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染衣
“我这回啊,是彻底无话可说了。”姜秀兰拉过她的手,“以前反对你们俩,是考虑到你和厂公并非一个圈子的人,你很难融入他,他也不见得乐意迁就你,如果强扭在一块儿,矛盾只会越来越多。更何况,你跟了他连个名分都没有,走到哪还得看人眼色被人指指戳戳。
但现在不同了,他自己提出要娶你,婚礼还会开宴大办,我才想着,冯公公那句话或许是对的。”
“什么话?”姜妙好奇。
姜秀兰说:“厂公这样的人,只要他想,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所以为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何况只是娶个亲,他若连终身大事都办不妥当,便也不配坐上东厂第一把交椅的位置。”
谁说他身中剧毒无法行夫妻之事不能娶亲?他偏要娶,还得娶个让男人魂牵梦萦的美娇娘。
谁说宦官娶亲就得怎么低调怎么来?他偏要广发喜帖大宴宾客,让所有人来作见证。
能拿得出这般魄力的,怕也只有厂公一人了。
姜秀兰舒了口气,再没有以往的顾虑,这会儿是真真打心眼里为侄女感到高兴。
姜妙嘟囔道:“你们把他说得这么好,我瞬间觉得自己不配了。”
“怎么不配?”姜秀兰笑道:“美人天生就是配英雄的。”
姜妙无语了,“难道我除了这张脸,别的就一无是处了吗?”
“当然有。”姜秀兰道:“你还能吃能睡。”
姜妙:“……”
这说的是里屋她那还在呼呼大睡的儿子吧?
以前当娘的只是回去上个坟都能急得大哭的人,现在娘要嫁人了,他就跟没管着似的,该吃吃该睡睡。
小宝醒来后才从她们的对话中得知爹爹和娘亲要大婚了,他一个激灵,眼睛睁得大大的,有种强烈的预感,爹爹该不会是知道娘亲的身份,也知道自己有个儿子了吧?
从爷爷寿宴出面护着娘亲,到后来娘亲回家他不惜抛下公务待在府上看育儿经,再到现在的婚事,这速度,快得有点惊人啊,要不是受了刺激,他那傻爹能这么早开窍?
但爹爹是什么人?一般的事儿刺激不到他,除非是那天娘亲跟他袒露真相过后他让人去查了,结果查到自己头上,发现他就是娘亲口中“无法原谅”的那个男人,然后为了弥补,所以各种对娘亲好?
对!一定是这样!
小家伙小小的眉头皱起。
不行,他得找个机会试探一下,看爹爹是真的发现了真相,还是被人换了芯子。
姜妙正在给儿子擦脸,见状停了下来,问他,“娘亲弄疼你了?”
小宝摇摇头。
姜秀兰便说:“好在小家伙跟厂公亲,往后成了一家人,也没那么难以接受,等将来再长大些,直接告诉他是他亲爹也无妨。”
小宝哼哼,本来就是他亲爹!
……
姜妙今儿没打算出门,早饭后就坐在窗下跟姜秀兰学刺绣。
在家时只会些简单的针法和纹样,刚开始来庄子上时又要干活又要照顾孩子,压根腾不出时间捣鼓这些,现在不用干活了,姜妙闲得无聊,便主动提出来想学女红。
见识到姜秀兰的绣功之后,姜妙终于明白了先前姑妈为什么说不出她的长处。
厨艺、账目、刺绣,这三样她在姑妈面前没一样是拿得出手的。
惭愧片刻,姜妙感叹,“姑妈,你全能啊!”
姜秀兰轻嗤,“什么全能,我也就只会这几样而已,东厂不是一般人想进就进的地方,我那时候只认识一个冯公公,他伺候的是老爷子,老爷子不反对我入庄子,但前提是,我必须有过人之处,所以从那以后,我就拼了命的学东西,直到得了老爷子点头才进来管事的。”
“姑妈真有韧性。”姜妙说:“换了是我,我不一定能坚持下来。”
“你别把自己想的一无是处。”姜秀兰道:“出了事还能一直坚强到现在,你在我眼里,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好姑娘有好报,往后成了肖府女主人,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这话又让姜妙想起昨夜的事情,心里涌起一丝甜蜜。
……
下晌,冯公公过来打扫东院,完事儿后来西院坐了坐,小宝便赖着他不放,非要跟他走。
姜妙怎么哄都哄不回来,最终只得收拾好尿布和衣服交给冯公公一并带着过去,大婚的消息已经传出去,她现在算是待嫁娘,不好再往肖府跑,只得继续留在庄子上。
马车到达肖府,冯公公直接带着小宝去往修慎院。
肖彻已经下衙回来,见到小家伙先是一愣,随即冲他招手,“过来。”
小宝站着没动,等冯公公退了下去,他才一步一步地走向肖彻,最后在肖彻面前站定,然后仰起头,大眼睛乌黑溜圆。
父子俩对视了片刻,小宝忽然开口喊他,“爹爹~”
第098章 我没有的,都给她(2更)
一声爹爹,让肖彻准备抱他的手僵住,深邃的眼底有情绪在翻涌。
小宝没得到回应,又继续喊了一声,“爹爹~”
肖彻回过几分神来,“你刚刚,喊我什么?”
