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乘月
昨夜诱哄李凤鸣在半梦半醒间吐露了惊人秘密,他本就难以成眠。
后来这女人不知做了什么梦,一整夜里要么拳打脚踢,要么就突然抱住他。
挨挨蹭蹭,叽咕呜咽,活像只受了委屈的娇气猫。
今早醒来时,他察觉自己身体呈现一种羞耻状态,就趁她还没醒时赶紧溜回了北院。
萧明彻幽幽白了她一眼。
这女人造孽而不自知。别看今日太阳这么大,清早冲凉水还是有点冷的。
“我先申明啊,我方才的话就只是字面意思,纯洁如雪。”
李凤鸣歪头笑睨他,咬着银箸的尖,眉梢不经意挑出几许妩媚风流。
“可你这又飞白眼又脸红的,怕是联想了什么污七八糟之事吧?”
“我没有联想什么。更没有污七八糟。”
萧明彻心中陡然蹿起一股毛躁躁的邪火,想也不想地伸出食指抵住她额角,将她的脸推回去面向粥碗。
“吃你的饭,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李凤鸣微怔:“我什么眼神?”
萧明彻轻哼,并不回答。
从前有好几次,李凤鸣也用这种近乎调戏的眼神看过他。
最初他以为这女人本性轻佻,刻意勾引,后来发现她似乎并不知自己有这习惯。
昨夜听了她半梦半醒间吐露的蛛丝马迹,萧明彻想了很多,也重新理解了她从前诸多奇怪的言行细节。
所以他已完全能明白李凤鸣这么看人是什么意思。
那是高位者看到有趣的“小东西”时,忍不住逗弄的消遣神态。
在重新垂眸进食时,萧明彻认真撂下话:“也不许用这种眼神看别人。”
他没兴趣成为李凤鸣殿下的“小东西”,但李凤鸣殿下也别想拥有其他的“小东西”。
这人突然奇奇怪怪也不是一两次了,李凤鸣早就习惯。
看他种种反应,她感觉自己昨夜应该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梦话。
紧绷了大半日的心弦松弛下来,她便忍不住又去逗他。
“哟,淮王殿下这是给我立规矩了?那我若非要这么看人呢?难不成你会咬我?”
萧明彻面无表情地睨向她:“你大可试试。”
李凤鸣后脖颈一凉,敬谢不敏地摆摆手:“没这嗜好。”
*****
待他二人用餐完毕,姜婶进来,见今日那一桶子山栗粥竟见了底,很是欣慰。
“原本还怕王妃吃不惯呢。”
“吃得惯,”李凤鸣用绢巾在唇角按了按,笑眼弯弯,“我小时就听过齐国这种山栗,医家说是味咸性温。今日一尝,果然好滋味。”
萧明彻闻言恍惚了一瞬。他本以为这粥是甜的。
余光瞥见他似有落寞,李凤鸣猜到他这是没吃出味道的缘故,心中有些不忍。
于是,在离开膳厅时,她刻意放慢了脚步。
等萧明彻先出去了,李凤鸣才停步回身,认真对姜婶道:“姜婶,今日煮粥,用的不是井水吧?”
粥虽是厨院煮的,但姜婶全程盯着,自是清楚:“王妃这舌头可真灵敏。是河水没错。这些日子府中的井水不大澄。”
“煮粥,用井水则香,河水则淡无味。若实在要用河水,也该停放一天一夜后再用。”
李凤鸣神色严肃许多。
“姜婶,殿下虽尝不出味,但再小的细节,下头的人也不该偷懒敷衍他。”
姜婶如梦初醒,面露惭色:“我们都以为,殿下他……”
“他若知情后大度宽容,那是皆大欢喜。可他不知情。他信任你们夫妇,你们在这府中就是他的眼睛、耳朵和口舌。记住,绝不能纵容下头的人糊弄他。”
用井水还是用河水,这件事本身不算什么。
但下头的人相互包庇着糊弄主人,最被信任的管事夫妇还不觉不对,这问题就很大。
要不是顾忌着自己早晚会离开这里,以李凤鸣往日的脾气,这会儿定要杀鸡儆猴了。
“姜婶,我不管您会不会觉得我多事,这话我必须要说。他出生入死才挣来如今身份地位,该得到最好的。”
在李凤鸣最得势的那些年月,她也不曾在这种日常琐事上与人为难过。
因为没谁敢对她不尽心,她轻易就能得到最好的一切。偶尔有些小纰漏,她宽容些是应该的。
可萧明彻不同。
他想得到一点好,就要先咽千般难。
如今该咽下的难都咽了,凭什么还不能得到最好的?
