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染衣
肖彻收了思绪,那把钥匙在孙贵妃手上,他连见都没见过,不知崇明帝是从哪得来的消息,非要往他身上搜。
“朕给你一年的时间。”崇明帝沉着脸,“一年后你找不到,朕便新账旧账跟你一块儿算!”
肖彻走后,刘公公过来奉茶,小声说,“皇上之前才下了口谕禁止东厂参与舞弊案,如今姜云衢被抓回东厂……皇上不打算问罪肖督主了?”
崇明帝揉着眉骨,“朕虽容不得东厂,可很多时候,他们又是朕的利爪和眼线,倘若一下子斩草除根,损失最大的还是朕。”
……
肖彻回来时,姜妙还在修慎院里等着,当得知崇明帝没有为难他,姜妙才大松了口气。
看着她因为刘婉姝而憔悴下去的眉眼,肖彻心中疼惜,让人送她会延寿居好好休息。
姜妙没拒绝,之前全凭一口气撑着,现在把刘婉姝的灵送走了,一下子松懈下来才突然发现,好累,身累,心也累。
……
崇明帝撒手不管,东厂又是以“杀妻弑子”之名抓的姜云衢,朝堂上一半的大臣虽然颇有微词,但到底是不敢公然反抗,毕竟,这次连承恩公都没吱声。
承恩公当然不敢吱声,真正给姜云衢开后门的是他儿子,然而这盆脏水却泼到了前礼部尚书刘骞头上,还把人给逼死了。
现在死的又是刘骞的闺女,相信肖彻心里早憋了一把火,他若是再站出来添油加醋指责东厂不该抓捕姜云衢,真把肖彻给逼急了大刀阔斧地来修理承恩公府一顿,那就不是简简单单让傅经纶出去顶罪能解决的事儿了。
……
重刑过后,肖彻没有让人立即把姜云衢给弄死,而是准备把他流放出去。
关进东厂大牢里的犯人,姜云衢还是头一个能活着走出来的。
得知自己要被流放至塞北苦寒之地,姜云衢呵地一声冷笑,提出要见姜妙最后一面。
姜妙刚把精神养好,听说姜云衢要见她,当即皱了眉头,“他都要被流放出去了还见我做什么?”
消息是元奎亲自过来通知的。
元奎道:“厂公说了,夫人想见就见,若不想见,他马上便让人把姜云衢送走。”
姜妙本想说不见,可话到嘴边又犹豫了一下,“算了,去见见吧。”
她想知道,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他对刘婉姝到底有没有点悔过之心,起码,他该向那个单纯的小傻子说声对不起。
肖彻外出办差了,不在东厂,元奎带着姜妙去的大牢。
仍旧是上次那间牢房,姜云衢手脚上的镣铐还未取下,稍微动一动,铁链就哗啦啦直响。
听到动静,姜云衢抬起头,双眼透过凌乱的头发看到一身立领云肩长衫的姜妙,唇角微勾。
姜妙让元奎去外头等自己,这才看向姜云衢,眼神似笑非笑,“怎么,怕了,想求饶?”
“既然是最后一面,就别说那些带刺儿的话了吧?”姜云衢道:“你再怎么刺激我,刘婉姝那个蠢妇她也活不过来了。”
“你不配提她!”姜妙冷下脸来。
“呵呵。”姜云衢望着她明艳姝丽的那张脸,“我有时候挺佩服你的,仅凭一张脸,就能俘获那么多男人的心,傅经纬为了你,不惜跟我同流合污科考舞弊,肖彻为了你,竟敢把你那个奸夫的线索全部掐断引到他身上,你说你有什么好,手段狠嘴巴毒,我当初怎么也……”
“够了!”姜妙怕这变态再往下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出来,“姜云衢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厂公做了什么,你如何会知道?”
“原来他没告诉你么?”姜云衢呵笑,“去年傅经纬为了能在老爷子大寿那天找到你那位奸夫上门认亲,拨了几个人让我带着去查奸夫的下落。本来都已经查到那家客栈了,可惜啊,最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肖彻。一个不能人道的宦官为了你做到这份上,你是不是特别感动?特别有成就感?”
姜妙抿着唇,眉头紧锁。
她很清楚地记得,老爷子寿宴那天,她是散席后才告诉的肖彻,自己并未成过亲,而是被卖之后遭人玷污才怀上的小宝。
如果姜云衢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肖彻就必须在老爷子大寿之前便已经知道小宝的来历,并且暗中帮她掩盖住了所有真相不让傅经纬他们查到。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事!
一则,肖彻没可能未经她允许暗中去查她的事。
二则,那个时候俩人的关系还处在不清不楚的阶段,肖彻既然已经查到小宝来历不明,为何还要接受她,甚至扬言要娶她?这不是很矛盾吗?
但姜云衢说的,未必是假话,肖彻是真的会把事儿往自己身上揽,她自爆真相那天回去,他就等在庄子上跟她说,他其实是小宝生父。
生父……
第212章 刘婉姝,烤兔子还要么?(2更)
从东厂大牢回来,姜妙整个人蔫蔫的,入了西厢房便趴在小榻上,一句话没说。
青杏端了一碗绿豆汤进来,“天气太热了,姑娘喝碗汤解解暑。”
“放那儿吧。”姜妙继续趴着。
青杏察觉出不对,“姑娘,是不是还在想着刘三姑娘的事儿?”
