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这边坐。”他指了指自己右边的位置,“难得今日大家都有空,好好看戏。”
戏院那边见人齐了,请示了管事黄门,这才热热闹闹地敲锣打鼓开场了。
这出戏折子是使库下的印书局中雇的才子写的,辞藻斐然,节奏明朗,引人入胜。
路杳杳喜欢看话本,却不喜欢听戏,叽叽呀呀太吵了。
她原本百无聊赖地坐着,只听到一阵锣声急促响起,淡淡地抬了抬美眼,目光突然僵在一处,瞳孔一缩,手指间捏着一粒瓜子开始来回急促地滚动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戏台上的人看。
台上,明奇跪在地上向圣人,保证一定不辱使命。
扮相明奇的人模样极为俊俏,尤其是一双水波桃花眼,眼波流转,水雾缭绕,顾盼生辉间极有韵味,难得是气质并没有寻常伶人的轻佻,反正莫名带出一丝贵气。
路杳杳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
“杳杳当真是喜欢呢,眼睛都看得不眨一下。”就在她看得入神时,听到皇后和蔼的声音在一侧响起。
路杳杳手中的瓜子掐在指尖,闻言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不好意思地羞涩说着“这出戏很好看。”
“是杳杳失礼了。”她手中的瓜子被捏在手心,抬眉,露出一双雾蒙蒙的浅色瞳孔,嘴角微抿,羞怯不安。
圣人淡淡瞟了皇后一眼,扭头对着路杳杳安慰着“这出戏确实很好,朕都看得入迷了。”
“母后这出戏确实很好。”太子出声附和着,把一叠糕点放在太子妃手边,“别管顾着了,来得匆忙,晚膳还未动呢,先垫垫肚子。”
皇后脸上笑容一僵,手中的如意帕被扭了好几下这才把扭曲的脸恢复常色。
温归纣从那伶人扮相中回神,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被皇后一个眼神打断,只好讪讪闭嘴,扭头继续看戏。
戏曲过半,明公在江南掀起腥风血雨,却又游刃有余,起手间拉下无数官员。
“明公不亏是出生世家,雅人深致,做事果敢。”皇后捏着帕子,笑脸盈盈地夸着。
圣人沉默不语。
温归远也只是笑着点点头。
“是啊,世家子弟办事总是令人放心的。”温归纣接受到皇后的视线,也是出声附和着,“父皇您说呢。”
路杳杳心中一冽,知道今日目的终于来了。
圣人被六皇子抛了话,沉吟片刻,不得不开口“明公总是厉害些的。”
“前朝有明公,我们如今也不差啊,圣人也不看看满长安,江山代有才人出,世家子弟哪个不是人中龙凤。”皇后舌灿莲花,极近奉承。
圣人斜了她一眼,笑了笑“你说得对。”
“可不是,要说还是世家子弟做事靠谱,听闻明公七十高寿那年还担任科举官,广纳人才,当年那一届出了多少风姿绰约的少年郎,至今为人称道。”静王大咧咧地说着。
路杳杳手中的瓜子又在指尖不耐烦地滚动着,耳中一边逶迤绵长的戏腔,一旁又是静王意有所指的话。
扰得她心绪不宁。
温归远总算明白今日皇后的目的,嘴角一掀,露出一点和煦笑意“确实如此,明公虽极力改变科举制度,不料百般受阻,前朝惠安祖不愿改变,导致后期朝纲黑暗。”
“幸好父皇得天助,又有路相铁血手腕,这才给了天下文人一条生路。”他慢条斯理地打着机锋,“如今提起这事,谁不夸一句圣人英明。”
圣人被夸得舒服地眯了眯眼。
皇后连忙接下去夸着“自然是圣人英明,这才君臣一心,白家李家哪个不是一力支持的,还是圣人教诲得好。”
“是呢,我爹爹也很厉害呢。”一直不说话的路杳杳,抬头,笑眯眯地接了下去。
“虽然当年妾身年幼,却也知道爹爹当年如何废寝忘食,呕心沥血,唯恐辜负圣人期待,战战兢兢,夙夜难寐。”她长叹一口气,难过又骄傲地说着。
圣人被说得心生感慨,露出戚戚之色。
皇后一见路杳杳这般天真无辜的模样就来气,但还是按下心中愤懑,冷静说道“确实如此,当时白相也是极为认真,彻夜难眠。”
路杳杳点点头,笑着安慰着“白相最是鞠躬尽瘁,至今还在为圣人分忧解难,就是和爹爹一样最不善言辞呢,还好天下文人都知道白相功绩,日夜歌颂呢。”
她皱了皱鼻子,说话的语气娇娇的,好像抱怨又好像是恨铁不成钢,态度娇俏可爱,只把圣人看乐了。
“路相是沉默了点,凡事只说过结果,对过程是从来都不说的。”圣人意有所指地夸着。
“就是,爹爹说圣人明白就好,天下所说不足为道。”路杳杳坚定地点点头,眼角一瞟,果不其然,温归纣那个空心包黏糊的视线又黏在自己身上。
她心中冷笑一声,嘴上却是天真地问着“六弟今年可要和那些读书人下场比试?”
