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尤四姐
萧随则感到无比沮丧,昨晚上去军中议事,他特意请萧庭让找了个打磨玉石的工匠,一点点将他的玉带钩磨碎,磨成极细的粉末。
当时庭让看着价值连城的宝贝化为乌有,眼泪都下来了,“那是先帝留给你的啊!”
他的心里倒很安定,物件本就是供人用的,他的配饰多的是,只有这组玉带钩成色最好,拿来磨成粉,应当功效最佳。
结果好像好心办坏事了,公主揉着眼睛,哭哭啼啼说:“玉是不能敷脸的,你是笨蛋吗?”
他也有些气恼了,“不管是名字带白,还是质地发白的,都能用来敷脸,这话不是殿下说的吗?珍珠能磨粉,羊脂玉也是配饰,质地发白,为什么就不能?”
这下公主居然哑口无言了,对啊,为什么珍珠可以,羊脂玉就不能?可是事实胜于雄辩,珍珠粉一洗就掉,这玉粉不用洗,能完完整整抠出一张脸来,两种东西从本质上就有不同好吗。
公主气呼呼地,看着他直喘气,“汉白玉还能造房子呢,你见过谁拿珍珠造房子吗?你这个叫做狡辩,枉我这么相信你,你居然拿玉粉给我敷脸,苍天啊……快看看我的脸有没有变形?”
他心烦意乱捧住她的脸仔细观察,好在没有,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鼻子红了,难道是玉石过敏?
忙卷起袖子给她擦擦,公主纳闷地问:“你干什么?”
他说:“你的鼻子红了……”
公主从他手里夺出了脸,愤然大喊:“我哭了嘛,鼻子当然会红啊!”说完长发一甩,气急败坏回自己的卧房去了。
越想越难过,简直遇人不淑,过两天还要嫁给他,往后岂不是要被他坑死了吗!看看这小罐子,圆溜溜的,谢邀说得没错,像个骨灰坛,这人居心太过不良了!
绰绰和有鱼吃饱喝足回来,发现公主居然正坐在杌子上哭,顿时大吃了一惊,有鱼说:“殿下,难道楚王趁我们不在,非礼您了吗?”
公主眼神呆滞,“你觉得这种事情能让我哭吗?以前不都是我非礼他?”
绰绰忙去绞了帕子回来替她擦脸,边擦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说了,我们才好给您分析呀。”
公主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遍,最后委屈地干嚎:“这上国是待不下去了,我要回膳善!昨天让我受了这奇耻大辱,今天又想害我毁容,我还总说萧随是好人,看来是我瞎了眼!”
反正公主的拧劲儿上来,一时半会儿谁也劝不住,其实往好了想,说不定只是认知偏差呢。
绰绰极力地安抚她,“楚王殿下要是真想害您,我觉得用不着拐弯抹角,明明有很多办法,何必大费周章磨一罐子玉粉,难道要在您脸上砌座大雁塔啊?”
