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昔邀晓
穆青瑶将衣服放到一旁的架子上,没说话。
昨天顾浮脱了衣服,她看到顾浮身上有好多的疤,有些疤只留下了深色的痕迹,有些疤不仅留下了痕迹,还留下了凹凸不平的起伏,还有些疤像是才剥掉血痂,泛着艳丽的粉色,看起来格外可怖。
看到这些疤痕,穆青瑶突然觉得顾浮不洗澡也没事,就没再让她折腾。
穆青瑶不肯细说自己的心路历程,顾浮也没追问,她用皂丸和着水搓头发,搓出细细的泡沫。
搓着搓着,她突然问道:“祁天塔是国师的住所吗?”
顾浮担心自己记错,或者这五年里祁天塔易了主,故而有此一问。
穆青瑶让屏风外的丫鬟都退去屋外,不答反问:“昨夜潜入英王府的刺客是你?”
顾浮一愣:“你怎么知道英王府昨夜有刺客……”
说完反应过来:“这么快就传开了?”
“英王被伤了肩膀,王府的人连夜请了宫中的御医,现在全京城都知道英王府昨夜进了刺客。所以那个刺客是你吗?”穆青瑶问。
顾浮没想到那持剑之人竟是英王,她解释道:“我也不算刺客,我就是去看看祁天塔,而且英王也不是我伤的。”
穆青瑶点头:“我知道,是国师伤的。”
顾浮意外:“你怎么又知道?”
按照常理,难道不应该把一切都推到她这个“刺客”头上吗?怎么连穆青瑶都知道英王是被国师所伤。
穆青瑶说:“英王一大早就带着伤入宫,请皇帝陛下为他主持公道,一路上但凡有人问起,英王皆直言不讳,还没出宫,国师伤了英王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陛下哪里来得及劝他对国师退让。”
顾浮听得津津有味,还问:“国师那边可有交代?”
穆青瑶点了点头:“陛下下旨,说国师是为诛杀刺客才误伤了当时正和刺客交手的英王,不仅罚了国师,还惩处了昨夜护主不力的王府护卫。”
这可真是毫不遮掩的偏心。
至于所谓的误伤,顾浮拿方才那只大胖鸟做担保,国师射伤英王那一箭,绝对是故意的。
也不知这两人什么仇什么怨,后来国师没再射箭追她,说不定也是因为英王受伤心情好,故意放了她一马。
顾浮好奇地问穆青瑶:“国师今年贵庚?我昨夜看见他,就记得他那一头白发了,模样倒是年轻,也不知道是不是修了什么长生不老之术。”
穆青瑶无语了片刻,告诉顾浮:“国师今年二十五。”
顾浮不信:“怎么可能?满头白发呢。”
穆青瑶给顾浮科普:“据说国师出生便是白发。”
顾浮小声嘟囔:“居然还有天生白发的,长见识了……”
带着淡香的水汽氤氲不散,熏得顾浮皮肤泛红。
穆青瑶盯着浴桶里的顾浮看了会,突然伸出一根纤纤玉指,戳了戳顾浮左胸的那团柔软,语气平静地问:“这么大,怎么藏起来的?”
顾浮半点不害臊地反问:“大吗?”
军中比她胸大的男人多了去了,有的是身材健硕,胸肌自然也格外结实鼓涨,还有的是身上肉多,胸口软绵绵两团,闭上眼睛摸起来和女人的胸没差。因为北境军管得严,不设军妓营,只让士兵们轮休的时候自己到镇上找娼妓纾解,好些个饿鬼等不及,就会去找肉多的弟兄摸两把解馋。
顾浮不仅看过,还好奇摸过,真心觉得有些男人的胸比她大多了。
穆青瑶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道:“反正比我大。”
顾浮满脸嫌弃:“大也不是什么好事,没束紧跑起来会疼。”
穆青瑶幽幽地看着她:“我又不习武。”
顾浮:“我教你?”