“姜婶,您替我在府里放个话:我容不得殿下吃半点亏。往后若再被我逮到有人糊弄他,我不怕做个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恶主,不信邪的人可以试试。”
*****
出了膳厅后,李凤鸣见萧明彻远远站在庭中,便扬声笑道:“若殿下不打算午睡,能否去书房听我说个事?”
萧明彻颔首:“好。”
进了书房落座,李凤鸣开门见山。
“太子不是在府中安插了眼线么?之前顾虑颇多,不好妄动彻查,只能假装不知。眼下倒有个合适的契机,若你信得过我,我帮你将府中清一遍,保证不引人注目。”
萧明彻直视着她:“你是想,就着方才在膳厅对姜婶说的那些话,借题发挥?”
“呃,你站那么远都能听到?”李凤鸣微微窘了一下。
稍顿后,她点点头。
“借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将府中人过一遍筛,你不沾手,让我出面。这样不易引发外界揣测,太子也不会立刻肯定这是冲着他的眼线去。”
太子不是蠢货,早晚会回过味来,但这不重要。
李凤鸣此时清理府中的太子眼线,只是为了替萧明彻争取一个时间差,方便他近期行事。
“你若同意,回头我就带淳于着手。”
这点小事,由李凤鸣和淳于黛联手出马,根本就是杀鸡用了牛刀,半点纰漏都不会有。
萧明彻未置可否,反问:“你为什么突然想到要清理府中?”
“你昨日不是去了檀陀寺吗?与你同去的那两男一女,我虽不确定是何身份,但我想,你们不会是凑巧去玩的。”
在这种风向上,李凤鸣的敏锐非常人可及。
“我猜你是要有什么大动作了。既如此,府中必须干净,才能保你无后顾之忧。”
她猜对了。
萧明彻并没有露出丝毫惊讶:“你不问我要做什么?也不问檀陀寺的寄唱会有何玄机?”
昨日寄唱会上贩卖的两个消息,一个事关齐帝在都司一职上的圣心变向,另一个更是公然贩卖夏望取士的面圣资格。
再有玄机,也无非就是朝堂上那点勾心斗角,在李凤鸣眼里都是换汤不换药,不值得好奇。
“大婚当夜我就说过,你好,我才能好,所以我天然就是你最可信赖的同盟,”她漫不经心地笑笑,“我对齐国朝堂这些事没兴趣,我在意的,只是你罢了。”
萧明彻深深凝了她许久,才微启薄唇:“哦。”
他怀疑李凤鸣先前在膳厅骗人了。
此刻他嗓子里齁得慌,这说明今日那粥该是甜的。
甜到他暂时不想追问“阿宁是谁”这个煞风景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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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阿宁是谁, 关于这个谜团,萧明彻没有得到答案,因为他没机会问出口。
自从与萧明彻达成共识后, 李凤鸣就马不停蹄开始着手整肃淮王府内部了。
她找姜婶要了府中侍人名册, 就在小院书房内坐到入夜。
从前淮王府就萧明彻一个主人。
他很好伺候,在衣食住行上很少主动提细致要求, 万事只需符合规制即可。
因此府中人手不算太多, 除郡王府时期那批侍者外,也就是他与李凤鸣大婚前后增添了一点。
人不多,再杂也杂不到哪里去, 李凤鸣忙到这晚亥时,完成了整肃的第一步。
事情不大, 只是李凤鸣许久没这般费神过, 稍稍有些疲乏。
沐浴更衣后, 她没骨头似地靠着淳于黛, 被搀扶着回到寝房。
惊见萧明彻竟站在寝房门外的廊檐下,当即面上一烫。
李凤鸣殿下还是要点脸的,被人撞见自己赖唧唧的模样, 实在尴尬。
而她转移尴尬的方法, 就是假装无事发生, 并且另挑一茬让对方更尴尬。
“诶, 你这是在等我?”她浮夸地冲萧明彻飞了个媚眼儿, “莫非,我没回房, 你就睡不着?”
萧明彻身形一僵,似咬紧了牙根:“我若先睡,你回来也会吵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