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那也太不巧了。”刚刚从礼部祠部侍郎晋升为吏部尚书的李承恩慢条斯理说道,眉心皱起,带出一点遗憾,“口说无凭,可有其他证据,不然谁知这位船老大是人是鬼。”
“五部民间的盐完全受控于大晟,由安南都督府出面与他们做生意。”他沉默片刻后,有条不紊地开口,“五部如今应该正在过桃花节,按理盐消耗甚大,只要入五部境内查询盐价,就能知道是真是假。”
李承恩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这可以拿邻邦情谊开玩笑,万一没有呢,边境之事可是大事,一点也疏忽不得,随意冒犯五部无异于在头顶自悬利剑。”
拿出国家邦交边境问题的大义,不少人出面赞同,甚至还波及到一旁的路寻义。
圣人不说话,冷眼看着底下的唇枪舌剑。
被殃及池鱼的路相依旧沉默,低眉顺眼,尽心尽职地做着一个木桩子,连眉都不带动一下。
“查一下安南都督府的盐务册子总该没事吧。”路远道疏远冷淡的眉眼微微抬起,淡淡说道,“这种时机,或多或少,还是不多不少,总该能看出端倪。”
一侧的李承恩笼着袖子,不悦皱眉,呲笑一声:“年刚过,册子刚开,圣人若是去查册子,难道不是当众打脸吗,传出去有损圣人圣名。”
李家死咬着边境邦交不放,把自己置于国家制高点,不论之后路远道提出什么条件,都不愿松口。
“大晟难道查一个盐务册子,还要看一个小邦的脸色,传出去,那个更令人发笑。”
一场大朝会已经连上了两个时辰,长安早晨的光落在大殿的汉白玉台阶上,照得人眼睛发晕。
路远道的声音依旧是不急不缓,却又带出一点深意:“李尚书为何总是揪着这点无关紧要不放。”
李承恩迎着他的视线,平静笑说着:“哪里的话,关乎大晟颜面,总要慎重。”
“是该慎重一些,毕竟涉及江南道,李尚书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路远道同样笑说着,意有所指,却又几乎**裸地指出李家在此事也并不干净的可能。
李承恩脸色一变。
“胡言乱语。”他怒斥道。
路远道却开始沉默,半阖着眼不说话。
“既然问心无愧也不必恼怒。”一直沉默的路寻义开口说道,“路员外郎说的对,不过是查个帐罢了,我大昇内部之事,何须在意其他外人的眼光。”
自从路寻义开口加入战场后,朝堂上更多人下了场。
热闹极了。
“太子意下如何。”圣人看了许久,突然问着一直不曾说话的人。
温归远心神一冽,上前躬身说道:“诸位都是国之栋梁,现在既然争执不下,便要查清楚免得坏了各位的情分,如今最大的问题还是要查清五部为何大量买盐。”
他冷静地抛出一个重要问题。
越州可是产厌大州,五部为何频繁买盐。
圣人脸色一冽,手中的扳指转得越发勤快。
朝中风向一转,路远道轻轻松了一口气。
“你说的对。”圣人一锤定音。
李承恩抿了抿唇,却也没有露出太大的惶恐之色,能走到李家这样的位置,这些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小打小闹。
“禀圣人,微臣也有事启奏。”就在退朝前,新任御史台大夫张辉生突然上前说道。
御史台自从换了这位年轻的寒门御史大夫好似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开始规规矩矩做御史大夫之职。
一边掌邦国刑宪、典章政令,令凡天下之人有称冤而无告者,与三司诘之,一边是凡中外百僚之事应弹劾者,大事奏弹,小事署名。
御史台气氛焕然一新,再也不是揪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喋喋不休,入职时间不长,却被圣人夸了不下三次。
“臣弹劾李家私掌江南河运,以权谋私,广下门生,一手遮天,侵吞税务,祸害百姓,占据水运,祸国殃民。”张辉生上前不卑不亢说道,同时递上一本黄册子。
温归远一直低垂的眉眼倏地抬起,快速地扫了一眼最上首的圣人,最后落在路远道身上。
路远道的唇色微微泛着白意,深绯色官服衬托着他脸颊有些异样的苍白。
他的视线正落在路寻义身上。
众人目光所在的路相却还是不动声色,俊秀斯文,毫无攻击力的温和模样。
路相这一出,瞬间把所有仇恨拉倒自己身上。
李承恩原本还算平和的视线瞬间露出恶毒之色。
原本还在焦点的路远道没了恶意的打量琢磨,纤长的睫毛微微下垂,盯着手中的玉笏,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事,完全不受控制了。
第97章
谁也没料到, 一个朝堂上的弹劾竟然能产生这么大的动静,朝堂风波瞬间波及到民间甚至后宫。
李家嫡系女子太少了,唯一一个嫡系今年才及笄, 尚未来得及送进宫, 几个庶女倒是早早入了宫,却被皇后和淑妃打压地抬不起头。
皇后大概是得到了一点风声,直到李家此事不会简单结束,竟然莫名当众罚跪折辱李嫔和李美人。
结果李美人不堪受辱直接在凤鸣殿撞柱身亡了。
最重要的是李美人原来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
白李两家联盟岌岌可危。
路杳杳听的咋舌,放下手中的话本,不解问道:“皇后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的?”