穆青瑶:“……跑题了。”
这边顾浮优哉游哉地泡着澡,和穆青瑶闲聊,那边皇帝出宫,亲临祁天塔。
皇帝即位九年,头两年受尽了挟制忍气吞声,从第三年开始才慢慢摆脱世家老臣的桎梏,如今已是真正说一不二的君王,执掌天下权柄。
如今这位帝王挥退了左右,独自一人在祁天塔顶层与国师煮茶对饮。
祁天塔顶层风景独好,朝北能将皇城尽收眼底,还能越过皇城隐约看见宫城里华美的亭台楼阁,朝南则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东西两旁想看日出日落,也不会被别的建筑遮挡。
国师习惯将四面的推门都打开,景色只被柱子分割,像一幅幅会变换的风景画。
美则美矣,就是大冬天的,难免冷了些。
皇帝裹着斗篷,捧着热茶,见一旁桌上压着张纸,上面用水墨勾勒出一双隐隐有些熟悉的眼睛,便问:“是昨晚的刺客?”
国师坐在皇帝对面,满头白发被一条玄色织金的缎带随意系着,坠在身后。
他开口应答,音色如山涧冷泉,透着彻骨的凉:“她并非刺客。”
她去王府,多半是为了确定一路射箭撵她的人就在祁天塔上。
皇帝问他,语气里带着些微妙的讨好,活像个当爹的,在讨自闭儿子开心:“那朕派人加强搜捕,替你抓她?”
国师将目光放到了那张纸上,望着纸上那双微微上挑,充满了活力与不驯的眼睛,说道:“臣自己抓。”
第六章
顾浮洗完澡穿上衣服,终于回了自己那阔别五年的小院子。
顾浮的院子名唤飞雀阁,顾浮小时候特别喜欢这个名字,觉得“飞雀”听起来很自由,后来她才知道,燕雀飞不远,就老琢磨着换个名,比如“鸿鹄”,或者“鲲鹏”什么的。
再后来,她发现决定自己未来的不是住所的名称,而是自己的选择,便没再纠结这个。
顾浮五年未归,院里的丫鬟大多都被调去了别的地方。
只剩下一个叫明珠的,是卫嬷嬷的孙女,曾被一同带去坐忘山给顾浮打掩护,也知道顾浮过去五年并不在坐忘山,这次回来后直接成了她院里的大丫鬟。
顾浮对衣食住行不太讲究,回了院子也不过到处看看,追忆追忆往昔,然后就准备带着穆青瑶出门去吃金蝉轩的点心。
谁知还没走出院门,二夫人李氏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身后还带着好些个丫鬟。
“二姐儿。”李氏对着顾浮唤道。
顾浮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婶婶怎么来了?”
李氏拉起顾浮的手,亲切道:“这事本该昨日说的,一直没得空闲,正好今天你在,赶紧挑几个丫鬟,日后就是你院里的人了。”
顾浮还没彻底从男子的身份中调整过来,险些把“院里人”听成“房里人”,头皮一阵发麻。
回过神来才道:“婶婶,我在坐忘山上习惯了清静,院里就别留这么多人了吧。”
李氏很坚持:“那可不行,没听说过谁家姑娘的院里像你这儿似的冷清,旁的不说,大丫鬟两个,二等的丫鬟四个总是要的吧。”
顾浮说不要也不行,顾家大老爷房里没有夫人,只能让二房的李氏掌家,李氏这些年唯恐做错什么被人说了去,顾浮若是她的女儿,不希望院里人多,李氏定随她性子去,偏偏顾浮是大房的,若院里少了人,知道的说她纵着侄女,不知道的定要说她借着掌家之便苛待大房的姑娘,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再往顾浮院里添几个伺候的下人。
顾浮没办法,转头对明珠道:“去把林嬷嬷叫来。”
很快,顾浮口中的林嬷嬷就来了。
李氏知道这个嬷嬷,长得年轻漂亮,是老夫人从坐忘山带回来的下人,听说原是坐忘山下的农妇,摊上个好赌的丈夫要卖她做赌资,老夫人见她可怜,便把她买了下来。
她还知道,昨日就是这个嬷嬷在老夫人院外闹了一通,才让老夫人知道顾浮被罚跪,叫了卫嬷嬷去把顾浮从祠堂里带出来。
可见其言行举止虽上不得台面,但却是个忠心护主的。
顾浮让林嬷嬷挑人,自己请了李氏进屋喝茶。
林嬷嬷也不怯,还问顾浮想要怎样的丫鬟。
顾浮回答干脆:“要省心的。”
林嬷嬷笑着应下,先去问了李氏身边的嬷嬷,从那嬷嬷口中了解了这些丫鬟的秉性,后又到那两排丫鬟面前走了几圈,问了些问题,最终挑出了一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
选完人,李氏又在顾浮这里坐了一会儿,叮嘱顾浮有什么需要一定要来找自己,然后才离开飞雀阁。
回去路上,李氏身边的嬷嬷悄声告诉李氏,说林嬷嬷挑选出去的,恰恰好都是这群丫鬟里最木讷的那几个。
李氏吃惊:“一个出挑机灵的都没选?”
