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衣 第7章

作者:阿凫 标签: 朝堂之上 青梅竹马 强强 古代言情

  刀客心知踢了铁板,待她放下金错刀,当真乖乖听话,朝着崔浔围拢过去。

  崔浔早在一边听得清楚,见她这般“见死不救”,倒也没什么多的反应,只是原先松开的拳头,复又握紧,摆好架势一战。

  弯刀横劈竖砍,交织出个网来,冲着崔浔头顶落下去,只怕想将人活生生剁成肉泥。

  秦稚硬着心走开两步,听闻身后一声惨叫,似有鲜血喷溅的声音,她反手握上了刀柄,忽的回了头。

  多管闲事总归没什么好下场,秦稚如此劝自己离去,奈何脚下步子却定定朝崔浔的方向去。

  他功夫差,万一出事,自己或许要被拿去顶罪。

  秦稚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借口,刀一横,从人群之后杀到崔浔身边。

  地上躺了几个人,抱着胳膊□□不止。秦稚抬头看向崔浔,惯常穿得月白袍上沾了血迹,还有血珠顺着右手往下淌。

  “多事。”

  “怎么回头了?”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秦稚回头瞥了眼,又道:“她还在等你,都快睡过去了。”

  崔浔点点头,没来得及说话,那群刀客似有所约,几把弯刀架在一处,直奔秦稚而来。

  “当心!”

  崔浔闪身凑到秦稚面前,欲拿后背替她挡这一下。

  只是预料中的痛意未曾到来,反倒是传来刀兵相交的声音。秦稚早在他们奔来之时,便立好刀锋,自崔浔腰侧揽过,直直迎上那一击。巨大的冲击使得手臂一震,秦稚脚尖一稳,反推出去了那几人。

  力有不敌,那群人复又回到夜色里,四下散去。

  秦稚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与崔浔凑得极近,像极恋人相拥之姿,直到手上一阵酥麻,金错刀应声落地。

  崔浔如梦方醒,一连退开三步,心口跳动得厉害。

  “我...我带你去寻医师。”

  秦稚绕了绕手腕,觉不出什么大碍,摇头:“没事,一时脱力,很快就好了。”她拿左手拾起错金刀,双目盯着崔浔右手看,“你的手,不要紧么?”

  手上血痕早已凝固,崔浔把手摊了开来,让她看个清楚:“是他们的血,不是我的。”

  腕上无伤。

  秦稚确认过后,点点头,往隐朝庵的方向走。

  两人一前一后隔出几步路,一时无话,寻了隐朝庵偏门入内。崔浔身上血腥气中,留在院中等,秦稚则往禅房里走,只见乔恹伏在榻上,正是好眠。

  她伸手推了推人,半点反应也无,竟似睡死了过去一般。秦稚垂着头出来,如实相告:“她睡得正酣,我叫不醒,估摸着要天亮才会醒了。”

  崔浔点头:“让她在这里对付一夜,你也早些歇息,我明日一早来接她。”

  他说着,颇是避嫌地转身离去,手扶上院门的一瞬,忽又回过头来,正见秦稚呆坐在房外,垂头擦着那柄刀。

  到底还是没忍住,放下手走回秦稚面前:“怎么不进去?”

  秦稚在刀面上哈了一口气,头也没抬:“不困,晚些时候再说。”

  天知道她打了几个哈欠,偏生身边多个人,她睡不着,倒不如在外头坐一宿。

  崔浔也没走,在离她两三步的位置,寻了根廊柱靠着,有一下没一下地同她搭话,也算是替她寻些睡意。

  “我听人说,阿翁和你先后脚离开了蜀中,阿翁如今可还康健?”

  秦稚继续擦着她的刀:“阿爹去找阿娘了,不然这刀也不会落在我手里。”

  崔浔闻言,神情一暗。秦牧对他悉心教导,人不在了,多少有些失落。仰头望了会儿月,勉强定下心神,把心底那句话问了出来。

  “你夫家...”夫家两个字出口,心头颤了颤,“你夫家对你可好?”

第9章

  “夫家?什么夫家?”

