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扶光
却说李玄瑾大步进了冷宫,现在正是深更半夜,院子里守夜的婢女都在打盹,看见一个人影飞快略过,几乎一下子就打起了精神。
哐一声,李玄瑾推开戚婵的房门,戚婵被这声音惊的一下子睁开眼,她微微抬起头,一身玄衣流云纹的男子出现在她的床头。
李玄瑾?戚婵眨了下眼,没等她说话,先听见李玄瑾低沉的嗓音,“你明日回凤鸣宫住。”
什么?戚婵疑惑自己听错了,没等她问出口,嗖地一下,李玄瑾就从她床头消失不见,戚婵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有些怀疑刚刚自己是做了一个梦。
直到第二日一早戚婵用过早膳,冷宫里来了熟悉的人。
孟六对她行了个礼:“姑娘,我先送你出宫,你再以皇后的身份回宫。”
昨天晚上不是梦?戚婵愣了愣,半晌后,她说:“我想见一下他。”
孟六劝道:“你不妨回了凤鸣宫再见。”
戚婵定定地看了她片刻,跟着孟六出了皇宫。皇后是因为病重去别庄修养,戚婵出了宫,倒没去别庄,而是跟着孟六抵达京郊,就看到一队熟悉的人,除了陌生的侍卫面孔,有几个宫女都是凤鸣宫伺候的婢女。
最前头的则是丹喜,丹喜看见戚婵,快步走了上来,见戚婵和两个月前相差不大,她松口气,欲言又止地道:“娘娘,这段日子……”
丹喜打量戚婵的时候,戚婵也在打量丹喜,见丹喜只是瘦了些,大概也就猜出她这段日子过的怎么样,她道:“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住了些日子。”
两人说了几句话,孟六提醒道:“娘娘,应该上马车了。”
这行车轿比较低调,毫不引人注意,但是这行人停到凤鸣宫门口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了,皇后娘娘从别庄里养病回来了。
两个月没回凤鸣宫,不过一进去,那股不熟悉的感觉都消失了,凤鸣宫和戚婵离开时一模一样,李玄瑾打发人去别庄,只是贴身伺候戚婵的几个宫女,剩下的大部分人都留在了凤鸣宫,许久不见凤鸣宫的主人,此刻看见戚婵,俱都一脸欢喜。
戚婵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由丹喜伺候着沐浴梳妆,然后她就先去了一趟慈安宫。
戚婵刚回宫太皇太后就得到了消息,听见有人通传,太皇太后没坐在殿里等,自己就走了出去。
太皇太后握住戚婵的手,好半晌,才松了口气,她拉着戚婵进了殿内,屏退宫人后,这才轻声问道:“阿婵,你和陛下到底发生什么了?”
望着抬太皇太后挂念的眼神,戚婵抿了抿唇,“是我惹怒了陛下。”
太皇太后猜也是戚婵惹怒了他,从李玄瑾的状态就看的出来,而且虽然这些日子戚婵也瘦了些,但和她比起来显然是玄瑾更为憔悴。
太皇太后有心想问问是什么事,不过戚婵没有想要说出口的欲望,只是关心她这段日子的身体,太皇太后安抚地笑了下,“我的身子骨好着呢,比你们年轻人也不差什么。”
戚婵陪太皇太后坐了两个时辰,暮色将至,才回了凤鸣宫,回了凤鸣宫正准备传膳,院子里响起宫女喜悦的声音,“请陛下安。”
戚婵往殿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就撞到从外头进来的李玄瑾,李玄瑾穿墨蓝色绣五爪金龙的常服,窄腰宽肩,面无表情。
戚婵其实想问一下李玄瑾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看到人的时候她有种预感,她应该什么都问不出来,毕竟或许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就连她自己,现在都难得有几分茫然。
戚婵唇张了几下,最后笑着问了一句话,“陛下用晚膳了吗?”