有鱼的想法则开始变得复杂,半晌大喝一声“不”,在绰绰和公主惊讶的目光下,压着嗓子说:“就算楚王是故意的,我们现在也不能回去,说不定这是一个圈套,就是为了让您一气之下逃婚,然后上国就有足够的理由攻打膳善,抢走我们的矿山和所有飧人,殿下可不能因小失大。”
公主其实也在权衡该不该回膳善,叫嚣着要回去不过是一时气话,都到了这份上,昨晚应该把那些达官贵人的家眷都得罪了一遍,没了楚王撑腰,走不出天岁的边界。
公主叹了口气,摸摸自己的脸,心里充满悲凉。这花容月貌,居然遭受了如此荼毒,萧随真是罪孽深重。
不过再回头想想,刚才那面膜掉得那么完整,岂不是把她的脸型都拓下来了?事发突然,她走得太急了,应该再去探探底细,起码问明白这玉粉是从哪儿来的,万一他也是被人坑了呢。
于是草草绾了发髻,重新顺着廊庑往他的卧房去,不知道他现在在不在,自从回到上京之后,他好像一直都很忙。
屋子的门倒是开了半扇,秋天的日光已经不似盛夏时候炎热了,透过滴水下的竹帘,在门前的莲花砖上洒下斑驳的虎纹。
公主提着裙子进门,压声叫他,屋里静悄悄的,人又出去了。她在地心略站了会儿,想起自己也曾经在这卧房里睡过一晚,那时候真好,光溜溜的和尚任她予取予求,她的青春岁月,还是很有福利的。
不能细想,想多了口水都要流下来,可惜那时候的没脸没皮,没法沿用到现在。因为彼时仗着有戒律约束,大和尚不敢把她怎么样,现在的楚王重新变回战神,毕竟有杀伐决断的地位和手段,小小的膳善公主不敢造次了。
偏头看看刚才面膜掉落的地方,东西已经不见了,难道是被侍女收走了吗?公主不太甘心,负手到处转了一圈,最后在床榻边的矮几上,找到了她刚才掉落的那张脸。
还别说,拓得真不错,至少脸的大致轮廓是有了。公主把它带回去,颠来倒去地打量,忽然玩性大起,打算给这脸上个妆。玉粉应当是上等玉石研磨的,凝结后的色泽很不错,朝窗举起来,竟然是半透明的。公主仔细给它敷了一层粉,又上了一层胭脂,只是眉毛眼睛和嘴巴都空着,她想了想,拿桃花纸把那些洞都填满,然后画上了和自己一样的眉毛和眼睛。
有鱼叼着手指问她:“睁眼不好吗?为什么要闭着,又不是关二爷。”
公主说你不懂,“美人闭眼才令人遐想。”当然还是对自己的画工不太自信,相比寥寥几笔的睫毛,眼珠子难画多了。
至于嘴,得画个美美的樱桃口。公主蘸了口脂,小心翼翼点上,终于全部完成了,拿在手里细细端详。虽然绰绰和有鱼表示很可怕,比在水流镇上画纸人还可怕,但公主觉得很不错,并且兴高采烈找了个支架,把这张特别的美人脸,支在了萧随床边的小几上。
奚官的办事效率很高,整个楚王府像一架运转有序的机器,精准地执行着主人的命令。公主有时候无趣,趴在栏杆上向下看,院中那些内侍和侍女整齐列着队穿过庭院,这王府的所有人都很忙,唯独她,闲来无事,等着当新娘。
又一队侍女昂首挺胸,搬着托盘从院门上进来,每一个托盘都拿红布蒙着,奚官在边上指引,不经意抬头看见公主,便遥遥一拱手,“殿下,下臣正要来拜见殿下。”
公主哦了声,站在廊下等待,奚官领着那些侍女上来,含笑道:“殿下的喜服送来了,是楚王殿下命上京最好的匠人班底,日夜赶工做出来的。要是换了平时,这套喜服得花两个月时间,可咱们王爷是什么人呢,那些匠人知道是给战神大婚预备的,才七天而已,就做成了。”
一群人簇拥着晕头转向的公主进门,不等她发话,上来替她脱下了身上的半臂。
左一绕右一绕,披上了大绶和小绶,腰上还有繁复的玉佩组。等打扮停当后把公主推到镜前看,镜子里照出一个盛装的佳人,脑袋上插着巨大的金钗,看上去像一架挂满了绿色绸缎的灯树。
“你们上国的审美不行嘛。”公主摇了摇头,“大红大绿,不如我们膳善素净。不过奚官这阵子忙坏了,等我去楚王殿下面前给你邀功,他会重重赏你的。”
公主说话不带拐弯,这样热情奔放的西域公主,反倒比上国那些不敞亮的贵女更好相处。
奚官笑着揖手,“殿下客气了,这是下臣的份内。下臣八年前进王府当值,不瞒殿下说,一直担心王爷会打光棍,没想到老天不远万里送了殿下到王爷身边,这是我们全府上下的福气。殿下和王爷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应该知道我们王爷是实干派,话不愿意放在嘴上说……殿下,今日那罐子粉,王爷临出门的时候告诉下臣,是碾碎了先帝赏赐的一套玉带钩做成的。”奚官说着,讪讪咧了下嘴,“拿玉碾碎了给人做面膜,确实……那个什么。下臣要是早知道,绝不会赞同他这么做的……”
可是公主却没来由地一阵感动,看向妆台前的小罐子,喃喃说:“这秃子不声不响的,不会暗恋我吧!”
