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妖妖
唐晓慕一旦被认定为凶手,极有可能被判死罪。
季修睿心寒又恼怒。
皇帝摆出一副慈父的模样,谆谆教诲:“睿儿,你就是过于心软。妇人之仁没有用,要学会取舍。朕问你,你如今要你的王妃,还是要北固城?”
他都要。
季修睿沉默半晌,收起眼中的厌恶与敌意,垂眼道:“儿臣时日无多,会做一个好丈夫。”
见他放弃北固城,皇帝对这答案还算满意,缓和了语气,轻轻拍了拍季修睿的肩,语重心长道:“两害相遇取其轻,即使北固城被攻破,安跶也绝对讨不了好。我们只有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才有胜算。北固城的十万军民,朕会记得他们,大周也会记得他们。”
季修睿只觉得他这番冠冕堂皇得荒唐。
记得有什么用?
那些人都会死。
不是死在敌军的利刃下,而是死于同胞的见死不救,甚至死前还可能陷入人吃人的地狱。
“您会记得他们?”季修睿轻声重复,因为过于气愤,声音微微颤抖。
“是。”皇帝的声音很沉,语气隐隐带着几分不耐烦。如果眼前的人不是最疼爱又最出息的儿子,他根本就不会耐着性子解释。
季修睿紧紧闭上眼,用内力压下胸腔间再次翻滚的气血,许久才吐出一句话:“儿臣知道了。”
“你明白就好。走之前,去给你母妃上柱香。”皇帝嘱咐完,转身离开。
季修睿缓缓睁眼,眸底暗光闪动。
……
唐晓慕在鸾凤台听到季修睿吐血昏迷的消息便冲了出来。
她心急如焚,哪怕从未来过揽月楼,这次却在无人带路的情况下,靠着自己幼年的些许记忆,找到了这里。
她到时,皇帝刚与季修睿说完话,正好走出来。
唐晓慕连忙行礼。
皇帝冷冷扫了她一眼:“睿儿病重,不宜思虑过多,往后你若再拿子虚乌有之事怂恿他出头,别怪朕不客气!”
他不需要唐晓慕回答,说完便甩袖离开。
唐晓慕咬牙等着皇帝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立马起身朝屋内跑去。
季修睿倚在床头正在喝药,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捧着半透明的青玉琉璃碗,一口口抿着药,眉头紧蹙,若有所思。
“殿下,你怎么样?”唐晓慕担忧地走到他身边。
看见唐晓慕微微发红的眼眶,季修睿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哑声道:“我没事。”
太子几人见他们夫妻有话要说,识趣地没多打扰,嘱咐季修睿注意身体后,很快离开。
“是不是病情严重了?”唐晓慕眼底涌起自责,如果不是为了她的事,季修睿昨晚不会一宿没合眼,也不至于会当场吐血。
“没加重,吐出点淤血,舒服些。”季修睿仅仅穿着亵衣,没让唐晓慕看到自己那套沾满鲜血的朝服,“你爹和哥哥……”
唐晓慕打断他:“我听说了。暗卫和李奇都怀疑幽州有问题,这消息一定是假的,爹爹和哥哥一定还在北固城。”
季修睿微微颔首,见她没被骗,安心许多。
北固城危在旦夕,晚一天去就多一份城破人亡的危险。
唐晓慕决定一会儿送季修睿回府后,自己就乔装去漠北。
漠北的主要几位将领她都认识,她得想办法说服他们出兵救援北固城。
她正想着,蓦然听到季修睿喊:“青竹。”
青竹悄无声息地从窗外翻进来:“爷。”
季修睿声音不大,语气却异常坚定:“让府中所有侍卫分批出城,前往幽州。”
他选择做一个好丈夫,去救妻子的父兄与十万无辜军民。
第58章 你拦不住我 剩余的日子里,我想为自己……
季修睿喝完药, 换上新送来的常服,由唐晓慕扶着起身。他尽可能不让自己的重量压在唐晓慕身上,但身上没什么力气, 还是不免需要向她借力。
唐晓慕知道季修睿要强, 见他自己还能走, 便不着痕迹地扶着他,与他一道往外走。
小太监恭敬地候在不远处, 见季修睿来,上前行礼:“殿下,佛堂已经准备好了, 请您跟奴才来。”
季修睿握着唐晓慕的手微微紧了紧, 站在原地顿了片刻, 微微颔首。
小太监低着头在前引路。
揽月楼的佛堂中供奉着谢贵妃的灵位,这是宫中独一份的待遇。
佛堂被打扫得很干净,檀香悠悠,灵前供奉着上好的香烛与鲜花。刚采下的□□饱满欲滴,花瓣上还沾着新鲜的露水, 可见下人极为用心。
而佛堂内所用器皿, 一律都是黄金打造,庄严而华贵。
整座揽月楼富丽堂皇, 与宣王府的清寒截然不同。
唐晓慕下意识去看季修睿。
季修睿眸色低沉, 垂着眼, 看不出任何神色。
他在供桌前停下, 望着灵位上的名字片刻, 抬手接过小太监递来的三柱清香,鞠了三躬。
唐晓慕照做。
小太监上前为两人将供香插入香炉。
季修睿转身离开,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唐晓慕的脑海中不知怎么就想起太后说过的话。
谢贵妃对季修睿并不好。
如今看到谢贵妃的灵位, 季修睿是不是又想起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唐晓慕紧了紧扶着季修睿的手,小声说:“殿下,这次你帮我这么大忙,这份恩情我记下了。以后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我都可以帮你办。”
季修睿抬眸瞥她,似乎对她这样有恩必报的模样并不满意:“本王能有什么事不能自己办,还非得找你?”