李玄瑾盯着她看了半晌,方才道:“不曾。”
两人一道用了晚膳,虽然李玄瑾不怎么说话,但他的攻击力也没从前那么强烈了。这样的日子不明不白地过了好几日,他对她还是冷淡,但除了冷淡,别的地方倒也还好,最起码不限制她的自由,第二日明卉和威远侯的周氏进宫探望她,他也没不准她见外人。
只这日戚婵去慈安宫的时候,太皇太后神色复杂地道:“阿婵,玄瑾让人将储秀宫打扫出来。”
储秀宫?储秀宫是历来秀女居住的宫殿。
戚婵虽然回宫了,但是掌管宫务的权利李玄瑾没有给她,所以消息比不得太皇太后灵敏。
太皇太后眼神望着戚婵的小腹,“这几个月朝中让玄瑾立妃的呼声不小,阿婵,你也该加把劲了,免得将来新人进宫……”就算戚婵和李玄瑾关系最好的时候,太皇太后都没想过李玄瑾能只守着一个人,寻常男子都有三妻四妾,何况帝王呢。
她们身上合嗣蛊没有解,就算他纳再多妃嫔,也没用。但关键不在合嗣蛊,而是李玄瑾的心,戚婵站在凤鸣宫里,盯着房间里插几束迎春花的翡翠折枝花瓶,半晌后,她直起身,让丹喜去打听下选秀一事。
翌日,丹喜皱着眉道:“娘娘,选秀一事确有其事,如今京城里的都传的沸沸扬扬,只等下月初,就送适龄女儿进宫。”
戚婵手指轻轻抚过白瓷茶盏,好半晌,她对丹喜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李玄瑾依旧是隔上两三日才会来凤鸣宫一次,但这几日是她的葵水,所以这次他隔了五日才来。
戚婵拿着一卷书,心却并不在上头,她盯着前方烛台上轻轻摇曳的细弱火苗,听到脚步声响起,她微微侧过头,李玄瑾扫了她一眼,拿起衣裳自顾自去浴室沐浴。
戚婵的视线一直落在浴室门口,两刻钟后,李玄瑾从浴间出来,察觉到了戚婵的目光,但不曾开口说话,他转身往床头走去,才走了两步,戚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玄瑾,你要选妃?”
李玄瑾脚步顿下,扭过头望着戚婵,戚婵的那双眸子像一汪波光潋滟的水,看不清粼粼波光下隐藏的是什么,他淡淡地道:“是又如何?”
戚婵闻言,缓步走近李玄瑾,距离他之后一步距离的时候,她停下脚步,轻轻地笑了一下,“不如何,只是我想我应该不能容忍我喜欢的男人睡别的女人。”
她抬着头望着他说:“要么你再次把我关起来,要么你就得担心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她语速很轻很柔,面上的表情也是带着浅笑的,若是没听清她话里的内容,还以为说的是什么甜言蜜语。
李玄瑾眼神顿时冷下来,“戚婵,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这话多么放肆?”
“我知道啊。”戚婵笑盈盈地点点头,“陛下不是讨厌我骗你吗?所以我对你说真心话啊。”
李玄瑾眼神落在戚婵脸上,听罢,他薄唇上下分开,突然问道,“但你想要的到底是我,还是你皇后的位置。”
这个问题让戚婵愣了下,但很快她就给出了答案,“我都想要。”
说完,她皱着眉头补充了一句,“皇上难道不是你的身份吗?我喜欢你,也喜欢你的身份,又什么问题?”
李玄瑾五指不由自主收拢合紧,而后他深吸了口气,望着戚婵说:“那如果我不是皇上呢?”
戚婵喉间一卡,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李玄瑾的话,她对李玄瑾不是不喜欢的,但想和他在一起,确实和他的皇帝身份有关。
“我……”她张开嘴。
“说真心话。”李玄瑾眼睫垂下,盯着她道。
第87章 新一计(四) 戚婵唇瓣抿了抿,“……
戚婵唇瓣抿了抿, “我不知道。”
话落,戚婵补充道:“但你这个问题是没意义的,你是李玄瑾, 你也是皇上。”
李玄瑾藏在袖子里的手缓缓收紧,他看着戚婵有些纠结的眉宇, 她应该是真的不知道,思及此,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从李玄瑾身体内部蔓延出来, 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这股铺天盖地的失落难受之情, 哪怕在此之前,他早有准备。
于是他只能猛吸一口气, 快速转身, 离开了凤鸣宫。
戚婵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底,在原地怔了好半晌,才慢吞吞地在软榻上坐下。
李玄瑾回了宣清宫就一个人坐在了房间里,李总管站在外头,忽然听到他略急的声音, “拿酒。”
李总管懵了懵,他弯腰小声在门口道:“陛下……”
“拿酒!”李玄瑾打断他的声音。
李总管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让人拿了酒,然后给李玄瑾送了进去。许是夜间,年轻的帝王神色也多了几分夜的沉郁和酸涩。
李总管看他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不由得劝道:“陛下,你明日还要上朝呢。”
这话让李玄瑾眨了下眼, 猩红的眼眶里有了些许神智,他搁下酒杯,闭上眼, 但不过片刻之后,他又倏地睁开眼,拿起酒壶。
“陛下……”李总管忙道。
火热灼烈的滋味一入口腔,好像要将整个人都烧沸,人的意识也在酒精的控制下渐渐迷茫。
就这么一次。
让他彻底忘记戚婵,或许会舒服一点点,或许,会的。
接下来的几日,李玄瑾都没有出现在后宫里,开了年,天气越来越暖和,这日戚婵带着几个宫女出门散步,走着走着,就快到了前朝,再往前走数十步,就是宣清宫了。
而现在立的位置,已经能够看到宣清宫的宫墙,见戚婵脚步停住,丹喜轻声问了句,“娘娘,要不我们进去看看?”