小宝脖子都快仰酸了,不乐意再喊,张开小胳膊要肖彻抱。
肖彻便把他抱坐在自己腿上,然后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
小家伙低头抠着手指,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像是碰到了什么想不通的问题。
肖彻想起小宝先前看自己的眼神,尤其软乎乎的那声“爹爹”,跟以往为了哄他掏钱时的古灵精怪不同,仿佛真是见到了亲爹才会有的反应。
意识到什么,肖彻轮廓分明的面上添了几分凝重,问小宝,“是你娘让你这么喊的?”
如果是,姜妙极有可能已经知道真相。
小宝摇头,随即又仰起脖子看他。
肖彻绷紧的心弦稍稍松缓下来,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但是小家伙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骤然感到头皮发麻。
“爹爹坏,骗娘亲。”
小宝年纪卡在那儿,虽然很想让自己说利索,但话一出口,总是吐字不清,旁人若不注意听,很容易就忽略了他在说什么。
但肖彻还是准确捕捉到了小家伙的意思。
他开始回想,苗老来找自己坦白真相的那天,是不是被小宝偷听到了。
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当时,姜妙正带着小宝在东跨院里睡觉,他亲眼得见的,过后还让人送了冰釜进去降温。
那么,小宝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不仅管他叫爹,还说他骗了姜妙?
小宝也很无奈啊,他从出生那天开始,就想告诉娘亲爹爹是谁了,可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写的,饭也不能吃,每天只能喝奶,就算是到了现在,他想跟爹爹解释一下都不行。
愁人!
肖彻问他,“你知道我是你亲爹?”
这话,让小宝脊背一僵。
果然,自己没猜错,爹爹就是因为知道了真相才会拼命对娘亲好的。
啊!本来应该高高兴兴的事儿,他怎么就开心不起来呢?
小宝鼓了鼓包子脸,已经开始担心娘亲得知真相那天会彻底崩溃。
他没敢点头,怕爹爹追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因为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明明只是做了个梦,可梦里面的人又跟现实里的重叠了,尤其是爹爹。
那是个能未卜先知的梦吗?
小宝不懂。
肖彻忽然觉得,怀里还不到一岁半的儿子,聪明得有些过头。
他只是不会自己说,却能听懂大人们说的每一句话。
之前他让人请宫里奶嬷嬷口述记录之后又送去书局印刷出来的育儿经上说,一般在小宝这个年纪,开口说几个简单词是正常的,亲近之人喊他名字,他会有反应,但你跟他说复杂的,他听不懂。
然而小宝不仅能听懂,还能配合着作出相应的反应。
想到这儿,肖彻又意识到另外一件更让人细思极恐的事。
他第一次见小宝的时候,是在庄子上。
那时小家伙还只会爬,穿着开裆裤,顺着田埂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袜子爬掉了一只,小手也脏兮兮的。
当他转身,小家伙便不继续爬了,坐起来,仰着脑袋呆呆地看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
肖彻一直以为,是自己身上的气势太过瘆人,吓到了小家伙。
可如今想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儿。
因为从那以后,每次见他,小家伙都会主动亲近他,要么跟着他,要么让他抱。
是天生的血脉亲情,让儿子一见他就自然而然地亲近?
那么,小宝一岁半不到就能听懂大人说话又怎么解释?
越琢磨肖彻越觉得,这小家伙身上有古怪。
……
夜间一场急雨挟着风,吹散了盛夏的燥热,满室清凉。
小宝早早就歇下了,肖彻临窗而坐,雨点顺着瓦檐落在窗棂子上,案边烛火摇曳,影影绰绰。
肖彻合上书本,把候在外头的冯公公唤进来。
“厂公有何吩咐?”冯公公问。
肖彻说:“我记得罗老太君有痛风的老毛病,阴雨天发作得尤其厉害,你去找苗老拿些药送过去。”
罗老太君,便是安国侯府老太君,上次老爷子六十大寿帮着主持后院大局的那位,自打家族平反之后,长子得了崇明帝重用,数次立下战功,家族名望日渐高涨,老太君更是因着一身傲骨受人崇敬。
听到厂公吩咐他去送药,冯公公愣了愣,完全没明白主子的意思。
肖彻并未过多解释。
冯公公没敢再问,退出房门后撑了伞去找苗老,拿到药之后套了马车,顶着大雨去的安国侯府。
……
次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