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棠下烟
她活了几十年,一生见过许多人,只一面就能看出柳念絮的变化。
说不出的意味。
她还是仇恨着唐婉言,可这种仇恨却似乎已经不是生活的全部,而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好像,她的生命中,有了更要紧的东西。
那些仇恨,已经不足以充斥她的生活。
走出门时,老太太的目光落在窗台下,那儿的桌案上摆着一盆梅花盆栽,细细看去才发现,里头站着两个雪人。
老太太脚步一顿,问引路的侍女:“那是什么?”
这位老封君时太子妃的亲外祖母,东宫侍从不敢轻视,连忙笑道:“那是腊八落雪那日,太子殿下领着太子妃娘娘堆的雪人,娘娘喜欢的紧,太子殿下就让人摆成景放在窗户下,让娘娘打开窗户就能看见。”
老太太怔了怔,忽然道:“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像是极好的。”
“那是自然。”侍女笑着,并无忌讳,“殿下和娘娘恩爱甚笃,宫中人尽皆知。”
难怪念念变化那么大。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姑娘,她有太子殿下,有身份地位,她的变化时理所当然的。
老太太点点头,脸上挂着平和的笑意,跟着侍女走出宫门。
那两个雪人在脑海中挥斥不去,让她有种莫名的难过。
念念……以前是有苦,才会稀罕两个雪人呢?
第153章
冬日天寒地冻,冷意席卷,柳念絮站在窗前看着她们的背影,悠悠道:“其实我还是有点不舒坦,很想亲眼看一看唐婉言的下场。”
沈穆握着书卷,慢悠悠抬头,十分不以为意:“想看就看。”
“你不懂。”柳念絮冷笑一声,面色得意,“她一定以为我会去看笑话的,我偏不去,让她揣测我的心思,日日想着我何时去报复她。”
“就算她好好活着,我也要把她活活急死,活活闷死!”
沈穆默了默,无法理解。
柳念絮恨铁不成钢地解释:“这有什么不懂的,她明知我恨她,今儿外祖母来见我,她一定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我放她一马,她会怎么想?”
“感恩戴德?”沈穆小心猜测。
“哎呀!”柳念絮撇撇嘴,“她才不会感谢我,她只会想我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是不是想要对她做什么,日日活在惊恐当中。只要我一直不理会她,她就会一直害怕,日日不得安寝。”
有时候,心灵上的折磨,比□□上的折磨更让人绝望。
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恐惧凝聚在心中,想与旁人诉说,偏又没有人理解你,只能一个人惶惶然。若没有强大的自制力,早晚要被自己吓疯掉。
沈穆摇摇头:“这手段,谁教你的?”
“我爹啊!”柳念絮理所当然开口,“除了他,还有谁能想出这么残忍的法子?他以前用这法子对付他的属下,逼得人家不得不跟他沆瀣一气。”
“确实够残忍的。”沈穆摇摇头,“吊着不管,只怕比杀了他还苦。”
柳大人着实是个人才,父皇当年怎么将人放在了中书省?该送去大理寺才对,他这些手段用在大理寺,定能保证再无冤案。
柳念絮轻哼一声,不以为意。
唐婉言本就该受苦受累,难不成让她好好过日子吗?
现在这样刚好,只要人活着,外祖母和舅舅就不会对她愧疚,也不会伤心。而两个舅母和表姐们一定恨透了她,必然不会听她诉说心事。唐婉言心中的苦闷与恐惧,只能她一个人慢慢消化。
既能让唐婉言受到更大的折磨,又能报了舅舅外祖母的收留之恩,何乐而不为呢?
柳念絮想着想着,心里太高兴,喉间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嗤笑。
低头看书的沈穆抬头看她,目光一眼难尽,半晌叹息一声:“念念,收敛点!”
柳念絮抿唇,乖巧笑起来,人畜无害地盯着沈穆,“我很乖的。”
沈穆:“……”
算了,继续看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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浔阳侯府。
唐婉言在地上跪了一日一夜,滴水未进,虚弱无比地跪在院子里,脸上全是绝望之色。
她知道自己肯定完蛋了。柳念絮恨她入骨,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母亲去问她就是将自己往死路上送,偏偏她拦不住。
唐婉言不懂,一向疼爱自己的母亲为何变得如此冷酷无情,为何非要自己死?她是唐家的女儿啊,死活都要看唐家的,母亲却为了讨好柳念絮将自己的命交给她。
分明我是被人害了呀!她不说为自己讨回公道,却还要我去死?
母亲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她早就不爱我了。她的心里只有哥哥和几个侄女,没有我!
老太太回府时,只瞧见跪在地上的女儿脸色惨白无比,难看的像是重病之人,脚步便停在她身边,冷声询问:“你这是什么鬼样子?”
唐婉言从自己的想法中钻出来,看见老太太眼睛一亮,拉住她的衣袖:“母亲,母亲你肯理我了?”
老太太神色冷淡:“我去见了太子妃。”
“哦……”唐婉言慢慢撒手,绝望无比地瘫回去,眼泪哗哗落下,“她是不是要你们杀了我?”
老太太不语。
唐婉言瘫在地上一会儿,像是忽然疯了,使劲浑身的力气大吼大叫:“母亲,我才是您的女儿,我是浔阳侯府的千金小姐,爹爹要你们保护我,你不能折磨对我!”
“你杀了我,我到黄泉路上就去找爹爹告状!”
“我没有做错事,我不能死!”
“该死的是孟庆阳,是他害了我,母亲您去帮我讨回公道,您去啊……”
“我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看着我被人陷害呢?”
“母亲,你也要杀我吗?为了兰嫣?我才是你的女儿,你不能杀了我,你不能这么自私自利!我才是你的女儿,兰嫣她不是,她不是!”
