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知薇
褚晏拆下汤婆子的棉麻套子一起放进了那药罐子里,之后便聚精会神地拿着蒲扇对着炉子里的火扇了起来。
所以,那汤婆子果然是褚晏的杰作。
用棉麻套子浸了药汁,再用汤婆子热敷,原来可以缓解她的痛经。褚晏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些法子,怎么连齐明箫和太医都不知道。
难怪前两日褚晏都是半夜三更之后才回房里,要把套子浸透药汁,再烤干,没有一两个时辰下不来,再趁着她睡熟之际,悄悄地将汤婆子塞给她。
可这明明是为了她好,褚晏为何不告诉她?
宋茹甄看着褚晏,炉子跳动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雪莲般圣洁的脸庞无端地多出了一丝烟火气,让人觉得,岁月竟如此静好。
她想着既然褚晏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暂时就假装不知道,便悄悄地先回到床上等待着。
一个时辰后,门果然轻轻地开了,又轻轻地合上,落地几乎无声的步履缓缓接近。
然后,没了声音。
宋茹甄是侧向里侧而卧的,等了会儿,却一直没听见动静。
心里兀自纳闷,眼珠子在眼皮下面动了动,克制住自己想翻身一看究竟的冲动。
就在这时,她的被子里塞了进来一个温暖的物事。
褚晏的手在被子里竟然准确无误地摸到了她的手,将汤婆子放在她手心里,再将另一只手覆盖在上面,一起挪到她的腹部紧贴着。
就在褚晏准备抽手时,宋茹甄一个翻身,反手抓住褚晏,像是生怕他逃走了似的猛地拉了一把,笑喊道:“抓到你啦!”
然而,褚晏是单膝跪在床沿上的,另一只腿还在地上,正躬着身子,被宋茹甄突然这么一拉,身体猝不及防地向前一扑,不可避免地压在宋茹甄身上,连嘴唇也好巧不巧地撞在了宋茹甄的嘴唇上。
一时间,二人齐齐呆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哪有什么好巧不巧地碰在一起啊,是亲妈在发力啊,儿砸,你要加油啊!
褚晏:我又没上过生理课,那个……嘴唇碰在一起后,再怎么办?
作者:当然是无师自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啊!笨儿砸!
【应读者要求,加了一段宋应时腹痛的反应,顺便揭示一下宋茹甄肚子痛的根源】【很多读者都对姐弟间痛感相连很感兴趣,这里为了避免后面不停地解释,提前稍微剧透一丢丢:宋茹甄和宋应时之间连命连痛一事是个阴谋,并非天生的,而是后天人为的,宋茹甄可以完全感受到宋应时身上的痛,但是宋应时感受宋茹甄身上的痛会弱化很多,恩,先说这么多。】
第31章 结盟(五)
过了会儿,宋茹甄的长睫扑闪扑闪地,扫到了褚晏的脸皮,他顿时如遭电击似的猛地拔身而起,急急地转身背对着宋茹甄。
宋茹甄使劲地抿了抿唇,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脸蛋红扑扑的,目光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处放,手里的汤婆子热烘烘的,烫地她心里也跟着热燥燥的。
她没话找话:“这是你做的?”
褚晏微微侧身,飞快地瞥了一眼宋茹甄手里的汤婆子,耳根子红的像是快要滴血似的。
“……是。”
半响后,才难以启齿似的应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褚晏顿了一瞬,转身看着宋茹甄,迟疑道:“我不确定,有没有用。”
宋茹甄有专用的太医,还有细心的清客齐明箫,所有能用的法子都用过了,所以褚晏这是担心他做的这个东西对她没什么用吧。
身为长公主,宋茹甄自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要什么好东西都是应有尽有,所有的人都费尽心思地想要讨好她,她从来都是不以为然。
可不知为何,同样是讨好,褚晏的这招,却暖进了她的心里去了似的。
“它对我很有用,我已经不疼了,谢谢你,褚晏。”
一丝夜风悄无声息地从窗外漏了进来,连枝灯架上留着的那支烛火微微跳跃,褚晏低下头,长睫在他的眼脸下投下一层柔软的光影,他的唇角将提未提:“有用就好。”
刚做好的汤婆子的棉麻套子上,还散发着浓郁的草药幽香,也不知道褚晏是打哪里弄来的这种套子,还有那些药,他又不喜欢使唤下人,应该是都是他亲自到外面去买的吧。
只是,如此取巧又刁钻的法子她倒是闻所未闻,不由得奇道:“草药热敷止痛,你是从哪里知晓这个法子的?”