“谁知道呢,只是非蠢即坏。”绿腰坐在一侧绣着花络子, 叹气, “李美人有孕却一尸两命,圣人会为此大动肝火, 直接禁足皇后, 眼下无事,宫中已经不能随意走动了。”
路杳杳摸了摸肚子, 皱皱眉:“觉得有些奇怪而已。”
“李家想要插足后宫许久, 在没有足够尊贵身份的时候, 妃嫔膝下有子嗣是最重要的,不应该有个两月身孕还浑然不知情啊。”
绿腰摇摇头:“只是听说两位李家人也斗得厉害,那个李美人又宠, 又和淑妃走得近, 李嫔倒是两不沾, 只是圣人早已不踏入芬芳殿,幸好生母在李家还颇受宠,在宫中还算过得去。”
路杳杳略带深思地摸了摸肚子, 推开平安凑过来吃东西的狗头,笑了笑:“罢了,总归是白李两家狗咬狗,只怕李家现在能气死平白失去一个依靠,殿下回来了吗?”
“说是今日在政事堂用膳,不回来了。”红玉脆生生地说着。
路杳杳蹙眉,突然叹气:“不该如此仓促的。”
仓促,这件事情一开始就给了路杳杳这样的感觉。
所有事情都像是被突如其来架在台子上的雕塑,连着基本地塑漆都还刷干净,就开始敲锣打鼓,粉墨登场,荒诞又正式,慌忙又急行。
“不行,我眼皮子一直在跳。”路杳杳压了压眼皮,不安地说道,“长安现在有什么动静吗?”
绿腰和卫风对视一眼,柔声劝道:“如今外面乱得很,已经牵扯至少三家,今早城北大理司直徐家天还未亮就被千牛卫带走了。”
“李家为何会和大理司直搭上关系。”
“科举。”卫风抱剑站在角落中,低声说道。
各世家虽然不能再垄断官吏选拔,却也另辟蹊径,通过担任当年主考官大收门徒,安插到各部早已不是稀罕事,圣人有心无力自然也只能睁一眼闭一只眼。
路杳杳撸着平安狗头,眼眸低垂,纤长漆黑的睫毛挡住眼尾的一点余光,让她看起来越发沉默。
圣人是打算杀鸡儆猴,还是打算彻底清算。
她捏着平安的耳朵,不解地想着。
科举啊。
她想到去年那场堪称鸡飞狗跳的科举,最后甚至拉下了一个汝阳公主,无数官员被牵累罢黜,祸及全家。
若是杀鸡儆猴,事情已经查到七品大理司直已经算过了,若是清算,那此事便是刚刚开始。
这个问题不仅困扰着路杳杳,连正在政事堂办公的太子殿下都对着一份份雪花般递上来的折子犹豫。
路相和白相活像两尊泥塑一左一右地坐在两侧,齐刷刷地端着茶状若无事地翻着吏员送上来的折子,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
排开路白两位相爷,接下来按资历排下来的今日值班的四位,分别吏部尚书戴相、工部尚书周相、门下侍中梁相和中书舍人叶相。
四位相爷年级最大的戴相乃是吏部尚书,已经八十高龄,头发花白,捋着胡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半阖着眼,被暖炉熏得昏昏欲睡的样子。
最年轻的叶相如今也才四十出头,平日里也都是稳重端方的样子,今日手中的折子已经许久没有换新的了。
政事堂就设在圣人勤政殿边上,三进三出的小院,环境清幽雅致,人员简单博学,可如今却好似被人抽干了空气,沉闷到令人窒息,连着鸟雀都不愿再次停留。
“召集诸位来是因为有两件要事要商量。”温归远笑着开口,彬彬有礼。
“李家如今递了折子上来,想要共查安南都督府的盐务,诸位意下如何?”