嬷嬷苦着脸:“老奴也提醒她了,可她说二姑娘只要省心的。”
李氏想了想,摇头道:“罢了罢了,左右有明珠在飞雀阁,应当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只是这林嬷嬷,果然还是不懂他们这些大户人家,平日里得多教着些才行,可不能让二姐儿的院子因她出什么事。
今天的李氏,依旧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而看似愚忠的林嬷嬷,在李氏离开后,带着新来的丫鬟们见过了顾浮。
按理该由顾浮给她们取新名字,顾浮嫌麻烦,让她们沿用原来的,还说若真想换名字,就找明珠给她们取,由此奠定了明珠在这个院里的地位。
吩咐完琐事,顾浮带上林嬷嬷去找穆青瑶,准备出门。
被留下看院子的明珠赶忙追出来,叫住顾浮:“姑娘,幕篱忘拿了。”
林嬷嬷折回去拿,拿好幕篱回到顾浮身边时,听到顾浮嘴里抱怨麻烦。
林嬷嬷见左右无人,唇角勾起一抹旁人从未见过的风情万种的笑,压低了声音娇媚道:“早说了将军不适合做大家闺秀,合该留在北境,漫天的黄沙与兵戈烽火才是将军的归宿。”
顾浮也没和她客气:“抗旨不遵是死罪,断头台你替我上?”
林嬷嬷掩唇娇笑:“奴可不敢。”
府里的管事得了吩咐,早早便将马车和随行护卫备好,所以顾浮只需去把穆青瑶带上,就能出门。
顾家的马车驶上大街。
马车里,除了顾浮、穆青瑶和林嬷嬷,还有穆青瑶的丫鬟,所以她们这一路只是闲聊,没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到了金蝉轩,顾浮和穆青瑶戴着幕篱下车,围在帽檐上的纱罗垂至裙摆,随着她们的动作微微扬起。
两人定了二楼的雅间,点心茶水上齐后,顾浮又花钱在隔壁定了一间,让林嬷嬷带着穆青瑶的丫鬟到隔壁吃点心。
穆青瑶的丫鬟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晕乎乎地跟着林嬷嬷走了。
护卫守在门外,顾浮摘下幕篱,远远丢到了一旁。
穆青瑶则是动作轻柔地放下了幕篱,并端来一份点心,对顾浮道:“上月新出的‘满船清梦压星河’,很好吃,尝尝。”
顾浮仔细看了看,发现就是用蝶豆花泡水染色做的紫蓝色花茶冻,花茶冻切成了略长的方块状,上头还用豆沙捏出了一艘小舟,倒是和名字相衬,至于味道……
顾浮舀了一勺来吃,发现就是淡淡的甜而已,于是疑惑地看向穆青瑶,不懂这怎么就叫“很好吃”了。
穆青瑶拿起自己的勺子,将捏成小舟模样的豆沙压扁,然后将豆沙在花茶冻上涂抹均匀。
“再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