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毓华
年少如闻人复,实在太勉强他了。
盛踏雪开始厌倦路人宛如针刺的窃窃私语,她不等闻人复做下任何决定和 反应,一手勾住了闻人复的胳膊,“我都不知道阜镇的端午夜这么漂亮,你瞧,还有灯廊,公子若不急着回去,陪踏雪逛一逛可好?”
她傻啊,祸水东引,引到自己身上。
果然,刷刷刷,所有的目光悉数落到了她身上……
闻人复的脚步不自觉的被她牵动,他这一动,那些窃窃私语全落到身后,很快消失了。
除了闻人复,跟着他们的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对盛踏雪更心生感激之情。
他们家公子绝少在人前露脸,每回遇到那些不着调的眼光和言语总要发上一顿脾气,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许久,让晴姨和他们担心得都快发疯了。
方才温故和知新都已经做好准备,回去后把皮绷得紧紧的,自己去领罚,想不到盛踏雪就这样安抚了公子。
瞧着两人已经走向前去,温故和知新互看一眼,眼里写着“也许这位姑娘真的是公子命定的人”,然后才快步追了上去。
闻人复不明白自己阴鸷的情绪为什么一下就不见了,仿佛是从她的手勾住他的,透过布料,她略带凉意的温度传到自己身上后,他莫名的就被安抚了。
他们停在一个卖河灯的摊子前,河灯种类繁多,材质、形状都不一样,还有各种的小动物。
盛踏雪看中一个小狐狸河灯,闻人复让人掏钱买了。
“你真的不怕旁人的指指点点,说是和一个瘸子一起逛街买灯?”闻人复忍不住要问。
“公子觉得我是那种委屈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的人吗?”她反问,把玩着手里的小狐狸,表情自然惬意,不见半点不豫。
“不是。”
旁的事情不说,就为了不愿被人当成棋子,卖进严府去当寡妇,宁愿和父母从不愁吃穿的盛府分出来,设法自力更生,还越活越好,普通的女子恐怕连念头都不敢有。
但她做到了,甚至还用香方替自己赚了不少银两,那个姓符的三流世家出身的嫡次子还真是个有福的,因着她的方子,他要回京横着走都行了。
她替自己铺了条康庄大道,还替她爹娘弄了能搂银子的鸡肉营生,谁能委屈她?她不让人委屈就好了。
“我啊,曾经过得太苦了,可是在经历过一些事之后,我想开了,即便是你最亲的亲人都有可能戴着虚情假意的面具,何必在乎其他碎嘴的人说什么?他们图的不过是一时的痛快,而我们为什么要让他们如意?”
闻人复:“……”
“不要勉强自己,每个人都有不想面对和必须面对的事情,但是要懂得调适,这世间唯一的敌人只有自己,你不想被打败,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你要先示弱了,你就输了。”
闻人复看着她,像是从来不认识她一样,他一直看到盛踏雪整个人不自在了,才收敛目光,眼神晦暗难猜。
盛踏雪忽然觉得困窘,她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居然在他面前说起连篇的大道理,她嘿嘿笑,挠着额头。“就当我胡说八道好了。”
他嗯了声。
“时辰也不早了,我答应我娘要早些回去的,谢谢你买给我的小狐狸河灯,我很喜欢。”她要收藏起来,不依着习俗的将它放水流。
“一起回去吧。”他主动牵了她的手。
她试着将手抽回,想不到他的力气大得很,居然挣不出来,这要让她娘知道,罚写《女诫》写到手抽筋都嫌太轻,会直接拿藤条抽她吧。
但是,让他握着手的感觉很特别,人晕晕的,像坐在河上随水波摇晃的小船上。
闻人复与盛踏雪一路上没有再聊什么,转眼马车就到了盛家门前。
烟氏又等在门口,眼神焦灼,一直到看见闻人府的马车,还有伸出手来向她抓挥的女儿,吊着十五桶水的心才放回原位。
闻人复和盛踏雪一下马车,烟氏的眼睛就在女儿身上扫来扫去,确定她看起来“完好无缺”,这才想起来该向闻人复致谢。
闻人复客气的回了几句,又看了盛踏雪一眼,这才回到马车中。
最后秋水将她遗忘在车厢里的河灯拿过来给盛踏雪,福了福身,走了。
第十章 好意难忽视
对盛踏雪来说,那天就像是个不真实的梦境,梦醒了,她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不过,每每看到那放在角落的小狐狸河灯,又会踱过去点点它,或偶尔用掸子替它清一下灰尘,尽管它干净得很。
由于鸡肉摊子生意火热,盛光耀夫妻俩实在忙不过来,使得本来打算把摊子生意交给烟氏,自己整治香方的盛踏雪只好改弦易辙来打下手。
这天一家三人正要收摊回家,收拾器具时,盛踏雪眼角余光发现有块灰扑扑的布料在墙角处飘动着。
她没惊动她爹娘,走到墙角去看,发现一个小姑娘瑟缩在墙角,身上的粗布衣衫又破又烂,头发披散,小脸脏污,嘴唇干裂,竟是许久不见了的阿瓦。
“阿瓦?”她不是该在盛府吗?
阿瓦抬起头来,一看见盛踏雪怔忡了好半晌,两行泪顺着脏污的脸无声的滑了下来,形成两条明显的痕迹。
她喊了声“姑娘”,接着掩脸痛哭失声。
盛踏雪静静的递出帕子,也不出声劝慰,瞧她这模样,心里肯定是堆了事需要发泄,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哭个够,等她哭完应该就没事了。
她转头去篓筐里拿了竹筒,倒了杯水,待她哭声略停,这才递给她。
“先喝口水,润润喉,瞧你嘴唇都裂了好几个口子了,有什么事一会儿慢慢说。”盛踏雪的声音坚定,带着股让人信服的韧性。
阿瓦还真的渴极了,将杯里的水一口喝尽。
烟氏两人觉得奇怪,探头来看,俱是一脸的惊愕。
盛光耀是男人,对内宅的婢女认得的不多,可这阿瓦曾是女儿身边的贴身丫头,他自是知道的。
“老爷、夫人。”阿瓦抹了泪,眼眶鼻头都红通通的,十分可怜。
“你这孩子怎么一身狼狈?发生什么事了?”烟氏以为在盛府当下人,虽然没有多体面,可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这像在泥地里打过滚啊!
“娘,这里不方便说话,有什么事回家说。”集市的摊贩虽说已经收得差不多,可多少还是有人经过,阿瓦这身模样一看就是有事,太引人注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