李承恩虽然上升为吏部尚书已有三月之久,但调任政事堂的政令却是迟迟没有下来,圣人不说,政事堂不提,这件事情竟然就这样拖到现在。
“这如何可……”白相依旧缓慢而矜贵,带着文人特有的强调,慢慢悠悠,“怎么说也要避嫌才是。”
“为何不可,我倒是觉得清者自清,不如请来一同看看。”路寻义眉眼含笑,从容不迫地拆台,却直接把屋内的尴尬死寂的气氛推到顶峰,“吏部尚书早该入住政事堂,我这从江南玩了一圈回来怎么人还没进来,叶相的折子可递上去了。”
因为年纪最小,资历最浅,负责政事堂人事调动,被迫背锅的叶宙捏着折子的手都抖了好几下,差点摔落手中的东西,闻言,只能强笑着:“年前不是因为过年挂了印,眼下还没递出去呢。”
“那可就抓紧了。”路寻义转了转手中的扳指,笑脸盈盈,“择日不如撞日,几位现在都在,不如就今日吧。”
戴相满是皱纹的眼皮子动了动,叶宙的折子直接落在成堆的册子上,其他几位相爷也都是神色各异。
能当机立断敏锐抓住时机,加上绵里藏刀的话语,几乎是路寻义惯用的手段,很少有人能招架。
“此事急不得,还是查清盐务一案,还李家清白才是最为重要的。”白平洲谈笑自若地岔开话题,扭头问着太子殿下,“安南都督府的册子可是到了。”
白平洲开口笑着打回他的话,却是其中最合适开口的人。
温归远从奏折中抽出大红色折子,递给一旁的吏员:“早上到的,直接送到我的案桌前,我让人誊抄了六份。”
“确实有些问题。”他待众人大致翻看了一边,这才淡淡说道,“五部如今是春宴,可交易记录中并没有增多。”
“可也和去年持平。”白平洲反驳道,“五部本就是游牧为主,虽然如今和平年代,但一年时间没有太大的增长实属正常。”
“可孤手中还有五部这几年的人口册子。”温归远微微一笑,“倒也不巧,今年圣人千秋,孤有幸接待了诸位使节,诸国若是有心于大晟做生意,有不少都上交了人口册子,其中五部就上交了。”
他态度温和可亲,徐徐道来,不急不缓:“如今诸国战乱较少,五部受大晟庇护,五年时间人口翻倍,直到去年已经到了一百万人。”
白平洲脸色微变,其他几位也都是脸色难看。
“倒是人口丰茂。”路寻义微微一笑。
“是啊,多亏圣人护佑。”温归远和他相视一笑,随后移开视线,继续说道,“诸位也是常年和盐务打交道,也该知道盐这东西自来就是必不可缺,也是安定民生的重要手段。”
“如此一来,今年的盐数确实是有些不对了。”
白平洲捏着那本册子,皱眉询问着:“确实如此,只是殿下可有派人仔细查过,是否真的是那几艘船促使如此的呢,只是五部到底是异族,游牧出身,边境邻国众多,还需要谨慎一些。”
“自然。”温归远笑说应下,“只是李家身上的也算有了嫌疑,诸位觉得如何是好?”
他第二次抛出问题,奈何没人回答,便又把视线落在叶宙身上。
上一篇:咸鱼太子妃她恃宠生娇
下一篇:美人与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