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衣 第18章

作者:阿凫 标签: 朝堂之上 青梅竹马 强强 古代言情

  她自然也明白,萧崇会带着杨浮月来椒房殿,不过是因为朝堂之上为此事,萧懋压着不肯放。太子素来有名望,何况此事杨子真原本便理亏,萧崇想保下他,只能逼得萧懋松口。而想让萧懋改口,唯有从黎皇后这里入手。

  萧崇接下杨浮月的话,继续道:“此番确实是子真做得过头,也幸有懋儿亲往。不过朕已派人查过,流民聚众烧营确有其事,子真也是一时气恼。为这事崔浔也还在狱中,区区乱民造事,怎可为此事断送朝中重臣。”

  提及崔浔,萧懋一时有些气滞。萧崇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想动杨子真,便要一同拔起崔浔。

  “若非崔浔,死伤岂非更重?”

  “可有人招认,崔浔里应外合,放火烧营。”

  父子两人来回几句,其间各带威胁之意。

  还是杨浮月出来打了圆场:“子真此事有过,幸得崔直指阻拦,才没有酿成大祸,还请陛下切莫追究。”

  萧崇顺势道:“子真已有悔意,愿以半壁家财厚葬那些流民。朕以为,此事便就此揭过,崔浔照旧做他的绣衣直指。”他略一顿,又道,“方尽冥寿将至,朕有意为他修葺将军陵,再将姜寿迁入并葬。此外,再将西洲幺子过继方尽名下,也算是方尽后继有人。”

  在场众人皆知,姜寿乃姜方尽独子,七岁时早夭,独葬一处。而姜西洲是姜方尽庶弟,如今也在朝中为官。萧崇如此说了,虽有顾念姜方尽之情,也有借此讨好黎皇后之意。

  果然,萧懋正要开口,黎皇后喊住了他:“懋儿,你舅父冥寿要紧。何况长安治下,也离不得崔直指,凡事有你父皇做主。”

  “可...”萧懋一低头,望见黎皇后攥在一处的手,指尖泛白,可见竭力隐忍,无奈低头,“是。”

  “吾儿聪慧。”

  萧崇得偿所愿,连再多留片刻都不情愿,携着杨浮月扬长而去,其状亲昵。

  殿门复又闭上,黎皇后才慢慢叹出一口气,松开两手,隐隐可见用力掐过的痕迹。

  “母后不曾见过,杨子真下手狠厉,如此多的人,他一个都没有准备放过!”

  黎皇后抬起头,眼中波光粼粼,她伸手替萧懋整理衣摆,道:“你可知你父皇已有多日未曾喊过华阴两个字。”

  萧懋一怔,以为黎皇后思及旧事,才会最终松口。

  黎华阴抽回手,倚在金丝软枕上,慢悠悠道来:“夫妻几十载,你父皇的脾性,母后如何还能不熟。莫说什么杨家进言,当年太后母家犯事,以太后的情面都说不动你父皇,更何况是如今的杨浮月。凡事唯有你父皇决定,才会不计代价办成。包括以华阴二字,还有你舅父之事提醒旧日情意。”

  萧懋没有插话,静静立在一旁听着。

  “所谓先礼后兵,情意没用的时候,才会花手段。你难不成看不出来,你父皇此行必要保下杨子真。既是如此,多言无用,与其见你们父子为此事争执,倒不如趁着还在礼的阶段,如他所愿。”黎华阴目光呆滞,隐隐有泪意泛出,“母后知道你为那些人难过,可那又如何,难道再赔上崔浔的一条命吗?错误一旦铸成,当思如何减小损失。”

  萧懋心中开朗起来,许多他没有思量到的事,母亲都替他想好。只是依旧不甘心,他半蹲下来,抬手握住黎皇后的手:“可是母后,那些人不过是想求个安身,难道就让他们如此枉死么?”

  黎华阴一滴泪落在母子握着的手上,带着些许哭腔道:“所以你才要好好跟着少傅学文,日后为帝,当以天下为重,莫学你父皇这般穷兵黩武,伤天下万民。”

  “儿臣明白。”

  这句话后,萧懋许久没有出声,只是静静陪着黎皇后,感其所想。

  还是黎华阴自己回过神,难得地挤出笑来,说起母子间的话:“苕苕前几日来过,说起中秋节将至,你也陪着元娘一起去看看。等那之后,也该忙方尽冥寿的事了。这回还要记得,姜西洲之子过继的事,你亲自去办,别让他们偷懒。”

  萧懋点点头:“好,儿臣必将舅父的事摆在首位。”

  说罢,他也没有打扰黎皇后休息,躬身退了出去,正好遇上黎随。

  黎随叼着片叶子,躲在阴凉处,若非他开口,很难被人发现。

  “太子表哥。”

  萧懋自然知晓他哄骗秦稚的事,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朝他那里走去:“母后乏了,你若有事晚些再来。”

  黎随嘿嘿笑了声,神神秘秘地问道:“听说皇上和岁羽殿那位来过了。太子表哥,崔浔是不是没事了?”

