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凫
“殿下!”
梅拂衣几乎是扑过去,手肘磕在地上,勉强垫在萧懋身下,还颤着手去捂那个血窟窿。
秦稚半跪在地上,慌乱着从袖上撕下一条布带子来。
血大块大块涌出来,很快沁满了帕子,萧懋因为痛原地抽搐着,还不忘伸手拭去梅拂衣脸上的泪。
“...不怕,去找元贞...”
“殿下,殿下撑住,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萧懋艰难扭过头,望向秦稚,说出来的话支离破碎:“孤死了...你们才好去交差,不至...不至于跟着一路...一路逃命...你,还有崔...”
萧懋早已没有什么活着的念头,伤心最深,不过是连父亲都不信他。
说什么留得青山,不过是哄骗世人罢了。
如他所言,皇室之中,父子情谊到底比不上权利。
萧懋只交代了几句,只觉得身子轻了起来,亦或是他胆小,不敢再去面对日后种种,倒不如死得干净。
他只听得耳边哭泣声越来越轻,眼前也越发黑了起来,光灭之前,似乎有人来了。
崔浔顺着痕迹一路寻来,待至破庙时,便见眼前一派狼狈。
“殿下!”
不过到底还是迟了些,萧懋了无生息地躺在梅拂衣怀里,半边脸上都是血迹。
梅拂衣止住了哭泣,静静瘫坐在地上:“崔大人,您可以交差了。”
说着,她慢慢放下萧懋,转过头来,拿一双无波的眼睛看着秦稚:“多谢女郎了,容我夫妻二人苟活片刻。”
旋即她便要冲着萧懋撞过的那一角奔去,不过转瞬,地上便又多了个人,挣扎着往萧懋那里爬。
“我与殿下,夫妻同体...”
生同衾,死同穴。
秦稚摸了摸梅拂衣的脉,摇着头伸手替她合上双眼,扭过头去问崔浔:“眼下怎么办?”
“送殿下和良娣回去。”
东方既白,长安城衰败不如往昔。
崔浔借马驮着两具尸体,步步接近芙蓉园。
“大人,您这是?”
有人上前阻他,还当他得了什么疯病。崔浔胡乱抹了一把脸,朗声朝着里面喊:“陛下,崔浔奉旨带回太子殿下与梅良娣!”
如此来回喊了两遍,才从里面急匆匆跑出来个人:“陛下正与玉稽大师相谈,崔大人且先稍待片刻。”
崔浔错愕着抬起头,竟连玉稽大师都来了吗?既是如此,他便非要闯一闯。
崔浔将身后的场景露了出来,好让这些人看清楚,萧懋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果不其然,那人惊慌失措,转身便往里去通报。
不过片刻,便见萧崇被人搀扶着往外来,身侧还有位年老的僧人,这便是玉稽大师了。
也是如今的太上皇。
只是玉稽大师并非萧崇生父,而是叔父。昔年圣祖唯有萧崇一子,年幼无以即位,便将皇位托付于胞弟,待萧崇长成后,皇位又落了回来。玉稽大师子嗣心有不甘,夺位争权,玉稽大师亲手平了,便遁入空门为僧。
早有人解下萧懋,平放在地上,面无血色,只是额上窟窿吓人。
萧崇颇有些老泪纵横,踉跄几步:“懋儿!”
崔浔将夜里的情形如实禀来,连带杨子嗟暗下毒手,一桩不落下。
还未等他言毕,匆匆赶来的戚观复倒是忙着要将过错推到萧懋头上:“陛下,昨夜杨车骑不过是捉拿逃犯,听闻长安城门迟迟未开,若非殿下有何不可说之事...”
“父子家事,何时轮到你多嘴?”
萧懋幼时,玉稽大师也是抱过的,年年皆有岁礼而来,哪怕化归方外,到底也是疼爱过的晚辈。
他一句话断了戚观复接下来的长篇大论,接而转向萧崇道:“素来奸恶之徒,方图苟且偷生。死生大事,别寒了人心。”
玉稽于萧崇,无异于父亲,他说的话,萧崇不会不听。
萧崇别开头,命人拖走戚观复。父子家事,无论萧懋如何,如今人死在眼前,是半句也容不得他来说的。
“去缴了杨家的兵权,好好查查。”
*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是六月里,崔浔往宫里去递案卷。
也亏得玉稽大师,萧崇下了狠心要办这件事,谁也不敢拦着,细枝末节的事清算起来,杨家也算是彻底垮了台,前几日召回杨子真,今日便要批复判决。
崔浔怀里揣着封信,不时偷眼去瞄秦稚,有件事他还真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秦稚拿手扇着风,开了口:“你不就是想辞官吗,有这么难开口?”
崔浔诧异,她这是从哪里晓得的。
“我能掐会算。”秦稚同他开着玩笑,“开玩笑的,昨天去找你,看到写好的辞表了,想走就走,反正没什么好留恋的。”
官场冷漠,做了纯臣也有许多身不由己,还不如回蜀中做个土财主来得自在。
只是崔浔的想法倒是不止如此,他心里有桩亏欠着的事,总想弥补一二。
当日混乱,萧元贞被黎随带出城去,如今不知下落。
他伸手握住了秦稚的手:“年纪轻轻便要告老还乡,还未娶你过门,没让你做一日官夫人。”
秦稚嫌他捏着手热,却也并不挣脱,只是道:“官夫人倒是免了,你还是陪我到处走吧...”忽而她想起什么来,“可恹恹还在宫里,我们走了,她怎么办?”
“她是宫妃,走不了了。”崔浔有些无奈,“不过兰豫既能请来玉稽大师,如今也是前途甚好,有他照看,想来无事。”
秦稚想了想,倒也是如此,兰豫很得玉稽大师青眼,连带着萧崇倒也不再厌弃他,也算得上是桩好事吧。
“左右我们也要走了,把永昌公主送还给他吧,就当是谢他照管恹恹。”
崔浔点头,又说起他们的事来:“待我送父母还乡,一起去看看阿翁。”
他忽的凑近了过来:“这回是名正言顺去拜见泰山了。”
秦稚面色微微涨红,别开了头,手里捏得却越发紧了。
这个傻子,他们两个,从来都是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