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西洲终于不再是连鸟都不愿来的鬼地方了。
期间,路寻义还干了一件大事——把沙匪收编了。
西洲明明这么穷却还有盗匪,简直是不能忍。
路寻义挑了数十个年轻力壮的,准备去和对面那货盗匪挑了,过程还算激烈,唯独是低估了盗匪的人数,就在路寻义以为要英年早逝的时候,远处有人踏着日光,快马而来,手中双刀所到之处,鲜血直流。
她身后是被她鼓动来的村民。
乔静脸上溅了血,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狼狈的路太守。
路寻义看着马上娇媚的脸,心脏不可抑制地跳动着。
“怎么了?”乔静不耐烦地问道。
路寻义慌不择路地低下头,一阵无话之后,干干说道:“村民不会武,怎么把他们叫来了。”
乔静转身就走。
他心中一个咯噔,这是他第一次说错话。
不该的,乔静一向不爱说话,这次鼓动了这么多人一定花了不少力气。
他懊恼地站起来,捡起大锤子,垂头丧气地跟在她身后。
倒是乔静也没看出什么不悦之色,带人把受伤的人都抬走。
那一天,他把沙匪头领大胡子,改了名叫胡德正,并收归麾下。
那一年,乔柳十八了,她爹打算把她叫回来准备婚配了。
老瞎子的孙子叶丰,人小舌头长,在路寻义耳边絮絮叨叨了许久,最后板着脸大声说道:“乔姐姐不能嫁给我嘛,我好喜欢她啊。”
路寻义盯着那本折子,这是他打算上折子给陇右道刺史,打算要点钱来,可笔墨一顿,粗糙的毛笔蓄不住墨,啪嗒一声毁了一张即将完成的折子。
——要嫁人了啊。
——乔静要嫁人了啊。
他舔了舔嘴巴,心里好似被针乍了,突然觉得难受。
“一枝花,我要准备回家了。”门口,乔静提着酒站在门口,那酒坛还带着新鲜的泥,冷冷说道,“陪我喝一杯吧。”
叶丰大叫着,上蹿下跳:“我我我,太守不会喝酒呢。”
乔静只是看着坐在大堂上,依旧斯文俊秀的路寻义。
三年时间,路寻义还是第一眼见到的模样,大漠热烈的阳光在他身上留不下一点痕迹。
路寻义隔着破旧的大堂,看着面前正当年华的少女,突然咽了咽口水。
“好。”他听自己是说。
叶丰还要闹,被老瞎子眼疾手快地抓走了。
呔,我这个不争气的孙子,怕不是一个傻子。
“路寻义。”大堂内,乔静为他倒了一大杯酒,“喝了。”
是越州酒。
他只需要问一下就知道这是越州酒。
有点苦,也有点甜。
西洲的水太合适酿酒了,他想,只是闻着味道他就醉了。
所以,一杯就倒的路寻义把这碗酒直接端起来一饮而尽。
“好。”乔静直接端起酒坛就喝,一坛子酒被她喝得精光。
“喝了这坛酒我就回家了。”她放下空了的酒坛,那双浅色的眸子看着他,冷冷说着。
路寻义单手撑着脑袋,眼神朦胧地看着面前的人。
一个乔静。
两个乔静。
无数个乔静。
她明明就坐在这里,她却又离他这么远,远到他连伸手都觉得不合适。
凤州乔家啊。
越州寒门啊。
明明乔家已经不再是世家,他也不再是寒门,可他还是觉得乔静离他好远。
三年时间,已经能够让他明白自己也许并不合适婚姻,他的目标应该不止步于此,身边跟着一个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人,只会两败俱伤。
所以他每当看着乔静的时候就觉得心疼,心口疼,疼到他喘不上起来,疼到他看着面前之人便想大哭。
她应该有着更好的选择。
而他不是她更好的选择。
他不是。
他不是,所以他不能拖着她,那会害了她,他应该大大方方地笑着送她离开。
可他好舍不得。
他感觉自己已经被撕裂成两半,一半在大笑,一半在痛哭。
“好啊,”他听到自己冷静地说道,“大婚之日,我一定自己来吃酒。”
乔静看着他,突然笑了笑,手中的酒坛被砰地一声摔落在地上:“路寻义,你真是胆小鬼。”
路寻义脑子迷糊而清醒,只是沉默地坐着。
“你知道越州酒又叫什么吗?”她问。
路寻义喃喃自语:“女儿红。”
“你喝了我的女儿红,现在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懦夫。”
她杏眼挑起,不屑地骂着。
路寻义抬眸看她,手中微微发抖,手中的酒碗都控制不住在晃动。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乔静抓着他的领子,那双浅色的眼睛几乎要燃出火来,“路寻义,你在害怕什么。”
“我怕你会死。”路寻义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那双一向温柔的眼突然落下泪来。
那双明亮温柔的眼睛蒙上泪珠,便能化了人的心。
“我保护不了你。”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哭,他是没有哭的权力,走到现在的每一步都不是他哭出来的。
“我不用你保护。”乔静说,“我自己有刀。”
她在最艰苦的西洲长大,却依旧保留世人难有的天真热忱。
就像她对西洲,对百姓,甚至对他。
路寻义只是看着她,死死看着她,不愿眨眼,他的心底在叫嚣,脑海却又冷酷地呵斥。
“你不喜欢我吗?”乔静突然软了口气问道。
“喜欢。”
“多喜欢。”
“一见倾心。”
路寻义喃喃自语,只觉得每说一句话都如刀割。
“我也是。”乔静看着他,呲笑一声,“我当时在想,这是哪来的一枝娇花啊,可别在西洲凋谢了。”
“没想到,你压根就是个霸王花。”
路寻义只是看着她,光是坐着听她说话便耗尽了他的力气,让他只能泪流不止。
“那你为什么给自己一个机会,为什么对自己总是这么苛刻。”乔静松了他的衣襟,粗鲁地拉着他的脖子,胡乱地在他嘴边啃了啃,“喝了我的女儿红,就是我的人了。”
她的话在路寻义耳边回荡,一下又一下,清晰到近乎凌迟。
路寻义倏地睁开眼。
窗外的大雨声,让他在混沌中清醒。
越州。
这里是越州啊。
是埋了他一见倾心爱人的地方啊。
“相爷,怎么了。”门口顺平问道。
“没事。”路寻义推开窗户,看着对面起伏的群山。
那里,埋着他的乔静。
埋着他在权力和爱人中被舍弃的乔静。
自从乔静走后,他就再也没有梦过她,大概是她不喜欢他了,便连入门都懒得做,她一向是这个脾气。
今日是他第一次梦到她,还梦的是当年在西洲的场景,是他在白日连想也不敢想的地方,大概是奖励他保护了他们的女儿。
他这辈子只哭过三次,都在乔静面前。
一次,是满怀爱意,却又不得不面对她的离开。
一次,是西洲第十年,他们的儿子死在自己面前。
一次,是袁相身死,他不得在权力和她之间做选择。
三十入长安,这是他最辉煌的日子,却也是他痛苦的开始,为此他已经痛苦二十年了。
路杳杳出生的那日,他站在她床前的窗户便,只听到屋内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你取个名字吧。”
“径曲梦回人杳,那就叫要杳杳吧。”他隔着窗户伸出手,手指盯着窗户纸,却好似能和里面之人十指相连。
“好,那你走吧。”乔静笑说着。
路寻义看着她:“我能看看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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