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金馔玉不足贵 第134章

作者:沈霁川 标签: 古代言情

  “我家太太想请姑娘叙叙话。”

  在别人府上,不好直接闹翻脸,池小秋也不能说不去,只好往正房去坐了一坐。

  徐太太万事不好,却有一样好处,藏不住太多心思,她对于池小秋的反感几乎是明晃晃的,却又因她眼下不再是个普通的厨娘,且又挂了个解元娘子、姻亲等一串的名头,不得不维持在一个尴尬的平衡上。

  这样“不想看见你讨厌你可就要和你客套叙话”的套路,池小秋完全无法理解,直到喝了满肚子的茶,要起来告辞时,才听见徐太太吐露了真实心声。

  “三丫头近来不知怎的,总和我存着气,俗话说,母女哪有隔夜仇,她眼见便要嫁出去了,我这个生她养她的,却不知哪里得罪了这祖宗。还请池姑娘好生劝劝她。”

  旁边的婆子附和道:“可不是,三姑娘大了,也该懂事体谅些太太,且不说太太为了三出嫁的事,操心成什么样子,只说太太这一番慈母心肠,放在哪个身上,不整日孝敬的?”

  池小秋立刻便知,徐晏然在这府里,怕是越发没有立足之地了。

  算算婚期已经将近,徐晏然已算是高家的媳妇,池小秋便决定大胆帮她出一回气。

  她站起来,轻飘飘道:“太太也知道,我不过是个小厨娘,既没什么见识,也体谅不到太太。太太若是想一切如旧,只消学上三姑娘,吃上那么两三年,饿一饿清清肚肠,自然便能同三姑娘彼此和气了。”

  徐太太已让徐晏然气得倒仰过好几回,即便已经习惯了,这回仍旧仰了个大弧度,指着她道:“你...!你...!”

  婆子忙附耳劝:“太太言语小心,这是解元娘子!”

  徐太太顺着气瞪着眼,却又不能再说什么,池小秋便只作她没什么异议,且愉快地接受了自己这个意见,直接拱手而去。

  徐晏然同之前相比已经丰润许多,池小秋忧心她每日过活,她却十分轻松:“虽没了燕窝鱼翅这样华而不实的东西,却不会像先前那般,连饭也不让吃。”

  她捧着面饼乐不可支,搂着池小秋撒娇:“还是小秋你最好,以后等我出了门子,便能天天往你那儿去了!对了!方才太太没为难你罢?”

  池小秋摇头:“你同你家太太...”

  “不论如何,那也是我亲娘,”徐晏然松开手,面上多了些黯然:“便是出了嫁,也是生养我的人,若需孝敬时,我自不会退后,可再想让我如之前那般,傻傻只由她摆布,却是不能。”

  “这回,却是我娘糊涂,要我带去两个暖床丫头。”

  “......”池小秋震惊看她。

  这是亲娘?

  “我知道她心中想什么,我如今不大贴心,丫鬟合家都在这里,更好拿捏,还能帮着拢了高公子的心。”她直直望向池小秋:“他如今也算是你哥哥,你便回去帮我问一句,他的心,需不需这丫头来帮着拢?”

  她这话问得平静又决然,池小秋忙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知道高兄弟的为人,他既喜欢你,便是挨打也要来求亲,必定将你放在心坎上,分不出心来给其他人。”

  池小秋展开手里的菜单子:“这便是他求我帮你拟的,就怕你在家吃不惯。你看你喜欢哪样,我便做来给你,另留些到你出阁那日吃。新娘子穿得多,珠冠也重,还要过好几道礼,若是饿着踩虚了能一脚跌出去。”

  “那...那...”徐晏然问得犹犹豫豫,她看看左右,颊边飞上一片红霞,偷偷扯了池小秋袖子,带她溜进里屋,从被褥底下翻出藏了许久的图册,附在她耳边悄悄问:“成婚...疼不疼?”

  “不疼呀,就是睡得太挤。”

  池小秋思忖着,徐晏然不算是外人,说了也没事。她好奇翻了翻那本图册,指着里面的人道:“这是什么书?妖精打架?”⑤

  “这是嬷嬷给了压箱底的,”徐晏然颇有些羞意,但见池小秋翻得坦坦然,便觉出了不对:“没人给你这个么?嬷嬷和太太都说,凡新娘子都要...”