  他素来看不惯杨浮月,人后通常以岁羽殿那位代指,因着黎皇后的缘故,也无人敢指摘他。萧懋抬手取下他嘴里的叶子,笑道:“没事了,午后无事,陪孤去接崔直指。”

第27章

  被剿走的虎符和节杖经萧懋之手, 依旧还归崔浔。

  “这件事到此为止,回去好好歇一歇,明日再去绣衣司。”

  萧懋最终还是听从黎皇后的话, 与杨子真一方达成和解,将这事就此揭过去, 将所有心思只压在自己心里。

  崔浔早已料到会有这般结局,看着萧懋脸色有些不大好, 知晓他此番退让不少, 甚至触及底线, 故而也没有多问。

  萧懋把他从大理寺捞出来之后,便把人交给黎随,自己回东宫去了。

  没有回他自己的宅子, 崔浔去了河间侯府,想着这几日父母这里也不大安稳,总要自己来报个平安才好。

  侯府里的人早得消息,守在门边等他,待那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门边, 忽然欢天喜地地拥了上去, 左左右右围着崔浔。

  “请郎君跨火,平安康泰。”

  此举意在趋吉避凶, 变祸为福, 崔浔微微笑着, 一掀袍跨了过去。

  一派喜气里,唯有方从崔侯爷口中知悉前后的崔夫人, 抹着眼泪心疼儿子。

  “好好的都招惹了些什么事,那时便该拦着不让你去。”

  崔夫人被崔侯爷宠着一辈子,平生经历过最大的风浪也不过, 是从蜀中来到长安。不过这些都是无关性命的事,故而好不容易从漏了马脚的崔侯爷口中套出整桩事来,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

  “还有你父亲,天大的事也不告诉我,还有闲心去什么山上小住,这儿子当真不是他身上掉下来的肉...”

  崔浔向来对自家母亲没什么法子,只是与父亲交换一个无奈的眼神,静静陪着崔夫人往里走。

  崔夫人话颇多:“听说这次秦稚与你同被带回?是不是与她有关,从小便不让人省心,以为这么多年销声匿迹了,没想到回来便惹事...”

  提及秦稚,崔浔倒有话要说了:“是谁告诉母亲,嘤嘤与我同被带回?连太子殿下都没有将过错推到她身上,谁敢在母亲面前嚼舌根。”

  闻声,乔恹不自觉颤了颤,被崔夫人一把护在身后:“你凶什么,你父亲瞒我,你也瞒我。你管谁同我说的,且想想秦稚幼年名声之壮,能惹出这种祸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念在同乡,我自然不会为难她,只是你该心里有个数,离那个惹祸精远些。”

  “她没有。”崔浔放开扶着母亲的手,正色道,“何人年幼时不贪玩,我也常有犯浑的时候。何况当年厌厌跟着嘤嘤,所谓近墨者黑,我是否也该离厌厌远一些?再者这件事上,即使没有嘤嘤,也会有别的契机发生。”

  热闹的崔府一下子冷了下来,仆妇不敢插话,崔侯爷向来是不管这些的,巴不得站得越远越好。

  倒是黎随,抱着将功补过的念头,在一边插话:“崔夫人,崔浔这话没说错,杨子真那是巴不得拉他下水,这和秦稚有什么关系。总不能狐狸来偷鸡,还怪夜里风大,吹开了篱笆吧。”

  毕竟是皇后养着的,崔夫人多少也要给他些面子。

  “小黎郎君说笑了,浔儿大意,总要做母亲的帮忙看着。”

  这狐狸与鸡被他拿来做比,总让崔夫人觉着自家儿子便是拿笼中的鸡崽,风雨中瑟瑟发抖,越发觉得气愤。

  黎随撇嘴:“这不是讲道理嘛。”

  被他一打岔,崔夫人倒是没有再追究秦稚孩提时候的威名,毕竟崔浔的话提醒她了。那时候秦稚闯祸,她儿子可是巴巴跟着在后头补救的。

  子女心事,她多少也能猜到一二。

  “浔儿,你对她是不是又起了心思?”