  秦稚不甚明白,微微抬头,正撞进崔浔眼里。

  崔浔抿抿唇:“旧时邻人说起,你是跟着叶家去外地成婚了。我看你如今孤身一人来到长安,身边没个人跟着,是不是叶家苛待于你?”

  秦稚忽的笑了一声:“原来是这事,我不曾嫁入叶家,离开蜀中也是我自己的原因。”

  漫天星子似乎一息间亮起来,崔浔似不敢信,追问了一句:“当真?”

  “让我嫁入叶家,是我阿爹的心愿,不是我的。”秦稚继续埋头擦自己的刀。

  “那你的心愿是什么?”

  秦稚觉着他今夜话格外多,硬生生憋回去一个呵欠,顾左右而言他:“时候不早了,庵里都是姑子,崔直指留在这里也不大好,还是早些回去吧。”

  女眷众多,他一个男子久留,什么难听的话都能传扬出来。崔浔忖了忖,心里高兴,左脚踮着右脚往府里去,凡事都觉得有趣起来。

  秦稚在院里枯坐一晚,把庙里上下蚊子喂了个饱,小臂上蚊包一个叠一个。

  她拿指甲在蚊包上掐出个“十”字来,借此希冀它们早些消退,正掐到第六个,崔浔来接人了。

  “昨夜劳你相救,今日请你吃饭去。”

  秦稚属实想不明白,请客吃饭难不成是长安人的习惯,一个两个三个,有事无事请她吃饭。

  柳昭明累她下狱,请吃饭尚能接受;明月奴意图打探她与崔浔的关系,吃了也就吃了。至于崔浔的饭,秦稚是不大想去的。

  是而摆摆手,把一脸惺忪的乔恹交了过去,道:“崔直指客气了,不过我还有事,改日再请直指吃酒。”

  吃酒两个字说了这些时日,今日是不大好糊弄过去了。崔浔与她并肩而出,问道:“不必你请,酒饭都备好了。嘤嘤,你是当真有事,还是躲着我?”

  自然是躲着你。

  秦稚不敢说真话,嘿嘿笑了声:“自然是有事,我与柳先生早几日便约好了。崔直指的饭固然金贵,先前许下的诺言也不好平白折了。时候也差不多离了,不好让人久等,这便先走一步了?”

  崔浔昨夜心绪久难平复,抚了整夜琴,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大老远赶过来,话还没说两句,倒是被她打击得粉碎。

  什么柳先生,同在狱中呆了片刻,莫不是成了什么患难之交。既知如此,当是便该再早些过去,把人隔开了关。

  “我陪你去。”

  秦稚轻轻一跃,从门里跳了出去,小跑开两步:“乔女郎似乎还困着,崔直指还要送人,不敢劳动大驾。”边说着,脚下还跑得愈发快了,生怕崔浔又跟着过来。

  一旁的乔恹确然还没完整清醒过来,半闭着眼从里头出来。

  崔浔手里捏了捏,反手把乔恹推上马车,脸色铁青着朝她去的方向。

  秦稚照旧摸去渭桥,要了一碗羊肉馄饨,坐着等柳昭明。

  早几日他们说定,由柳昭明执笔,替她作画,今日是第一日。

  渭桥上的几个妇人早便识得秦稚,朝食铺的塞了个饼饵给她,坐在边上闲聊起来。

  “女郎又来等柳夫子啊。”

  秦稚谢过递来的饼饵,拿手撕成小块,尽数泡在馄饨汤里,笑着回道:“是,前几日同柳先生约好的。谢过婶子的饼。”

  妇人把沾满油的手在围兜上擦净,凑了过来:“和婶子客气什么。柳夫子虽说酸腐了些,不过人是好的,长得也一表人才。家里干净,爹娘都没了,给他留了三间宅子。要我说,以他的才学,日后得人青眼,平步青云也不在话下。”

  秦稚夹了块饼饵,送到嘴里,面饼裹着油香四溢的汤汁,在嘴里炸了开来,让她一时间没来得及搭话。

  那妇人见她不说话,又接着道:“听柳夫子说,女郎是蜀中来的,家里也没个亲眷什么的了?”