第53章
奚官像听见了了不得的异闻, 诧然瞪大了眼睛望着公主:“殿下,您不会才发现吧?”
公主啊了声,“ 你的意思是我猜中了?”
一向聪明的公主殿下, 怎么也有迟钝的时候,奚官表示惊讶。
“下臣以为殿下早就知道了, 难道还没有吗?我们楚王殿下, 以前满脑子都是军队, 从来不管生活上的琐事,这次带了殿下回府,连您每天的伙食都是王爷特意吩咐过, 按着你们膳善口味烹制的, 说这样能缓解公主殿下想家。喜欢一个人,可以从方方面面体现出来,不单是行动, 连眼神和语气都能窥见一斑,您细品品?”
公主一脸茫然, “他说话的语气不是一向这样嘛, 轻得很,怕会说疼了人家似的。至于眼神……”公主悻悻然说, “他都不怎么看我,难道怕看多了会长针眼吗?”
奚官却说这就对了, “眼神越是闪躲,内心戏越足。殿下想想, 王爷看别人的时候, 是不是双眼如炬,不卑不亢?至于为什么不看您,无外乎两种可能, 一是殿下猛于虎,二就是害臊。别看我们王爷南征北战,天下共仰,其实他生性腼腆,很像当初的刘妃娘娘。他不会花言巧语哄骗女孩子,对女性向来不了解,所以要是做出什么奇葩的事来,还请殿下包涵。殿下,您是我们王爷的第一个女人,第一个总是比较刻骨铭心……我知道殿下要说和王爷之间清清白白,其实清白不清白的,只有您自己知道,毕竟睡在一张床上舔遍了王爷全身的,只有您一人啊。”
公主简直呆住了,没想到王府里的人就是这样理解她的,她虽然确实对萧随伸出过魔爪,但舔遍全身这种话,有点夸张了啦。
公主很尴尬,“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只有胸口……”她拿两指一比,“这么一点点而已。”
奚官笑得慈爱,“殿下不必向下臣解释,反正下臣是十分乐见其成的。殿下只要告诉下臣,得知了王爷暗恋您,您心里是怎么想的,是无动于衷,还是有一点心动呢?”
啊,这个得好好考虑一下。
绰绰和有鱼也定眼看着她,公主脸上升起了两片红霞,点着两指,扭扭捏捏说:“我这个人呢,向来不是个无情的人,一般人家如果表示暗恋我,我也会酌情考虑一下的。”
绰绰和有鱼听完相视一笑,谢小堡主如果在场,一定会气哭吧!