  她说到此处,忽想起池小秋并没有父母,猛地横生哀戚,她想了想,将这图册塞给池小秋道:“你悄悄带回去,莫要给旁人看。”

  池小秋有些作难。

  这妖精打架似乎没什么好看的,且和屋中的床一样,都是个“不足与外人道”的东西。

  池小秋生平磊落,才成婚几日就被平白压了好几个秘密,她觉得压力有些大。

  好在,不管是在谁口里,钟应忱都不算做“旁人”。

  莫不如仔细问一问他。

  钟应忱好容易在家里等到她,满心里都在盘算,要如何拿了欢喜佛出来,才不至于吓着池小秋。不想池小秋掂手掂脚进了屋,使劲朝他招手,拿了另一个图册出来。

  “你看,他们在干什么?”

  池小秋虽看不明白,却也知道这样的“妖精打架”,确实是件不怎么光明正大的事情。

  钟应忱随手翻了翻,又抬头望望她,忽然轻笑起来。

  “怎...怎么”

  池小秋莫名往后退了几步,只觉他的眼神像是一只猛兽,在看着一只入了陷阱的猎物,炙热异常。

  “既是不知道,所谓教学相长,试试不就明白了?”

  钟应忱软语之下,池小秋几乎没有招架之力,只能糊里糊涂任由钟应忱将她放在枕褥之上。

  一夜之后,池小秋将许多事了解地清清楚楚,天色将明,她坐在床边,全身酸软,只能恨恨盯着钟应忱,也无心欣赏他的美色,气得不轻。

  “那...那我下次轻点?”钟应忱连连赔笑,却让枕头迎面砸个正着。

  “哼!”

  作者有话要说:①参考百度百科.石子烙饼,以及风味人间1第二集

  ②参考《调鼎集》韭饼

  ③参考百度百科.石子烙饼里的掌故

  ④天然饼名字出自《随园食单》

  ⑤妖精打架的形容出自红楼梦里,傻大姐拾到的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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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脆果子

  池家食铺已经扩成了三间铺子, 沿街的正屋穿堂打通,木柱错落,拙朴有致, 长短桌子错开来房, 以花架或屏风隔开, 落在座内,旁有文草素馨, 也十分清幽。

  后院却都是隔开的,中间两扇门错开, 两旁种的草木正好于此出现了一个错景, 不经意一瞥之下,很是有些园子的意味了。

  正是夏日,浮瓜沉李泼墨消茶的好时候, 沿河的亭榭素来为人最喜, 河中来往划过的大小叶子船,也常停在一边, 或有唱些清曲的, 或有兜售些新鲜蜜桃青梅的。总能让池小秋平白想起,她和钟应忱初来柳安时, 轮流奔波于渡口河间。

  讨生活都不容易,只要是些正经妥当的营生,池小秋不让人拦着。

  有了名声,菜色依旧变着花样, 味道越来越好,生意自然也就愈加兴隆, 后院的席面当天过来往往都是定不到的,少说也要提前两三天先行来约。

  每次的新菜一出, 池小秋便先教了厨下的几人,等他们练得熟些,便能放手做些差事,她就也能得了闲,不时出来透口气。

  前屋依旧是散客常来消闲的地方,现下并不是吃饭的时辰,但多是过来听曲纳凉闲坐的,门前垂下竹帘,屋中放了冰山,并不觉得有多么热。

  池小秋每回见了冰山都要心疼一回,要不是高家得了些门路,能有便宜的冰来卖,她怎舍得这样用冰?

  小田哥正招呼着坐在门边的一对夫妇,看着像是新客,因此当伙计道:“娘子相公已点了一两银子的吃食,小店特送上一份吃食,只是不知,是想要一碟糕点还是脆果子?”那娘子先是愣了一下,才问说:“甜口还是咸口的?”

