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染衣
姜妙一向觉得,平时不会笑的人突然笑起来最为致命,现在这种感觉尤其强烈。
她心下有些羞赧,同时又有些小得意,能让那么多人闻之色变的活阎王为她展颜一笑,是不是刚好能说明,自己之前为了接近他所做的那些努力没有白费?
肖彻低眉,刚好看到姜妙抿嘴偷乐的那一幕,双眼因为生病,呈现一种半梦半醒的迷离状态,像极了喝醉后会任性撒娇的那个她。
“饿不饿?”肖彻关切的声音再度响起。
姜妙顺势点点头,倒不是因为多饿,而是自己在睡梦中被喂了药,到现在嘴里都还是苦的。
灶上窦大娘煲了粥,但在喝粥之前,肖彻让小安子打来了温水,亲自将巾帕拧到半干给她擦脸。
这生病才能有的待遇……
姜妙享受地眯着眼,躺太久,脑袋晕乎乎的,本想自己撑坐着,奈何双手无力没能撑住,一个不稳就歪到了他怀里,侧脸枕着他宽阔的胸膛。
肖彻衣襟上风雪的清冽气息还没散去,让她莫名觉得安心和依赖。
姜妙顺势用脸蹭了蹭。
怕她一个坐不稳再往旁边歪,肖彻右手把人给搂住,左手继续给她擦脸。
小安子送粥进来,刚好撞见这一幕,忙背过身去,“那个,粥我放外面了。”
说完把粥搁桌上,带上小宝快速推了门出去。
姜妙一直等他给自己擦完脸才抬头,入目就见他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她伸手摸了摸,咕哝着问,“这几日是不是都在外面?很辛苦吧?”
听小安子说,每次能劳驾厂公出马的,必定都是轰动朝野的大案,而且有些案子离得比较远,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得会回来。
肖彻垂眸,深邃的眸子似乎因为她的一句关心染上笑意。
片刻后,他说:“先吃饭。”
说话间,搂她的姿势稍微变了变,自然而然将她打横抱起,朝着外间走去。
姜妙耳朵贴着他胸膛,似乎听到了他平稳外表下不平稳的心跳。
到了外间桌边,姜妙没好意思继续黏在他身上,下来后坐在他旁边,自己拿起勺子开始喝粥。
耳边是肖彻沉稳内敛的声音,“我待会儿还得出去,你就待在房里休息,别出去受风。”
姜妙深知他这么忙,能在百忙之中抽空来陪自己半天已是难得,没有无理取闹,只是当抬头看他时,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厂公是不是有半年没毒发了?”
肖彻闻言,邃远的目光里添了几分深意。
的确是有半年没毒发了,因为从苗老坦白真相那日开始,他就把当年在客栈用的那个方子重新找出来调了一下每味药材的比重,开始给肖彻换方子调理,那方面的效果虽然还不是很明显,但毒发的间隔相比较上一次,已经延后了几个月。
说明当年那个方子是可行的,只是不能照着原方子来,得调比重,而且他体内的毒积存多年,短时间内难以全部清除,要想彻底恢复,还得花时间慢慢调理。
见他默认,姜妙难以掩饰内心的喜悦,“苗老的方子越调越好,是不是说明厂公恢复有望?”
肖彻笑问,“你希望在什么时候恢复?”
分明是字面意思很正常的一句话,姜妙却觉得,他在一本正经地调戏自己。
她脸颊再次一热,喝完粥就迅速去了里间拉被子把自己盖住。
她才不管他什么时候恢复呢,说的好像自己希望他恢复是为了那什么一样。
肖彻进来跟她道了别,继续出去办案。
姜妙在屋里躺了三天才彻底好转。
这天傍晚肖彻又来看她,身上仍旧是出案时穿的那身蟒袍,可见来的匆忙,但下巴上的胡茬明显被仔细清理过,大概是上次被她注意到,他放心上了。
听肖彻说,案子已经办完,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都不会太忙,末了看向她,“关于婚事,你还有没有什么想法?若是没有,我便挑日子开始过礼了。”
“这么快吗?”姜妙有些猝不及防。
肖彻说:“三书六礼过下来,差不多要到明年这个时候才能娶你进门。”
姜妙想到娘家那一团乌烟瘴气,皱了皱眉,“再等等。”
等她让爹娘成功和离,她再自请除族才能过礼,否则什么都得跟姜家那对渣父子扯上关系。
她不愿意。
肖彻没有问原因,只应了声好,“那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再告诉我。”
第119章 肖彻:敢多嘴,便送你去见大师(2更)
连下了几场雪,地上堆得厚厚一层,哪怕到了天黑时辰,外头仍然不见暗。
晚饭后,肖彻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姜妙坐得有些尴尬,又不好直接开口撵人,好歹自己生病期间他还来跑了几趟,现在痊愈就把人一脚给踹开,好像是有那么点儿不厚道。
偏偏她白天睡得太多,这会儿困意全无,连想睡觉的借口都拿不出来。
小宝扭头看看爹爹,又扭头看看娘亲,忽然软软地开了口,说自己想出去看雪。
姜妙不准,“白天才跟着小安子玩了那么久,大晚上的还看什么雪?”