  秦稚点点头,又夹了块饼饵。

  妇人道:“别怪婶子话多,这女人家的,还不是要找个知冷热的人依傍着,一个人孤苦伶仃飘着,怪可怜的。那柳夫子为人正派,对女郎也算上心,女郎不妨考虑考虑?”

  秦稚听明白了,这是错把她和柳昭明配成了一对,上赶着来替他们挑破窗户纸。她笑了笑,把碗推远些,答道:“婶子说的在理,容我回去好生想想。”

  议亲一事,从来不在秦稚考虑范围内,之所以这般说话,不过是想让妇人及早闭嘴,不至于喋喋不休。

  谁说孤苦伶仃飘着可怜,她自己都觉不出来,四处走走看看,远比困在四方天地里好。

  妇人只当她听进去了,满意地回到锅炉前,四下叫卖起来。

  桥头不远处的城门口,崔浔脸色铁青,深吸一口气,勉强把火气压了下去。

  “知冷热的人依傍着?可怜?”崔浔冷哼了一口气,什么混账话,她居然还说什么想想,“你也如此觉得?”

  柳昭明暗自槽一句倒霉,他背着笔墨纸砚来赴约,城门还没出,倒是正遇上崔浔。原本打算混在人群里,权当没见着,谁晓得崔浔老远点了自己名字,提溜着人直奔此处来。

  偏生来了也就算了,那婶子还说些有的没的,崔浔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乖乖,打从狱里出来,他这心思就歇了。这谁敢和绣衣使抢人啊。

  柳昭明咽了口口水,慌忙撇清关系:“不敢不敢,草民断断不敢。”

  “她今日约你,所为何事?”

  柳昭明扶了把褡裢,战战兢兢答道:“秦女郎想将长安景色描于纸上,草民会些工笔,故而接了这活,今日便是为了描画渭桥一景。”

  崔浔瞥了一眼,见他手中捏着熟宣,想来应是真话,故而也未曾深究,只是提点了一句:“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别打多余的心思,把人困在后院。绘图的钱去崔府领,不必问她开口了。”

  柳昭明垂手称是,这才跟着崔浔往朝食铺子去。

  朝食铺子的妇人认得柳昭明,见他与位年轻郎君同来,颜色还比之胜上几分,端着两碗羊肉馄饨凑了上来。

  “柳夫子来了,女郎可等你许久了。”她笑得暧昧,“这位郎君倒是面生。”

  眼见崔浔脸色又沉了下来,柳昭明飞速接过馄饨,慌忙撇干净两人关系:“婶子说笑了,秦女郎是在等某绘卷。这位是崔直指。”

  崔浔的名号还是响亮,妇人一听直指两个字,也不敢再挨着,缩手缩脚走了开去,心里一阵慌乱,莫不是她家铺子惹了什么事端。

  秦稚堪堪才躲过崔浔,此刻又在铺子里不期而遇,一时间没了借口再跑,只是僵笑两声:“崔直指怎么来了?”

  “路遇柳先生,邀我同来此处绘卷。”崔浔不动声色,脾气倒是不敢显露半点给秦稚看,“我虽不精于此道,不过还能做些研墨的活。”

  圣上御前之人研墨,他柳昭明哪里敢托大,连崔浔随口扯的谎话都没顾及拆穿,亦或许是不敢戳穿。

  “是,是某邀崔直指同来渭桥。不过研墨一事不敢,还请直指不吝赐教,指点拙作一二。”

  崔浔颔首:“柳先生过谦了。不知从何处绘起?”

  秦稚一时有些愣愣,只见柳昭明连馄饨都不敢吃,只在桌上把熟宣铺展开来,又从褡裢中取出笔墨,兑上几点茶水,抬袖研墨。待墨汁浓稠,这才抬头望向她:“秦女郎定吧。”

  她随手点了桥头位置,有人做起杂耍活计:“就从那里开始吧。”

  一笔落下,走势自然。

  柳昭明初时尚有些手抖,几笔之下,倒是自然许多,全身心投了进去,也不管身旁还有两人。

  秦稚坐在墩子上,偶尔瞥两眼崔浔,直挺挺坐着,目光落在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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