终究是有情和无情的区别,公主在楚王面前刷了这么长时间的存在感,且不管楚王究竟是怎么想的,公主首先肯定把自己感动坏了。现在有了回应,那是意外之喜,是公主殿下辛勤耕耘了半年,终于得到的成果,那还有什么说的,当然你好我好大家好,生活才圆满嘛。
奚官堆出了百万媒婆的专业笑容,“殿下真是下臣见过的,最最善解人意的公主。世上最难得,是两情相悦的人能结成夫妇。公主殿下再过两日就要嫁给我们王爷了,如此天时地利人和,婚后生活一定会幸福美满的。”
公主低调地摆了两下手,未来路远,暂且不下定论。
不过类似暗恋表白之类的话,还是得正主自己来说才显得有诚意,旁观者自我理解一番得出的结论不算数。
公主便开始等着萧随主动来找她,她使尽浑身解数纠缠了他那么久,终于到了有收成的时候,好歹也得体验一把被追的快感。女孩子有人喜欢,当然是很得意的事,心里漾着蜜,四下无人的时候站在铜镜前高举两臂吼一声,“我尉烟雨也是有人爱的了”,顿觉扬眉吐气,连那种如临深渊的恐惧,也变得淡如轻烟了。
可是从白天等到晚上,萧随都没有出现,公主等得有点不耐烦,便命人去打听他回府没有。派出去的侍女很快带回了消息,说楚王殿下午后带着一队人马出城了,今晚回不回来,说不准。
公主有点失望,放下手里盘弄的泥人,叹了口气。
回到上京的日子,还没有在达摩寺时快活,至少那时候人多事忙,放眼一看全是光头的和尚。和尚们是普通人,对她不构成威胁,不像现在,煌煌帝都满城镬人,她的娑婆环药效逐渐减弱了,如今是连门都不敢出,这样的日子就像笼中鸟一样,逐渐让她觉得无趣起来。
天黑透了,她趴在围栏上远眺,上京依旧繁华,到处张灯结彩,风里隐约夹裹着细乐,一阵阵地,像水浪一样涌来。
那些人间烟火,离得都不远,可惜对她来说却有看不见的高墙,把她阻隔在了另一端。
“还是膳善好啊……”公主喃喃说,“想出门的时候就可以出门,不担心背后有人扑上来咬我脖子。”
绰绰和有鱼一左一右趴在她身旁,绰绰问:“殿下是不是觉得心里很空虚?以前能想方设法追着释心大师跑,现在只能关在这高楼上。”
公主不说话,只是看着远处的霓虹,看得出神。过了好久才道:“人家现在不做和尚了,不用念经打坐,有其他正事要做。我想得很明白,我们这种小国来的人,尤其还是飧人,在这上国不会有什么大作为,要想改变飧人的现状,全靠楚王殿下。身家性命都指望人家了,就别抱怨空虚不空虚了,再空虚也比被人做成下酒菜强。我是在想,有什么办法能溜进皇宫的后厨看看,如果里面有我们膳善人,至少把他们救出来,别再让那些厨子割他们的肉了。”
看着同胞被残害,这件事怎么能不叫人耿耿于怀。公主起先还因萧随晚归而惆怅,可是不多会儿,她又发现和民族大义比起来,这点私情不过是渣渣。
“你们说,他近来在忙什么?”
公主两眼炯炯,惆怅一扫而空。
绰绰和有鱼交换了下眼色,“殿下不会是想去军中吧?那里全是镬人,您这一去,是打算给那些将领送点心吗?”
唉,小丫头目光短浅得很,哪里明白她心里的盘算。公主兀自嘀咕着:“我得合计合计,合计合计……”边说边负着手,慢慢踱进了卧房。
月亮已经爬过中天,向西沉去,街头的灯火却还未熄灭,沉甸甸的雾气弥漫街头。有快马经过,马蹄飒踏搅乱了气流,水雾便现出回旋的痕迹,翻滚着,极快地跟随马蹄奔涌。
楚王府的府门半开着,听见大门外有马嘶鸣,门里的人很快迎了出来。
萧随被一群人簇拥进门,解下身上斗篷随手一扔,管家眼疾手快接住了,一面弓着身子问:“已经丑时了,殿下长途奔波,可要准备些小食啊?”
萧随说不用,转头望向眠楼,“本王走后有没有人来过?公主殿下心境如何?”
管家说:“殿下请放心,谢小堡主后来没再来过。我已经吩咐门房,以后但凡谢小堡主出现,就说王妃不在,他要是赖着不走,我们就打断他三条腿。”
这个主意当然不错,不过可行性不大,谢家堡毕竟是武林门派,谢邀自小练武,虽然根骨差了点,但身手勉强还是可以的。
“尽力劝退就好,动起手来不好看,也会惊动公主殿下。”
管家一叠声说是,“还有一件事,锈庄把王妃的喜服送来了,王妃穿戴过后很满意,面露喜色,表示要赏赐大家。”
说完有点心虚,把赏奚官改成了赏大家,这也算假传圣旨吧!
