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如一
众人回身看去,只见主子爷褪去了一身华服,随意的披着一件素色的锦缎披风慢慢朝着人群走来。
他每走一步,似乎都踩在挽月的心尖上,她随众人一并垂首恭敬的福礼,唤了声:主子爷。
顾揽风喝了醒酒饮,如今已然醉意全无,阴翳的目光将在场的所有人一一打量个遍。
“如何?”
苍何歉疚的微微摇头。
顾揽风像是早已料到,薄唇上扬,在众人错愕中,双手伸向半空,莫名的击掌。
“当真是个人物了,能在爷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他笑着说完这句话,一众人等更是大气不敢出,忽而戾气的眸子落到一人身上,越过众人,径直朝着那人走去。
“你鞋上的污泥怎么回事?”
挽月敛下眼睑,看到自己还未来得及换下的绣花鞋,因为方才走的太急,鞋边不知在何时踩到了污泥,此刻看来竟是如此的显眼。
她瑟缩了一下脚,似乎想要藏起来,却不过是叫人更加的怀疑。
顾揽风看着她下意识的举动,狭长的眸子迫人的盯着她,循循善诱的温声道:“告诉爷,你是不是去过梅苑?”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让她胆战心惊,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似的,“没有……”
她连番否认的姿态刺的他瞳孔微缩,没了温声细语的耐心,上前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的身前,“还不同爷说实话,谁给你这么大胆子,竟敢如此的戏弄爷,嗯?”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聚在他们二人的身上,或疑惑,或害怕,亦或是同情。
她因为面皮的缘故,无人看见她已经苍白着一张脸,可那张已失血色的双唇却出卖了她。
“奴婢只是今夜……还未来得及刷洗绣鞋。”她忍着手腕上的痛回道。
顾揽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这丫头的说辞并不能让他信服,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又加深了几许,“你在清晖堂做事,入夜便是回覃房休息,爷倒是想问问你这其中并未有泥泞之地,你是去了何处才有了这污泥?”
她紧紧拧着自己的大腿,只有痛意才能让她保持清醒的脑子,才能让她将眼下的困境化解。
“奴婢今儿在府外意外落水……所以这鞋上才沾染了污泥。”
顾揽风想起今日之事,的确有这个可能,可是他又不会一直紧盯着婢女的绣鞋是否有换,无从查证她到底在回府之后是继续穿着这双鞋还是已然换了。
或许是天性使然,他皱着眉,仍旧不死心的继续追问,“既然落水回了府,这衣裳换了,难道这水渍的鞋不换吗?”
“奴婢不过是洒扫的丫头,哪里有这么多绣鞋可换。”
她这么一说,倒生出些许的凄惨,惹得顾揽风虽还有疑问,却不好再宣之于口。今夜若在继续盘问下去,只怕会惹来更多的非议,他松开了对她的禁锢,冷言道:“明日去听竹那领去,没的叫人觉得爷苛待下人。”
挽月福了福礼,“奴婢谢主子爷恩赏。”
今夜的这出闹剧,在顾揽风寒着脸回了清晖堂才告知一段落。
侍女们缩着脖子三三两两的回到屋中赶紧睡去,今夜这般折腾,再过一会只怕是要天亮了,她们平日里本就起的早,若是明日当值做事没个精神,定是要挨训的。
莲心等着人群散去,才慢慢挪步到挽月的身旁,“你怎么样?”
挽月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较量,整个人疲惫不堪,“我还好……”
莲心看着她脸上说不出的倦意,颇为心疼的拉过来她的手腕,瓷白的手腕已然有了一圈还未消散的红印。
她本就皮肤白皙,那一圈红印看上去甚是触目惊心,不难看出方才主子爷使了多大的劲。
“疼吗?”莲心心疼的帮她揉了揉,却惹得她疼的“嘶”了一声。
挽月朝着她摇了摇头,“不早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吧。”
抱柱后的人影动了动,挽月这才松了一口气,拉住莲心的手臂,用只有俩人听见的声音,轻轻说了句,“今晚的事,真的谢谢。”
莲心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我之间什么时候这么见外了。”
挽月看着她盈盈一笑的模样,在心里更加认定了,若有朝一日莲心需要她帮忙,她定是赴汤蹈火,绝不说二话。
第20章 夫人的试探 晨曦初露,旭日东升,……
晨曦初露,旭日东升,阵阵的晨风拂面而来,掺杂着丝丝的凉意。
昨夜的闹剧,几乎让挽月一夜无眠,一闭眼满脑子都是主子爷那双阴翳的双眸紧紧的盯着自己,似乎要将她整个人剖析干净,她已经不记得是如何回复的话,只记得手腕上的痛感在提醒她,昨夜的一切都是真的,而她的处境也愈发危险。
她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过几日便说家中有事,需要回去一趟,一是自己已经许久不曾回去了,二来则是她隐瞒的事需要和阿娘好好商量商量。
她想的出神,听竹唤了好几声也没回应。
“你今儿是怎么了,做事不尽心,当心出了岔子,主子爷生气。”
挽月赶紧放下手中的净布,客气的行了小礼,“听竹姐姐。”
“昨儿是怎么回事?”
