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开夜合
严岷君的新戏即将开机。
这戏前期筹备过程异常坎坷,有投资人撤资,有演员违约,连严导常用的美术指导也因为私人原因与严导分道扬镳……
最后将开机日期艰难定于六月。
南笳是女主。
女二号名叫白翎,是此前关姐带过,那个因她的“揠苗助长”而患了郁抑症的女演员,现在也是工作室的签约艺人。
白翎如今已经摆脱了抑郁症的折磨,也一度考虑过转行,但因为对这一行还有热爱,始终犹豫不决。
关姐几次登门,真诚道歉,白翎终于决定捐弃前嫌,重新开始。
对这一行的大多数人而言,曝光即是生命。
白翎沉寂了五六年,圈里环境一天一个样,早快没人记得她是谁,自己去面试了几个剧组,屡屡碰壁。
关姐当时跟南笳沟通,也诚实道出了白翎的真实处境,以现在的情况,肯定很难一时半会儿就创造出可观的经济价值。
南笳见过白翎本人之后倒是毫不犹豫就签了。
事后关姐说她:“你太性情中人,这样的性格其实不怎么适合当老板。”
南笳笑说:“没事啊,我家里不还有个真正的老板吗?最不济喊他来填赤字,反正他这人最喜欢花钱打水漂玩。”
——那时严岷君新戏的一个资方撤了资,留下的窟窿一时半会儿很难填得平。
周濂月毫不犹豫补了这窟窿。
南笳说怎么最后性质还是变成你哄我开心。
周濂月无甚所谓:我挣的所有一切不都是为了哄你开心?
为了筹备这戏,南笳推掉了很多通告,小半年时间都在揣摩角色。
烟也抽回来了——理直气壮的原因:为了贴近角色心理。
对此周濂月也无话可说。
-
将要开机前的某天。
周濂月傍晚回家,看见餐桌上花瓶里的花换了,他早上出门时是白橘梗,现在变成了一大束的粉色郁金香。
南笳在客厅里背单词,听见开门声就迎了上来。
“白天出门了?”
“没。”南笳顺着周濂月的视线看过去,“周浠来过,她带来的。”
“过来玩?”
“……嗯。”
公寓而今聘了专职人员,保洁和三餐都有人按时打理。
晚餐厨师已经做好了,放置在餐桌上。
吃晚饭时,两人闲聊,南笳频频看向周濂月。
周濂月觉察到了,问她:“你想说什么?”
南笳沉吟,“……周浠让我转告你一件事。”
“又要跟苏星予出去玩?”
“不是……”
周濂月倏然抬头。
看他的表情,南笳知道他已经明白,“……这回是真的。怀孕了。”
周濂月脸色霎时沉了三分,“她怎么不直接告诉我?”
“就是因为你现在这个表情,她才不敢直接告诉你。”
周濂月放了碗筷,当下便要去给苏星予打电话。
南笳赶紧起身到他身旁去,伸手夺了他的手机,挤着餐椅的边缘坐了下来,挨着他,笑说:“你真不高兴啦?这是喜事呀。”
周濂月只叫她:“把手机给我。”
“就不给。”南笳将手机往餐桌那头一推,让他一时够不着,“你就不想先听听周浠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周濂月顿了顿,垂眼看她。
“她说,你肯定觉得她自己都还是个小孩儿,怎么能生小孩儿。听到这消息,一定是惊慌大于惊喜。她说,虽然是意外,但她跟苏星予都评估过,这结果是他们可以承担的。她虽然看不见,但苏星予可以做她眼睛,还有苏爸爸、苏妈妈,他们都会帮他。这么多的大人,怎么会养不好一个孩子。”
周濂月没作声。
“她还说,她虽然看不见,但可以听,可以闻,可以触摸,最重要的是,她可以感受。她能感受到苏家对她无限多的爱护,就像她能感受这么多年你也一直心怀负罪地爱她一样。她想把这份爱延续下去,从一直被保护的人,变成也可以保护别人的人。”
南笳抬头看去,周濂月依然紧绷着一张脸。
但她比谁都了解,他不是不高兴,他的面无表情之下是茫然和无措。
“你要相信girls power,浠浠会做得很好。”南笳笑说,“开心点,你要当舅舅了。”
-
吃完饭,南笳陪周濂月一块儿去苏家拜访。
果不其然,苏家一家都有些严阵以待,气氛凝重,连“莫扎特”都不敢摇尾巴。
苏星予尤其,那壮烈而极有觉悟的神情,分明是做好了要被周濂月骂得狗血淋头的准备。
但周濂月没有。
只很平静地询问,产检做过没有,联系了哪家医院建档。
大家都愣了下。
周浠第一个出声的,笑说:“昨天去做了B超,你要看看吗?虽然医生说现在还看不出来什么。”
周濂月点点头。
苏星予急忙跑过去把孕检单和B超影像拿了过来。
周濂月伸手接过,南笳凑拢一起看,5周左右,确实什么都还没有,只隐约能见椭圆形的妊娠囊。
即便如此,南笳也不由地“哇”了一声,“感觉好神奇。”
周浠笑说:“过两周再去拍一次,应该就可以看见胚芽。”
南笳笑说:“那你叫你哥发给我,我那时候可能已经进组了。”
周浠转向周濂月,笑问:“可以吗?”
周濂月“嗯”了一声。
如此,苏星予及其父母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苏妈妈紧跟着说明,定了哪家医院,联系了哪位医生到时候接生,孕期如何照顾,孩子生下来怎么带……
条理清楚,每一步都有规划。
周濂月听着,没怎么发表意见,直到最后才笑说一句:“周浠就委托二位照顾了。”
苏爸爸忙说:“应该的应该的。”
拜访结束,将离开时,苏星予将周濂月叫到一旁去,说要跟他再单独聊聊。
南笳在门口等着,周浠陪着,一旁卧着“莫扎特”。
周浠笑说:“笳笳,谢谢你。我哥这脾气,也只有你能治得住他。”
“没有,我只是把你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了一遍而已。”
周浠由衷地说:“他一直把我当成责任,现在正好叫他放下担子。我已经不是他的责任了,笳笳你才是的。”
南笳笑说:“都是一家人,不要分得这么细。”
“一家人和一家人也是不一样的呀,你才可以陪我哥一辈子。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想像不到,我哥会有多孤单。”
南笳转头看着周浠。
她长着一张不谙世事的脸。但这只是表象,她的内心是旁人难以想像的坚韧。她的世界只有黑色,势必需要强大的意志力来对抗这种黑的虚无。
南笳微笑牵过周浠的手,“知道自己要做妈妈的时候,会害怕吗?”
“有一点。但好像会有另外一种力量。种子破土而出。我觉得像是这样的。”
“会不会害怕自己做不好。保护不了她(他)?”
周浠笑着歪了一下头,“这是你的担忧吗?”
“……嗯。”
“我觉得笳笳你会做得很好。至少,你还看得见呢。”
南笳笑了一声,“嗯。”
周浠转头,“他们好像出来了。”
南笳顺着去看一眼。
周濂月和苏星予走了出来。
南笳将周濂月手臂一挽,笑说:“我们走啦,有需要随时打电话。”
“好的。路上小心。”
车汇入夜色。
南笳偏头看着驾驶座上的周濂月,“苏星予跟你说了什么?”
“就那些。”
“保证发誓?”南笳笑。
“嗯。”
“放心了吗?”
周濂月没作声。
“浠浠真是勇敢的人。比我们勇敢。”南笳轻声说。
周濂月转眼看她,片刻,伸臂过去,握住她的手,轻轻攥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