本朝皇子讲究文武双全,文韬武略各有精通,隐着身份,下场考试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温归纣脸上笑容一僵,讪讪说道“一群穷书生,谁要……”
圣人脸色一沉,皇后对着自家儿子狂使眼色。
“六弟不可胡说。”温归远及时开口打断他的话,脸色严肃,“如今这些人都是天子门生,就算这次学艺不精,可总有为国为民为天下之人,此话传出去,只怕伤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天下事皆有圣人定夺,常人可谏不可急。”
他大义凛然地说着,欲言又止地看着静王。
圣人脸色微霁。
“我不是这个意思,谁要和他们比试啊。”他顶着父皇愤怒的视线,干巴巴的解释着。
“胡说八道!”圣人一拍桌子,茶盏都晃了一下,可见盛怒,“你哪里配得上他们。”
温归纣脸色一变。
戏台上的声音倏地消失,所有人跪在地上。
“父皇千万不要生气。”路杳杳见缝插针地上了眼药,脸色却是极为真诚,“六弟年纪还小,玩心不定,可没有坏心,早就听说六弟约了许多读书人在漓江泛游呢……”
“胡闹!”圣人一张脸越发难看。
路杳杳惊慌失措地眨眨眼。
一只手及时地握住她放在膝盖上交叉的手,细心地安抚着她。
“漓江可不是好地方。”太子轻咳一声无奈说着。
路杳杳扭头,细眉蹙起,不解又惶恐地问着“不是听说是读书人吟诗作对的地方吗?”
声音低细,一脸迷茫,不似做伪。
屋内其他人脸色古怪,圣人脸色漆黑,皇后瞪着温归纣,目光如刀似剑。
太子伸手捏了捏她软若无骨的手,古怪地岔开话题说道“都是不好的地方,杳杳常年身在闺中,温顺安分,母后不要生气。”
他的目光落在皇后身上。
皇后神情微变,这话来得突然,她还来不及收敛脸上的怒容,就猝不及防地被圣人看见。
路杳杳愣了好一会,突然红了脸,连带着眼睛都红了一圈,反手握住太子的手,低声说道“许是我听岔了,六弟不是这样的人。”
她无力地弥补着。
圣人目不改色地收回视线,只是盯着戏台上看去,挥了挥手,面无表情“别说了,都看戏吧。”
“看戏便看戏,少说些扫兴的话。”这话是警告皇后的。
此时此刻,他怎么还不知道皇后的目的。
一个主考官的位置,就让这些人都失态了。
还不如路杳杳一个天真温顺的深闺女子懂事。
圣人原本还有些动摇的心,在今日这番动静中,却是越发坚定要让路寻义做主考官的心思。
戏台上又继续之前的戏,伶人们念打做唱拉开热热闹闹的江南闹终章。
路杳杳歉意地看着太子,低声说道“是我失言了,我原本以为不过是泛舟读书的地方。”
温归远温和地安慰着,笑容真切“此事如何怪你。”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露出温柔地笑来,真情实感,情意拳拳。
作者有话要说杳杳(人前)嘤嘤嘤,人家家真的不知道
(人后)我装的
殿下(人前)都是天子门生,不可懈怠
(人后)我看看这次谁比较合适做靶子
第20章
对于东宫夫妇来说,今夜这场戏文,热热闹闹地开始,开开心心地结束,最后满脸微笑,携手离开,从背影看去,当真是感情深厚的典范。
皇后母子因为后半场圣人明显不悦的态度,噤若寒蝉,余下的时间一句话也没敢说。
圣人脸上看不出喜怒,戏文刚刚停歇,连赏都没赏便直接离开了。
梨园众人虽有些失落,但今夜气氛如此古怪,没有牵连就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路杳杳在后半场心虚不佳,漫不经心地看着戏,不知不觉吃了不少糕点果脯,结果上了马车发现肚子撑了。
她皱着眉,揉着肚子,眼皮耷拉着,头顶的夜明珠光泽落在一点阴影在眼底,遮住眼皮下的那点红痣,显得无精打采。
“喝点青麦茶消消食。”温归远递上一杯温茶。
路杳杳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留了下去,稍稍软化了撑着的肠胃。
她舒服地眯了眯眼,水光盈盈地眼睛被夜明珠温润的光映得明亮又天真,像那只在日光下伸着懒腰的猫儿。
眼睛滚圆,猫瞳无辜。
“晚上让绿腰扶着你多走一会儿消消食,积食不能入睡,会伤了脾胃。”温归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忍不住细心吩咐着。
“知道了。”路杳杳低着头,可怜兮兮地蜷着眉,萎靡不振,可怜兮兮。
温归远搭在膝上的手微微一动,却又被强硬地压下,最后冷淡地收回视线。
路杳杳视线微微瞟向他,眼珠子一转。
她自小在长安长大,而温归远却是十岁后因为不得宠,在当时袁相的操作下被送到陇右道。
按理两人少有共同话语,幸好路杳杳为了差哥哥的事情,在此之前看过不少陇右道的书和游记。
她回家后理清了爹的想法,对于嫁入东宫倒也不像初来时那样排斥。
如果这件事情确实不是她爹背后操作,因着背后的较量一力设计的,那嫁入东宫于她而言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最主要的是,自己这位夫君性格温和,有君子之风,她自小受大哥影响,对这种性格的人抱有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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