她就知道,依听竹的性子定是要将事情打探清楚,偏昨夜事发突然,许多人都是不知情的,唯有她这位“当事人”才能解了惑。
“我也不知,只看见苍何护卫拿着一幅画像,大约是寻人。”
听竹笑着将手中的绣鞋塞到她的手中,“旁的我不知,倒是主子爷一大清早的叫我备几双新的绣鞋送你,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挽月低眉看着手中的绣鞋,是时下流行的花色和缎面,却不是她这身份该穿的,忙推脱回去,“听竹姐姐抬爱,这样好的绣鞋我定是不能要的。”
听竹笑着又推搡回她的手中,“这便是见外了,主子爷特意吩咐叫我送来,又岂有拿回去的道理。”
挽月注视着听竹盈盈笑意的脸,虽是客套的话,却三句不离主子爷吩咐,这其中所指怕是在套自己的话,素来知道听竹心细如发,留意细枝末节,昨夜的事只怕今晨也听了一耳朵,现下打着送鞋的名头,想要来探听虚实,偏巧她虽不喜明争暗斗,却也不是让人随意拿捏的人。
挽月环顾了眼四周,拉着听竹走到一处墙角,将手里的绣鞋尽数塞回她的手中,“姐姐可莫要吓我了,我自知身份低微,又人微言轻,不过是昨夜主子爷瞧见我鞋面上沾了污泥,又记起我是在书房伺候的,恐失了清晖堂的面子,这才叫姐姐送鞋于我。”
听竹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大抵是真的怕自己太过点眼,可今早主子爷吩咐她去准备几双好的绣鞋送人时,她原以为是送往漪澜院,没成想竟是挽月这丫头,偏巧昨夜她不在府中,等回来后又是听瑾梅絮叨了一路,而这事情围绕的中心依旧是挽月。
她身为清晖堂的一等丫鬟,在这府中也有不少年头了,主子爷做事脾性她还是能揣测几分的,可如今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倒叫她愈发捉摸不透主子爷到底在想些什么,若说是颇有姿色的丫头,主子爷想要收房这还能说的过去,可……
她倏尔又瞧了眼面色蜡黄,满脸褶皱的挽月,这副姿容放在街上也未必有人敢娶回去,偏偏主子爷对她格外青睐,这才是让她着实想不通的地方。
挽月瞧着她深思的模样,又看了眼她手中的绣鞋,这精巧的绣工她若没猜错是听竹的手艺,主子爷吩咐听竹备好鞋送来,男儿家的可未必会详说是什么式样等云云。
她笑着打断深思的人,“听竹姐姐的绣工真是精巧,连这鞋面的芙蓉花也是绣的栩栩如生。”
听竹诧异的瞧了她一眼,倒是没想到这丫头竟一眼猜中了,“不过是忙里偷闲绣的,哪谈的上什么绣工精巧。”话罢颇为不好意思的看了眼手中的绣鞋,缎面上的芙蓉花拥簇在一起,的确是好看。
挽月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瞧在眼里,面上是遵了主子爷的吩咐,可送来的却不是她的身份该穿的鞋,怕是有旁的心思呢。
“不过你说的倒也是,这缎子是夫人赏的,面料极好,可惜做不成衣裳,只能拿来做绣鞋了,夫人上次还提了一嘴说我穿的也忒素净了。”
挽月也迎合的笑着接话道:“夫人念着姐姐做事勤谨用心,连着赏赐也是好的,姐姐方才定是着急了,才拿错了绣鞋,芙蓉意欲富贵吉祥,听竹姐姐下回见了夫人穿上,定是极好的。”
听竹端看着这丫头笑意的脸庞,说的话滴水不漏,明知她是故意拿来这不合身份的绣鞋试探,却能将话圆过去,当真是让她也不免高看了几眼。天还未亮她便被叫去了静园,夫人同她说了许久,主子爷身边伺候的人定是要底细干净,人也没那么多心思的。
夫人虽不管理顾府的大小事宜,却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其中的手段和眼线叫人防不胜防,便拿昨夜的事来说,连她都是从夫人的口中得知事情的经过,除去叫她试探的事,她还得找到昨夜主子爷所画的画像。
想起这些,她便也没心思同挽月绕弯子了,直接询问道:“昨儿苍何手里的画像你可看仔细了?”