褚晏微微别过脸去,烛光下,他精致的耳廓像一块雕刻精美的血玉。
他道:“书上。”
宋茹甄瞪大了眼睛,恍然间明白了什么,“所以……这几日你一直在西厢里看书,就是在研究这个止痛的法子?”
褚晏低低“嗯”了一声。
宋茹甄抱着暖烘烘的汤婆子,心内一时如沸,翻腾地却是各种滋味,有莫名的感动,有隐约的期待,有本能的退怯,还有清醒的纠结。
细嫩的指腹摩挲着棉麻粗制的经络,宋茹甄的心潮起伏不定。
像是久蛰在黑暗里的蛾子,突然生出一丝飞蛾扑火的勇气来,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褚晏,试探着说道:“褚晏,你若是不想见明箫,以后你在的时候我便不让他进来,还有那些清客,你若不喜,我也可以遣散他们……”
“不必。”褚晏回眸,目光坦荡荡地注视着她,“你喜欢就好。”
宋茹甄眸底的星火瞬间熄灭了,她低头,忍不住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心道:“人家就施舍了一点好给你,竟然自作多情到了这个份上,宋茹甄,你真丢人。”
片刻后,她面上恢复如常,抱着汤婆子钻进了被窝里,看着帐芯,淡淡道:“既然回来了,那就躺下睡吧,不知道地,还以为我又欺负你了,若是传出去了,这段时间我们‘琴瑟和鸣’的戏可就白唱了。”说完,阖目而眠。
褚晏站在床边,有些无措地握了握拳。
他不明白,明明前一刻宋茹甄还好好的,为何突然间就变脸了。
凡她所喜,皆要支持,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报恩方式了。
难道是他错了?
往日每旬里宋茹甄至少会进宫一到两回,自从宋茹甄上次同宋应时争论地不欢而散时,至如今已经过了三旬有余。
起初宫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到了第三旬宋应时终于急了,连派了两个小太监来请宋茹甄入宫,可惜连公主府的大门都没能进成。
这是宋茹甄给宋应时的态度,他动了褚晏,她说不理他就不理他。
时值初夏,游廊上的紫藤花几乎将琉璃瓦全部铺成了紫色,又如珠帘似的垂了下来,风一来,撒欢儿似的扭弄起腰肢来。鸟儿穿花来,拂柳去,在院子外面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像是在提醒院中人莫要辜负了春意。
一大早,褚晏穿着一身荼白素色广袖直裰立在瑶光殿廊下,一手抱着阿雪,一手负于身后,微微仰着脸,似在同阿雪一起沐浴着早晨的阳光。
院子里的几个负责扫洒的几个丫鬟们躲在角落里,不时地拿眼偷瞄着立在廊下的男子。
她们这样的身份,除了每日扫洒时能进内院片刻,其他时候都是进不来的,更别说一睹传说中驸马爷的风采。今日好不容易一见,个个犹如被夺了魂摄了魄一般,只恨不得时光一辈子都定在这一刻。
宋茹甄推开窗户时,正好看见那些丫鬟们一个个抱着扫把,看着某处魂不守舍的。
那些扫洒的丫鬟们见了她,就跟耗子见了猫儿似的,一哆嗦,拧起手中的工具逃也似的纷纷溜了。
宋茹甄觉得好笑,扭头一看,终于明白了那些丫鬟们为什么魂不守舍了。
原是某人在招蜂引蝶。
和风轻轻,花香阵阵,轻裘缓带的公子只消往那里一站,便是一副水墨画,如山间青松,如林间修竹,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还别说,有些人真是天生就是用来赏心悦目,涤荡灵台的。
一般只要褚晏是这种‘竹林君子打扮’,便代表他今日休沐。
褚晏休沐的时候,大多都在西厢里呆着,自从和她同床之后,他休沐日的活动范围也只是从西厢里扩大到了整个瑶光殿里而已,他似乎没有多余的爱好,也从不出门找人玩乐。
宋茹甄不由得想起老管家说过,褚晏以前总是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没有朋友,也没有喜好。
如今看来,倒真是。
“褚晏!”她见褚晏晒个太阳晒得挺入神的,便突然大声喊了出来,想吓褚晏一跳。
褚晏淡定转身,挑眉不解地看着撑在窗边看风景的她。
宋茹甄笑笑:“今日天气甚好,不如陪我下一盘棋?”