又说:“其实换个角度想,刘家被迫害成这样,姜家也败落了,就算她能被救回来,也没办法再回到以前的优渥生活,往好了想,她不必再去忧心家族,不必小小年纪就承担大人们的痛苦,无忧无虑地上路,挺好的。”
“但人活着,总还有一线希望,不是么?”姜妙翻个身,闭了闭眼,“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青杏不敢再戳她伤心事,坐到绣墩上,端了小碗要用勺子喂她。
小宝在这时进来,蹬蹬蹬跑到小榻前,从青杏手中抢过汤匙,表示要自己喂娘亲。
青杏笑了笑,帮他端着小碗。
小宝费力舀了一勺送到姜妙嘴边。
姜妙就着他的手喝了下去。
小宝再喂。
姜妙再喝。
喂了半碗,小家伙胳膊抬得有些酸了。
姜妙一把将他抱坐在腿上,问:“今天怎么这么乖?”
小宝抬头,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她片刻,奶声奶气地问:“娘亲不开心吗?”
“见到你就开心了。”姜妙笑着,伸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尖。
小宝咯咯往她怀里钻。
母子俩亲昵了一阵,姚氏便进来了。
姜妙让青杏带小宝出去玩,又请姚氏榻上坐。
姚氏问她,“你之前去见姜云衢,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姜妙说:“得知自己要被流放去那么远的地方,有些不甘心罢了。”
她尽量不去想姜云衢最后说的那些话,不愿去猜测肖彻,像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有人会八抬大轿娶她,给她一个安稳的家,这就够了。
但,有些话就像刺,你越逃避,它扎得越深,越会时不时地在脑海里提醒着你。
“唉,果真是世事难料。”姚氏唉声叹息,“今年一半都还没过去,竟然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但愿接下来你们俩的婚事能顺顺当当的,好让我吃颗定心丸。哦对了妙娘,那嫁衣你要不要试试?下聘那天她们就说了,嫁衣虽是照着你的尺寸做的,但没上过身,谁也不敢保证一定合身,你试试吧,哪里不对还能送去改一下。”
“明儿吧。”姜妙反应很淡。
瞧着闺女满是倦意的眉眼,姚氏心疼地拍拍她手背,“别想太多了。”
“嗯。”
……
姜云衢被流放这天,由东厂厂役负责押送。
按照姜妙和肖彻的说法,他不配死,不配下去见小公主,他得活着,生不如死地活着。
出了东安门,一路上有很多围观的百姓,全都在指责他唾骂他。
姜云衢低着头,手脚上镣铐很重,每拖着铁链走一步,脚踝上还未结痂的旧伤就会被磨出血。
几个厂役对他很不客气,见他半晌走不远,便是几鞭子甩下来。
接连几日的重刑,他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寸完整的肌肤,全是伤口,囚衣上血迹斑驳。
眼下被打,他也似麻木了一般,没痛呼,更没皱一下眉头。
即将出城门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银红色的身影,穿着齐胸襦裙,胸前打了个可爱的双耳结,生得娇娇小小。
“刘婉姝!”他大声喊,双眼因为湿润而变得模糊。
那姑娘回过头来,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姜云衢怔了怔,然后轻声问:“烤兔子,还要么?”
“你神经病吧!”那姑娘骂了他一句,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烤兔子,还要么?”
姜云衢自嘲地笑笑,然后低下头一直重复着这句话,憋闷在心里多日的酸楚和痛苦,终于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眼泪决了堤似的,一个劲往下落。
他以为,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的只是岳家的权势和依靠,刘婉姝不过是块能让他爬得更高的跳板。
他以为,这天底下除了那个他永远得不到的人,旁人皆不过如此。
他以为,他能在权益跟前大义灭亲出卖生母,是刀砍不断锤凿不开的铁石心肠。
但这一刻,再听不到那一声声令他嫌弃的“相公”,再感受不到她每晚往他怀里拱时那娇软的馨香和体温,再没有人成天烦着他要他背要他烤兔子,更没人夸他什么都会,他最厉害他最棒。
心空了,空了一大块,从缺口流出来的,是他曾以为厌恶和不屑的点点滴滴。
刘婉姝,兔子我捉回来了,你在哪?
……
吉平亲自看着姜云衢被厂役押送出城才回来禀报姜妙,“大姑奶奶,人已经被送走了,塞北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往后有他受的。”
姜妙手里拿着绣架,闻言,“哦”了一声。
邹缨一大早就来找她,这会儿坐在她旁边,无奈地摇摇头,“你要实在没心思,就别绣了,都错好几针了。”
姜妙这才发现,自己心里不知想着什么,竟然真的绣错了好几针,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邹缨从她手中接过绣架放在一旁的竹篓子里,问:“怎么了?”
“没事儿。”姜妙摇摇头。
“我瞧着你精神不大好,要不,咱们出去听戏吧?你老闷在屋子里也不是个办法,再这么下去,可真要闷出病来了,下个月的婚期,你可不能在这节骨眼儿上病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