虽不知听竹为何突然转了话题,但挽月也留了个心眼,晃了晃脑袋,“昨儿事发突然,我当时整个人都懵懵的,没睡醒。”
听竹皱着眉,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真是难办了……”
“听竹姐姐说什么难办呢?”
“无事,对了,主子爷今日若是不在书房,你记得来告诉我一声。”
挽月点了点头,看着听竹匆匆离开的身影,总觉得她有事瞒着,且事关昨夜。
主子爷不在告知她,她是要去做什么?还是仅仅只是告诉她?
算了,人家身为清晖堂管事的,她不过是洒扫的婢女难不成还去质问人家要做什么不成?事不关己便作不知。
天气虽然渐渐暖和起来,但早起还有些微凉,宽阔的廊道没有任何的遮蔽,风呼呼吹来直往脖子里钻,凉飕飕的引得人不住的打寒颤。
挽月不禁搓了搓手,掌心传来微薄的暖意,显然并没有太大的成效,一时只顾低头快走,在回廊的拐角处与来人撞了个满怀。
她抬头,竟是她如今最不想见的人。
顾揽风微怔,他早早出了府,忙好了外头的事,这才回了清晖堂,谁成想有人横冲直撞的朝着他怀里撞来,下意识的帮衬一把,大清早的的软玉在怀,倒叫他忘了昨日俩人之间的不快。
第21章 这般好吃? “主子爷……”她低眉……
“主子爷……”她低眉顺眼的模样,让他一时间眉心蹙了蹙。
“去听竹那领了吗?”他适时松开了她,理了理微乱的衣袖,简明扼要的直接问她。
挽月怔了一下,蓦的明白了他所指何事,忙回话道:“多谢主子爷赏,听竹姐姐方才送来了。”
冗长的安静,让她局促不安起来,主子爷不说话,她也不敢动,廊道的风仿佛认准了她,在她单薄的身子周围不停的萦绕。
顾揽风看着她冷的瑟缩成了一团,终于良心发现,“随爷进去。”
她娇小的身躯乖巧的跟在他身后,前方欣长的身姿将她遮挡的严严实实,廊道的风似乎被身前的人尽数“吸引”去了,她冷成一团的身子终于缓和了些许。
早已在书房里面候着的佳菁见顾揽风进来,立马迎了上来,侍候顾揽风脱了身上的外袍,又利落的去端来泡好的茶。
挽月瞧着她忙的没有一刻的停歇,反观自己除了呆呆的站着,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这几日天气又忽然转凉,书房里也早早烧了炭盆,扑面而来的温度叫人浑身上下都暖暖的。
“去把窗打开,爷闷的慌。”
挽月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微风丝丝缕缕的飘进书房里,本是闷闷的屋内,刹那间清爽了不少。
顾揽风只穿了一件湖蓝的常服,想来是在外奔波许久回府,这热烘烘的书房反倒叫他闷的慌。
他懒洋洋地靠在太师椅上,一抬头便见那小丫头木桩子似的杵在不远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许久。
“爷今日累的很,过来替爷捶会。”
佳菁正要上前,被他的眼神呵斥住,心中顿时了然,退却挽月那,胳膊抵了抵她,示意她快去。
挽月多少有些不自在,站在那踌躇了一会,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座上的人见她磨磨唧唧,眯着眼看向她,“怎么,要爷亲自过去请?”
佳菁顺势推了一把,她堪堪向前走去,虽心里有些不太乐意,但看他那快要“吃人”的眼神,认命般乖乖挪了过去,走到他身后,双手轻轻的往他肩上捶打。
她从前在梅苑一人独住,只需要做些洒扫的活计,来了清晖堂后,和从前所做的事也相差无几。替男子捶肩这样的事她也是第一次做,万一手上没个轻重惹了这位爷不高兴,保不齐又是让她罚抄。
顾揽风皱了皱眉,“用力些,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就跟替爷挠痒似的。”
挽月听了愈发觉得这位爷难伺候,也来了脾气,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