褚晏静静地看着她,凤目里波光粼粼,片刻后,他薄唇轻轻勾起:“好。”
宋茹甄立即命人在院子的海棠树下安设卧榻沉香小几,摆了棋盘香茗,二人在清风花下开始对起了弈。
“冯府尹最近可有再为难你?”自上次她去京兆府敲打了一番冯府尹后,褚晏就再未晚归过,也未见他再带案牍回来处理。
褚晏摇头,却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宋茹甄不解:“出什么事了?”
褚晏落子道:“是流民,他们中有人开始入户抢粮,上面下令把他们抓紧大牢,那些流民发现坐牢后有饭吃,就开始各种闹事……”
正说着,银翘忽然来报:“公主,童恩公公来了,齐公子正在前面招呼着,托奴婢过来问公主话。”
“他来做甚?”童恩身为阿时的御前太监,无事不登三宝殿,上次他登门就是为请她和褚晏去看马球,结果险些要了褚晏的命。
眼下她一听见‘童恩’这两个字,就发自骨子的生出一股厌恶来。
“说是陛下派他来请公主入宫一叙。”
阿时果然等不及了。
宋茹甄无动于衷地看着棋局,在双方对峙的重大关隘处,落下关键的一子后,才慢悠悠地说:“不见。”
“那童公公他?”
“轰走!”
“是。”银翘立即欠身告退。
褚晏看着银翘离去的背影,不赞同地说:“童恩此人心胸极其狭窄,你这样对他,恐怕会被他记恨在心。”
宋茹甄冷哼:“我堂堂一公主难道还怕他一个狗奴才不成!”
褚晏道:“小人难防。”
宋茹甄挑眉,抬眸盯着他,似笑非笑:“你是在担心我?”
褚晏微微一愣,旋即面色不变道:“既已结盟,有些话不得不说明。”
宋茹甄垂下眼帘,看着旗鼓相当的棋局,勾了勾唇:“对啊,我差点忘了,我们现如今……是盟友了。”
“……”
“既然是盟友,有些话我也就明说了吧。”宋茹甄忽然意兴阑珊地将棋子扔回棋盒里,抬头看着褚晏,开门见山道,“以后,我会想方设法地护你在华京平安无事,而你,则要保证褚家军以后不得反阿时。”
“我父亲他……”褚晏顿了顿,垂下眼睫看着冷白如玉的手指间夹着的黑子,过了片刻后才道,“他宁死也不会背叛朝廷的,你放心。”
宋茹甄纠正:“不是背叛朝廷,是不能背叛阿时。”
褚晏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道:“只要他是皇帝一日,我父亲就会效忠他一日。”
宋茹甄注意到,褚晏连‘陛下’都未尊称,可见他心里是对阿时藏着怨气的。
“那么你和你的兄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