池小秋震惊之余,开始暗暗思量要给钟应忱多少补贴。

  这些新鲜菜,虽大多都是绿油油的,但形状各有不同,其中一丛长得如春日新生出的茸茸春草,等凑近了时,又像是长得极苗条的小葱,只比它更细巧更高。

  薛一舌瞧了一眼:“这是香茅草,做得调料。”

  他迫不及待将这些没法久藏的菜都收拾出来,将些干货按着时候多少顺次搁好,连主屋侧间都放得无下脚之地。

  至于那些鸡鸭,早让钟应忱给放进了自己院里。

  他们忙完时,仍旧回来。高溪午心思极精,知道薛一舌同池小秋必不会让这些食材久呆,心里已打算好了:这段时日,便天天往池家来蹭饭了。

  高溪午心心念念的大鹅并未被宰杀殆尽,只是被困在竹筐里,冷冷看了他一眼,仍旧埋了脖子往翅膀旁边静憩。

  厨房里传出肉的香气,他错眼一数,独独少了那只仔鸡。

  池小秋正搬了炭盆出来,上面架上两根铁扦子。不大的仔鸡这会已然被退毛宰杀洗净,耷拉着粉红脖子,看得高溪午不由道一句:“可怜。”

  池小秋便逗他:“那你便只吃菜就够了。”

  高溪午忙改口:“便这样才好吃。”

  这鸡肉已经去净了大骨,池小秋手上蘸了盐粒里里外外将整只鸡揉进味道,抹上一层酱油。

  薛一舌那边在制作香汁,折了香茅草,同芫荽、花椒叶、辣椒等各色调料都兑在一处,捣碎拌匀。滤出来的汁液变同刚才的盐粒一样,把这只鸡里外都抹了一遍。

  接着,薛一舌拿了平日里捣蒜的木杵过来,将上了色的鸡放在板上,从上到下锤了起来,直到鸡肉里头的筋络慢慢便软松,上头那一层层调料便借机渗透到更深处。

  高溪午啧啧叹道:“残忍!”

  薛一舌最烦搅闹,直接将那木杵往旁边一敲,冷眼看他:“你可知,那三只里为何先杀了这鸡?”

  “便是因它话太多!”

  捏住了晚饭,便捏住了高溪午的命脉。他连忙噤声闭口,老老实实看薛一舌再把方才香汁碗里剩下的残渣塞进鸡腹中,香茅草又细又长,能当做绳子来用,正好将这只鸡一道道扎得紧。

  摆在案上这么一看,那只鸡便又是神气活现完完整整的模样了。

  盆里面换成果木炭,铁扦子再架一层铁网,便能将这只鸡搁在上面慢慢烤了起来。

  鸡肉表面慢慢慢慢变成了诱人的深红色,因时不时还要刷上一层薄油,就在皮肉上又添了一层亮晶晶的光,肉的香味慢慢散发出来,高溪午不由咽了一下口水。

  等鸡烤得熟了,池小秋早就把里头另外几样菜色整治齐全了。趁着不冷不热的天气,直接就在凋零的葡萄架外摆了桌子,招呼他们:“先洗手,米饭已经蒸出来了!”

  高溪午这手洗得心神不宁,唯恐慢上一步便少了一口肉。池小秋才把整只香茅草烤鸡端上来,他便已按捺不住了。

  柳安的菜色偏滋润清淡,好在这地方本就集中了四方商户旅人,总能买着些别地的菜色,但像这样的,高溪午还真没怎么吃过。

  鸡皮烤得酥脆,外层的咬起来油滋滋的。里面的肉极嫩,却又透着吃不惯的辛辣,辣里带着一些特殊冲口的香气,刺激着舌头微麻后生凉,却又忍不住想要再咬上一口。

  薛一舌难得话多,悠悠然说起往事:“这却是原来游历西南时,有寨临水而居,竹楼高吊,有遗古之风,凡山间珍馐探手取之,异草为多,天然滋味,虽多酸辣,正合当地时宜。”

  他没动筷子,目光落在那盘烤鸡上,叹息随风而逝:“这菜,便是他们教与阿云…我的。”

  池小秋晓得他又在思念故人,便直接帮着搛上两块,送到跟前:“可这会儿,便是师傅教我了。”

  吃饱喝足,高溪午这顿饭蹭得心满意足。池小秋一边将篓里没做完的菜都收起来,一边跟钟应忱说:“明儿我把这菜做给你吃。”

  钟应忱看了一眼,纳闷道:“这是个什么菜?”

  又是一道他单子里没有的。

  池小秋也吃不准,踌躇道:“大约…是芥菜?”

  她虽不识得许多菜,但这草蔬总是土间长,食材五味归一源,她自有猜测的窍门。随意掰一块,略尝尝口感,便能凭着经验,知道这菜该凉拌该清炒还是该酱腌。

  这道菜看质地便该是道清脆爽口的,是钟应忱最爱吃的那一种。

  高溪午耳朵尖,忙道:“那我也过来帮你尝尝,看怎生做着最好吃!”

  钟应忱撇他一眼:“你不是还惦记着那只鹅?”

  高溪午摇头晃脑:“非也,此惦记非彼惦记,这样好鹅,若为泄愤杀了,岂不是糟蹋东西?只是为它肉美味足,饱肚也。”

  他露出牙齿对那只鹅森森一笑:“你说是也不是?”

  困笼之鹅恍若未觉,只是轻蔑看他一眼,丝毫不信他的品德操守。

  高溪午却已经在脑中想出来十来种这鹅的吃法——瞧着彪悍样,大约也是个难熟烂的。

  可他——偏偏要吃!

第127章 辣椒蘸水

  钟应忱出来找见高溪午时, 他仍蹲在鹅笼前龇牙咧嘴。

  钟应忱拍了拍他的肩,递过来一个匣子。

  高溪午莫名其妙,打开一看, 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补的银钱。”

  高溪午仍旧掷还给他, 哼道:“你当日不是给过了?”

  钟应忱仍旧捧还与他:“不够。”

  “哪个说不够?我高家从高祖时候就做买卖生意, 本钱要是不够,哪个要来帮你送?你当我高大爷傻子不成?”

  “我方才清点了这船上各色东西, 单子上的一样不少,便是有压价, 剩余的钱也不够添另半船的。”

  他指了指那只鹅:“光这二十只灵安大鹅, 就得有十几两银子罢?”

  “怎么?”高溪午斜他一眼,怪声怪气道:“小秋便是做了你钟家小娘子,便算不了我妹子了?你出钱赚得好便宜, 我便赚不得?”

  他吹着哨儿去逗那只稳如泰山的大鹅:“若不放点血, 怎好来这吃你?”

  两人正说着话,便有两人在外面敲门, 一个老妇人声音喊着:“这家是没人了么?”

  钟应忱侧耳听了两句, 止住性起便要出去问个究竟的高溪午:“你先去厨下,让小秋和薛师傅莫要去来。再从后门往隔壁周家请了他家大娘子出来。”

  因白日里看了一出闹剧, 他便知晓了门外人是何性情,门只开了半扇,将自己身形隐在后头:“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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