  “糕点是百果糕,甜口的,脆果子却是新出的,炸出来的,又脆又香,既带了小郎君,想是更合他口味。”

  娘子笑睨他一眼,便笑道:“既这样,便依你说的。”

  坐在她旁边的孩子不过三四岁,坐也坐不住,转来转去,刚见那一碟脆果子端来,一个个头尖尖的,如拉长的小陀螺,金黄可爱,伸手去抓时却扑了个空。

  伙计将身子一转,将碟子放在桌上,指着其中一个刻着特殊花色的脆果子道:“这里面是空的,若是掰开来见着一个纸条,猜出里面的谜来,小郎君便能从店里挑个玩意回家。”①“这倒稀奇。”

  素来有抽签的,却少有在果子中藏谜的,年轻娘子起了兴致,径直伸手将脆果子掰了,果见一张纸条,展开来却是印出的四张画,不着色只着墨,笔画寥寥,意趣已具。

  “这便是谜了,却是四个字的吉祥话。”

  这花色十分简单,那娘子仔细辨认一番,一盆牡丹,两株海棠,一朵玉兰,便笑了:“这不是富贵玉堂?”②“正是,这便是小店赠予两位的吉祥话了,小郎君可挑件物事,自此府上富贵满堂,家宅平安。”

  池小秋推出的这一招吊起了旁人胃口,甚而有人专为了解谜而来的。

  因此前堂便常常满客,有人拿的是牡丹月季,便是富贵长春,有人拿的缀在长长藤上的大小瓜果,便是瓜瓞绵绵。也不一定所有的谜都是画,也有写了字的,只是哪怕是字谜,也不是打一句四书或是经注,多是一个物事,或是常见的字。③“必是人人都识得的?”

  “自然!”

  这样的字谜便是略识得两个字的人,让旁人读出来,也都能尽皆认得,拿了字谜的人念了一遍又一遍,想从自己所熟知的字里面找着符合这谜形容的踪影。

  “画时原,写时方,寒时短,热时长,还人人都识得,这到底是个什么?”④他这一桌不止一人,都来帮他想,过不久时,一人大声道:“我知道了!”

  他蘸着水在桌上写下一个字,得意道:“日!是也不是?”

  “客人对了,可随意选些东西。”

  “你这谜,也太简单了些吧,倒像是送钱。”

  “便送些又怎的?”池小秋笑:“咱们店只开了一两年,便成了现在这样的气象,同云桥乡亲总是脱不开干系,乐乐又何妨。”

  “你也不心疼你家郎君,回来便是写写写画画画,只让别人得便宜。”

  “他写画时候,我也没闲着啊!我在旁边给他磨墨来着!”

  她一提起钟应忱,池小秋虽说着俏皮话,心情却沉重起来。

  钟应忱近来不对劲。

  他一月只能回来两三天,可便是在这两三天里,他也心事重重。池小秋与他相处已久,便是一句话之中,他存了什么情绪也能听得明白,何况这样旷日持久的郁郁之情。

  钟应忱不说,她便知还不是时候去问,也不多话,只是每每在他归家之时,缠磨些别的事情。

  比如编个借口让他忙于写字画画想谜语,她搁下手里所有的事情,在旁边撒娇耍赖,插科打诨胡乱问些知道或是不知道的事情,这样一来,足够榨干他所有的时间不去想旁的。

  可钟应忱的脸色还是日复一日的沉肃了下去,便是在睡梦中,池小秋都能觉出他在身旁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小秋——小秋妹子!”

  高溪午的声音一响起,池小秋便忙奔出了店门,他两人同在四羲书院,告假都在一处,眼下还不是休假的时候,回来能有什么事?

  “他他他,他喝了个烂醉!”高溪午是坐着马车过来的,他将池小秋带上,一直驾车到巷前,吩咐小厮一起,将钟应忱扶回去。

  “这是喝了多少!你便也看着他喝?”

  高溪午十分无辜:“我怎知道他在房中喝酒?往日可是跟我说,这人滴酒不沾的啊!”

  池小秋力气大,轻轻松松便能将钟应忱背到房中,强灌上一些解酒茶,给他盖上被子,才出门来。

  钟应忱确实很少喝酒,以他谨慎的个性,明知自个动辄醉倒时,理智尽失,怎么会放任自己在书院里面喝到烂醉!

  池小秋反复盘问高溪午和伙计:“什么时候见他在房里的?在这之前,有人找过他没有?或是这两天课上可遇见什么不顺心的?”

  她这么一问,伙计忽然想起来:“昨日,有人给东家送了一封信,结果到了晚上,东家房里的灯亮了一夜,我起夜时候还问过一声,他只说要温书,也是常有的事儿,我便先睡了。”

  “信在哪里?”

  “我也没看见,许是东家收在书院里头了!”

  高溪午也知道钟应忱近来藏着些事,他抹一把汗:“你先好生照看着钟兄弟,我还得回去给他告假。若是让先生知道他在书院里头纵酒不归,准是要降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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