其实哪个高门大户里没有一两本隔手账呢,楚王府油水不大,是因为永远只有一位主人。现在好了,殿下总算要娶亲了,有了王妃的日子美滋滋,尤其这王妃还是个神经大条的异国公主,因此像管家这样的小机灵鬼,就有了可乘之机。
萧随颔首,未必没有看出端倪,但他依旧允了,“就照王妃的意思,给府里所有人看赏。”
管家一听喜笑颜开,压着嗓子说了声“是”,将王爷一路送至眠楼的台阶前。
萧随上楼,因楼梯是木制的,不敢走得太大声,怕吵醒了她。登上三楼的廊庑时,明知道她不会在门前,也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说不上是为什么,有时候心里莫名牵挂,甚至会怀念出家的日子。彼时岁月静好,他没有繁琐的公务,也没有庞大的计划,整天就是念佛悟道,有大把的时间供她发挥才能。现在太忙了,经常早出晚归,彼此能够见面的机会很少,连她试穿嫁衣,他都没能亲眼看一看。
有些情愫,忍着忍着就发酵了,在心底慢慢滋生,死水也能生长出苔藓来。他送的玉石粉弄巧成拙,没来得及得到她的原谅就又匆匆出门,不知她现在气消了没有。
他带着一点惆怅回到自己的卧房,简单洗漱后便往内室去。正要登上脚踏,忽然看见床边的矮几上放着那张面具,是她的轮廓,缺损处经过了加工,闭着双眼,眼皮上勾勒了胭脂,底下一张大红唇,一眼看上去鬼气森森,半夜里十分瘆人。
他怔忡了很久,看着这张古怪的面具,像她又不像她,从一开始的惨不忍睹,逐渐看顺了眼,好像又变得十分有趣和耐看起来。
他走过去,蹲在它面前,拿手指触了下它的脸颊。这个公主虽然丑了点,但是不会反抗,也不会骂他狗男人。将来她要是真的回膳善了,他留着这个面具,总算是个念想。
只是缺了一段香气……他觉得遗憾,忽然开始想念那种味道。有些事他一直瞒着她,其实他从来就不是心无尘垢的,即便端端打坐念佛,表面上看上去静水无波,血却在翻涌,他抗拒不了她的香味,时间越长越上瘾。
那种欲望不是出于饥饿,他自己明白的。飧人对镬人的吸引力,除了口腹之欲,就是另一种难以启齿的觊觎。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没必要装糊涂,他到现在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是的,他想要她,尤其夜半时分,想得发狂。
镬人就是如此龌龊,他握紧拳头嘲笑自己,以前恪守寺规,不能行差踏错。现在他走出那个洁净的世界,身在万千污浊里,还有什么能令他却步?
他的面色渐渐发凉,灯影绰约中直起身来,转身走上了长廊。顺着廊庑往前,尽头就是她的卧房。她身边的侍女不能在眠楼过夜,这个规矩从她抵达上京就已经立下了,所以他知道,那间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就去……看她一眼,看看她睡得好不好。
他借着月色推开她的门,他当然知道这门不是为他留的,是为明天清早上来伺候的侍女。公主起得晚,又不肯睡眼惺忪起床开门,于是门不上闩,当然从另一个侧面体现了对他的信任。
结果他辜负了她的信任,就这样长驱直入进了她的闺房。
公主侧身躺在高床上,背对外,如云的秀发铺满整个引枕,只看见秀气的耳廓和半侧纤细的脖子。因为睡相不好,大半张被子滑在脚踏上,只剩下一个角,被她顽强地拽住,她把自己蜷成了一只虾,堪堪缩在被褥能遮盖的范围内。
他提起袍子上前,坐在她床沿,把垂落的被子拽起来重新替她盖上。静静的夜,她身上的香气静静弥漫,闭上眼深嗅一口,世上没有一个镬人能抗拒这种诱惑,以前他不能,以后更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