“……”她越来越语无伦次,最终只剩下一句话,“你不能杀我!”
她疯狂的吼叫当中,老太太心越来越凉。这就是她的女儿,心中只有自己,到了这个时候都只惦记着她自己的委屈,从不会考虑旁人。她的几个侄女被她连累,几个女儿被她害成那样,唐家被她连累的抬不起头,她心中却还是只有自己。
老太太心硬了硬,冷冷开口:“念念不要你死。”
“我就知道她……”唐婉言声音一顿,战战兢兢开口,“母亲,您说什么?”
老太太疲倦地闭了闭眼,不愿去看她的脸。
“我腆着老脸为你求情,念念只说不管你了,死活都看唐家的。”
唐婉言大喜,扑上来拉住她的衣摆,“母亲,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老太太心冷成一块石头,淡淡推开她,“我会送去山上的梅花庵,庵里的师太是个慈善人,不会故意为难你,日后你就在那儿待着吧。”
“什么?”唐婉言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要送我去庵堂?为什么?”
“为什么?”老太太冷笑一声,低头看她,“你问我为什么?兰嫣姐妹几个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我已给她们寻摸好夫婿,兰嫣下了小定,结果因为你的事情险些黄了,你继续留在唐家,是要怎么样?”
“连累的你侄女再也嫁不出去吗?”
“呸!”大太太凑近,不顾婆母在前,直接呸了一声,“幸好那家子人还没说退婚的事儿,否则我非得扒了你的皮!”
二太太也跟着冷笑,“我就一个女儿,宝贝的很,谁敢带累她,我就敢跟谁拼命!”
唐婉言后退一步,看向老太太:“我不跟你们说话,母亲,我才是您的女儿,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们……她们都只是孙女,没有我亲近,您怎么可以为了她们不要我呢?”
庵堂这种地方岂是人待的?要吃素斋,穿素衣,不能出门半步,还要日日干活,她绝不能过去!
唐婉言几乎是在哀求老太太:“母亲,您别把我送去庵堂,我日后一定安分守己,再不给家里抹黑!”
“你若早有这种觉悟,便不会走到今儿这一步。”老太太冷淡开口,“我生养你一场,没将你养好是我的错,就该我解决,送你去庵堂是顾念我们母女之情,否则按照唐家的族规,该拿你去填塘的。”
“咱们家祠堂下有个水潭子,你小时候见过,前代不守贞节的妇人都在里头。正因你是我和老侯爷的女儿,族人不敢得罪我们,这才让你二嫁,如今我还能再护你一次,却由不得你继续好好过日子。”
唐婉言脸色煞白。
老太太垂下眼皮,淡淡劝诫:“你到了这个岁数,早已不是小姑娘。若我继续任由你猖狂,族长就该为族中女儿来逼我,到时候你想活下去都难。”
当年能让唐婉言二嫁,不过是因为柳太傅还是个普通小官,在浔阳侯府面前不值一提,不敢找事罢了。如今却不一样,渭北侯府是没落了,但百年王族,再怎么没落都不可能任由这等羞辱。
老太太闭了闭眼:“你求我,不如重新活一遍求求你自己,你不做不要脸的事情,谁会害你?”
这一刻,唐婉言的脑子分外清醒,抬头道:“可我是被人陷害的,母亲你帮我平反,帮我讨回公道,让大家知道我是冤枉的,不就行了吗?”
她眼中有些惊喜,彷佛找到了活路,“母亲……”
老太太淡淡开口:“我相信你是冤枉的,只是恐怕你不愿意我出手查证。”
“怎么会!”唐婉言情绪激动,“母亲,你一定要帮我,让害我的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若这个贱人是阿瑜呢!”老太太打断她,冷淡询问,“如果是阿瑜,你愿意她背上害母的罪名吗?你愿意让她代替你去死吗?”
“阿瑜?母亲,阿瑜是我亲生女儿,她怎么会害我,一定不是她!”
“是谁让你找那个男人进府的?”
“……是阿瑜。”
“是谁告诉他你的院子在哪儿的?”
唐婉言记得,阿瑜指责正院的方向,告诉那个男人说,“我父母住在这儿。”
“……阿瑜。”唐婉言有些不敢置信,辩解道,“这只是巧合,阿瑜不会害我的,害了我对她有什么好处?阿瑜是我女儿,最孝顺不过,她不会害我的,她不会,你们在骗我!”
唐婉言恨恨道:“母亲,是不是柳念絮让你这么说的?”
“我就知道她不会这么好心,她怎么可能放过我?原来是想害我的阿瑜,她好恶毒的心思!”唐婉言冷冷开口,“我不会被她挑拨的,阿瑜是我的亲骨肉,我信任她!”
大太太不屑冷笑一声:“阿瑜是你的亲骨肉,念念就不是吗?”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念念这么好的女儿,她不理不睬,偏偏宠爱孟瑜。孟瑜算什么东西?小小年纪就会先陷害母亲的贱人罢了!
大太太想“呸”一声,吐她一脸口水,什么玩意儿啊!
有这么一个母亲,念念真是上辈子造了孽!
二太太掩唇轻笑,扯了扯嫂子的衣袖,不屑开口:“念念未必想要她做母亲,若不是亲骨肉,只怕能高兴的蹦起来。”
“这怎么一样?”唐婉言争辩道,“阿瑜是我一手养大的女儿,柳念絮她是柳家的女儿,跟她爹一样阴险恶毒,不是好东西!你们别被她骗了,她就是个毒妇!”
老太太淡淡开口:“住口!如此侮辱太子妃,你不想要这条贱命,浔阳侯府却不想被你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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