小宝哼了声,不理姜妙,转而抱着肖彻的胳膊摇啊摇,嘴里“爹爹”喊个不停,说自己要去看雪。
肖彻摸摸他小脑袋,说娘亲病刚好,不适合出去吹冷风,他陪他去。
小宝又不乐意了,非得娘亲一块儿去。
小家伙虽然小,但是他看得出来,爹爹正在想方设法弥补娘亲,然而娘亲对爹爹,不是话本子里写的那种感情,她只是单纯地觉得爹爹能保护她,所以才跟的爹爹。
换句话说,假如当初这个能保护娘亲的人并非爹爹,而是旁人,那么娘亲现在跟的就是那个“旁人”。
这么下去,将来得知了真相,还不得翻脸无情说走就走啊?
肖彻不急,小宝都替他急上了,小小的眉头纠在一起。
媳妇儿近在眼前,不敢坦白真相又不主动一点先把心给拴住,这笨蛋爹,想等娘亲得知真相一怒之下收拾东西离开才肯后悔吗?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真不知他这二十三年的脑壳是怎么长的。
望着儿子气鼓鼓的模样,姜妙轻嗤,“小宝,乖乖去睡觉,别烦厂公。”
小宝对着肖彻翻了翻眼皮。
听到了吧?看到了吧?娘亲成天“厂公厂公”地喊,从来就没承认过你是她相公!
姜妙从未对小宝起过疑心,只当儿子是在撒泼耍性子。
肖彻却是若有所思,等小家伙不情不愿地挪着步子朝里屋走,他忽然开口,“晚上要不要去肖府?”
姜妙忙道:“天冷,小宝晚上起夜又麻烦,还是就让他留在庄子上吧,不麻烦厂公了。”
肖彻没说话,眼神只看向小宝。
小家伙哼了哼,鸟也不鸟肖彻,继续往里屋走。
肖彻放下茶盏站起身,长腿迈出,三两步就追上儿子,弯腰一捞,直接把小宝捞入他宽大的披风里。
小宝手舞足蹈地挣扎着,半晌后,发现挣扎无果,他小嘴一张要去咬肖彻的胳膊。
肖彻已经跟姜妙道了别走出西院,感觉到胳臂上被咬了一下,有些不痛不痒,他低眉,深邃的眼神中攀上一抹浅笑,“属小狗的?”
小宝顺势“嗷嗷”两声,还是气不过,小脸鼓鼓的。
“刚才想说什么?”肖彻一边问,一边抱着他一个漂亮的轻跃上了马背。
那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可把小宝吓得不轻,小心脏扑通扑通的。
肖彻没等到回答,目光再度落回小家伙白嫩嫩的脸蛋儿上。
小家伙似乎有些害怕,小肉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脑袋尽量往披风里钻,一眼都不敢往下看。
肖彻没有要走的意思,右手抱得有些酸,又把小家伙换到左手。
小宝便小懒猪似的蜷缩在他怀里,抿着小嘴不肯说话。
都这样了还不肯招,肖彻轻笑过后,直接问:“你是从哪来的?”
小宝脊背一僵,小脑瓜有些乱。
他是从哪来的?当然是娘亲的肚子里,他只是,脑子里多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而已。
见小家伙分明慌了神,却还要佯装镇定的样子,肖彻不觉好笑,继续威胁,“法源寺那位住持大师,你娘上次带你去的时候得见过,他捉妖很厉害,你不说,我就带你去找他。”
小家伙急得都快哭了。
他才不是什么妖,他还是个小宝宝!
肖彻假意驾了驾马,小宝这回真被吓哭了,他不要去看大师,便眼泪汪汪地看着肖彻,“爹爹~”
肖彻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你爹?”
小宝吸着鼻子,一个劲地点头。
“从你见到我第一次开始?”肖彻又问。
小宝还是点头。
这么邪乎的事儿,肖彻办案多年,从未得见过,心下不可谓不震撼。
“那你是从哪来的?”肖彻再次问回先前的第一个问题。
小宝仔细想了想,他分明就是从娘胎里来的啊,还能怎么来?
但一瞅他爹那副他敢说假话就马上把他当成小妖怪交给大师的架势,他又怂了,绞尽脑汁地回想着,最终弱弱地说了一句,“池塘,嘭——”
他就记得在梦里,自己被人推入了池塘,再睁眼便成了娘亲刚生下来的宝宝了。
东厂大牢里犯人形形色色,有疯子,有傻子,也有聋哑人,要审这些人并不容易,但肖彻多年来早已练就了一手老道的经验,因此理解能力超出常人许多。
听到小宝这么说,他眯了眯眼,“你跌入了池塘?”
小宝大惊,他爹这脑子,虽然在追他娘方面不咋地,但别的地儿是真好使啊!
愣神过后,小家伙点点头。
“然后呢?”
肖彻一问,小宝就想到了娘亲刚生下自己那天,满心满眼都是厌恶和不喜,要不是姥姥在一旁劝着,娘亲没准就直接把自己给扔了。
见他不答,肖彻换了个问题,“你是在哪跌落的池塘?”
是皇宫,但小宝不敢说,他委委屈屈地看着肖彻,“小宝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