最近都是季修睿在帮她,他堂堂一个皇子,的确轮不到她帮忙。
唐晓慕面色一阵尴尬,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只能从两人的性别上找到一个季修睿做不到的事:“生孩子。”
季修睿的脚步一顿,错愕地看向她,璀璨的星眸中,泛起异样的情愫。
唐晓慕说完才意识到话中的歧义,一下子涨红了脸,匆忙补救:“我……我就是举个例子……”
说话间两人走出揽月楼,马车就等在院外。
两人依次上车,马车缓缓朝宫外驶去。
就在唐晓慕以为这事翻篇的时候,季修睿若有所思地问:“所以你想给我生孩子?”他的眼神下意识望向唐晓慕,又在即将撞上她的眸子时飞快地挪开,仿佛怕被她看见自己眼底的心虚与忐忑。
唐晓慕脸上才消散的绯色再次涌上脸颊。
她怔了一下,听季修睿语气平淡,与两人平时玩笑的口吻并无差别,才放下心:“殿下你就别逗了,咱们有约在先,我不会食言的。”
季修睿一言不发扭头背对唐晓慕,将自己的脑袋搁在车厢夹角处,像是生闷气。
唐晓慕望着他的后脑勺感到不解:“殿下,怎么了?”
“没事。”季修睿闷闷地说,闭上了眼,恨不得打死当初那个答应与唐晓慕单纯合作的自己。
唐晓慕以为他是累了,贴心地为他盖好毛毯,静静坐在一旁没再说话。
皇帝耳目众多,刚刚在揽月阁内不宜商量太多,季修睿吩咐完青竹后,便没再多说什么。
唐晓慕乖巧地也没多问,免得隔墙有耳。
虽然皇帝不派兵救援北固城,但将在外,皇命有所不受。
皇帝的命令到达漠北还要一段时间,漠北的将领不少都是老油条。只要唐晓慕能说服将领出兵,他们就能以“陛下命令来迟”为由,以不知情搪塞过去。
不过这样一来,哪怕能平安救出唐元明父子,也会让皇帝更恨唐家。
唐晓慕一想到这儿就头疼,但眼下人命关天,她顾不上这么多。
只要唐元明能守住北固城,皇帝就不能公然赐死他,表面上的君臣和睦还得有。
走一步看一步,其余的事等救完人再说。
季修睿精神不振,但强撑着不睡。看唐晓慕带着两个丫鬟在收拾东西,他哑声道:“我也去。”
唐晓慕一惊,立刻否决:“不行,漠北路途遥远,你这身子怎么撑得住?”
“我睡一觉就好。今日侍卫能走大半,剩余的人明日随我们一道出城。”季修睿知道拦不住唐晓慕,与其在府中为她担惊受怕,不如陪她走一遭。
若季修睿身体健康,他愿意陪自己去漠北,唐晓慕感激不尽。可他连去一趟京郊都能吐血,唐晓慕怎么放心他出远门?
她把手上的衣服给秋梨,自己坐到床边,语重心长地跟季修睿说:“殿下,你的好意我心领。你能帮我做到这一步,这份恩情我牢记于心。可你真的不能去。这次时间紧急,必须快马加鞭赶去漠北,就是坐马车都能把人颠散架……”
季修睿打断她:“我知道,骑马去。”
“那你就更不能去了。”唐晓慕还记得他上次吐血的吓人模样,帮他压好折起的被角,耐着性子为他分析,“殿下,你听我的。这次去漠北相当于是抗旨,杀头死罪我一人抗就好。万一陛下怪罪下来,你只要说你病重不知情,府中下人都被我这个王妃糊弄了就成。一旦降罪,你给我一份休书,我绝不连累你和王府。”
“太后将你嫁与我,就是想为你找一个遮风挡雨的屋檐。你既然有了,何必出去淋雨?这次听我的。”季修睿倔强道。
唐晓慕坚决不同意:“不行,你好好养病。”
“我的病无碍。”季修睿脸色苍白,说话的声音都很轻,完全不像是无碍的样子。
唐晓慕第一次发现他竟然这么执拗,挫败地叹了口气,气鼓鼓到:“反正我不带你去。”
“腿在我自己身上,我自己去。”季修睿固执无比。
唐晓慕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望着他好一会儿,吩咐秋梨:“去请周太医,让他来给殿下好好唠唠到底能不能出远门。”
秋梨应声离去。
不一会儿,周太医前来请脉。
诊过脉,在季修睿阴沉的眼神下,周太医压着眼底的不舍,无奈对唐晓慕说:“殿下可以去漠北。”
唐晓慕惊了:“他今天才吐过血呢!”
周太医为难地回头去看季修睿,撞见季修睿警告的眼神,又硬着头皮跟唐晓慕扯谎:“刚刚老臣看殿下脉象平稳,可能是吐血之后,把体内余毒也清出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