  崔浔脚步一滞,回头正对上一众探究的眼神,倒是大大方方地认了:“母亲说错了,从未歇过的东西,谈何又起。”

  好在已经入了正堂,听耳的仆妇们散去。崔夫人安然坐下,又牵起他的手:“从前母亲没拦过你,你想做什么自可去做,同心佩送出去了,话也留了,可结果呢?还不是换回一句另嫁他人。你年岁不小了,胡闹的年纪也该过去了,怎么偏偏碰过一次头的地方,还不死心呢。也不知她哪里好,就值得你这样念着。”

  两年前崔浔回去蜀中做什么,崔夫人是知道的。原本想着秦稚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也帮着收拾了带去提亲的单子。谁知道崔浔垂头丧气回来了,自那以后,崔浔没再提起过秦稚,崔夫人还以为都过去了。

  “她哪里都好。”崔浔如是说,“本来也没想瞒着母亲,母亲不必心急去找她,过几日孩儿再带她来见母亲。今日还有事,先回去了。”

  黎随看着崔浔郑重其事地说出“哪里都好”这几个字,一时间乐了,想他果真没看错,这俩人必有一段过去。他朝着崔侯爷和崔夫人一拱手,追着崔浔跑了出去。

  “太子表哥都说了,你今日好好休息休息,不必急着办事。你还急着做什么去啊,我看崔夫人脸色都变了。”

  崔浔已然出了侯府,选了一个方向往前走,笑眯眯地同他开玩笑:“自然是去撞南墙。”

  “南墙?”

  黎随突然明白过来,伸手搭在他肩膀上,大有同去的架势,还边问道:“这次肯说了?崔夫人说的那个同心佩,是怎么回事?”

  崔浔道:“我离开蜀中之时,曾托阿翁转交一枚同心佩,并告知嘤嘤,若是她愿意,只等我最多一年,必然回去娶她。”

  黎随奥了一声,又问:“所以你两年前是回去提亲的。可是不对啊,按你的反应来看,她没等你啊。”

  这倒是戳到了崔浔的心思。

  秦稚虽然没有嫁人,但是也没有在蜀中等他。这其中的意思,大概也就明了了,她不愿意。

  崔浔脚步慢了下来,心中百转千回。从前不愿意,难道现在就愿意了吗?如此一来,秦稚对他的疏离也就豁然开朗。因为不愿意,所以不肯再和他有关系。

  他只是觉得有些荒唐,大有恍然梦一场的感觉。

  黎随走出两步,惊觉崔浔没有跟上来,疑问地转回头,看着崔浔满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开解道:“说不定是因为别的事呢,你看她还不是没嫁人。对了,那枚同心佩她还你没有。”

  “...没有。”

  崔浔忽的抬头,眼中泛光。

  是了,按照秦稚的性格,如果真的不愿意,也会明明白白告诉他,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扭扭捏捏。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那枚同心佩,会不会根本没有交到秦稚手里。

  如此想着,他从未这般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脚下生风,把黎随远远甩在身后,直到逼近隐朝庵,脚步也没有慢下来,叩门声也因此急促。

  秦稚正坐在院里誊抄佛经,这些日子积攒得不少,住持也来催过两回了。

  正写到一半,忽然听见一阵叩门声,吓得她一时漏了点墨。

  待稳住心神,秦稚是有些不大想开这个门的。理由实在太过简单,从她住进来,会敲边门的也只有崔浔和后来的黎随。

  这两个人,她都不是很想见。

  “来了。”

  不过想了想,还是起身去开门,外面要是崔浔还好,这要是黎随等久了,大约会直接从正门进来找他。实在是有碍佛祖清修。

  门从里面被拉开,崔浔悬着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

  秦稚照旧与他隔门对话:“崔直指这回是否极泰来了。今日这般急,可是有什么事?”

  “三年前,我走的那一年,托阿翁转交给你的东西,你收到没有?”

  秦稚想起那把被退回来的花椒,和破碎的少女梦,不自觉退后一步,声音也变得清冷许多:“收到了,崔直指的意思我明白。”

  崔浔闭上眼静了静,终于还是认真道:“我送的是一枚同心佩。”

  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反而让秦稚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来。

  “什么同心佩?”

  崔浔苦笑一声,果然没有送到她手里,平白蹉跎这么些年。

  “那时走得急,我托阿翁转交一枚同心佩,还有一句话。”崔浔望向她的眼睛,想着这话与这物本不该假手于人,“我托阿翁告诉你,你若是愿意,至多等我一年,必然回去娶你。”

  秦稚愣在原地,如遭雷击,头回怀疑自己记忆是否有偏差。明明那时候收到的是一把花椒,怎么在他口里却是一枚同心佩呢。

  崔浔不至于拿这件事说谎,可是阿爹又有什么理由骗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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