戚婵盯着红色宫墙看了好一会儿,没说去但也没说不去,只是轻轻地道:“丹喜,我有一点点的愧疚。”
那声音像是枝头落在地上的一片花瓣,轻飘飘的,但却能教人她声音里的无奈和彷徨。
“娘娘。”丹喜复杂地叫了她一声。
戚婵叹口气,回过头说:“我们回去吧。”
戚婵回了凤鸣宫,翌日她站在房间里,正在修剪一盆平安如意的盆栽,丹喜突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娘娘,陛下病了。”
咔嚓一声,本来修剪的精致漂亮的松柏顿时缺了好大一个角。
“病了?”
“是的,陛下今儿早朝没去,宣清宫已经去了好几位太医。”
话一落,戚婵就脚步匆匆地出了房间,到达宣清宫的时候,守门的太监看了戚婵好几眼,到底没敢拦住她。
一进东暖阁,戚婵首先看到是两个太医,她疾走几步,目光落在床头,李玄瑾双眸紧闭,面色潮红,应该正在昏迷中。
她扭过头,目光落在太医身上。
被戚婵一看,两位太医都有如芒在背的感觉,陈太医先拱了拱手:“启禀娘娘,陛下乃是风邪入体,加上神思不怠,阳气日衰,养上几日,应能无大碍。”
戚婵松了口气,让两位太医下去开药方。
两位太医一退下,戚婵的眼神重新落回床榻上,不过五六日的光景,她觉得李玄瑾又消瘦了点,若是从前瘦的让他更显凌厉,现在则瘦的让人觉得脆弱,脆弱的就像是遇见了九颗金乌的寒冰,马上就要被热化了,然后在烈日的照耀下彻底干涸。
戚婵的心像是被重重地捏了下,她腰肢不由自主地弯下来,这个时候背后传来一道脚步声,戚婵猛地一下立正身体,微微回过头。
李总管轻声道:“娘娘先回去吧,有什么情况奴才会禀告娘娘的,免得娘娘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戚婵沉默了下,道:“我就留在这儿。”
戚婵立在东暖阁的窗牖前,正是初春,宣清宫里谢了的花枝重新伸展枝丫,冒出嫩生生的小花苞,她听到一声低沉的咳嗽声。
戚婵转过头,迈步走到床头,一走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睁开眼睛的李玄瑾,李玄瑾看到戚婵,明显愣了下,他目光往前,确认了下所在的位置,正准备开口。
戚婵先笑了下:“你醒了?”
她看了下沙漏,说:“正好也到了喝药的时辰了。”
话音刚落下,李总管就捧着红漆托盘走了进来,戚婵将盛着汤药的翡翠玉碗端过来,在床头的凳子上坐下,先用勺子搅动,等它凉了不少后,戚婵直接把这碗药递给他。
李玄瑾一时没接。
戚婵的手又往前面推了推,“一口喝下去,没那么苦。”
这句话响起的时候,李玄瑾忽然想起几年前的那个午后,她坐在他的床前,也是这么说的。李玄瑾看着戚婵,戚婵的面容和三年前相比,没什么变化,她看的他的眼神也是带笑温柔的。
他望着那样的眼神,忍不住再次沉溺于其中,或许戚婵是有目的在的,但她也不是只是利用,最起码还是有一丁点真心的。
这个念头刚闪过,李玄瑾猛地回神,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喝过药之后脑袋还是昏昏沉沉,李玄瑾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一晃就到夜间了,但戚婵也没回凤鸣宫,而是让李总管把旁边的耳房收拾了出来。
李玄瑾养了一日病,第二天虽然没上朝,但午后就让李总管将昨日和今日的奏折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