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张小纸片
注意力没法集中,他把书丢一边,湿着头发躺下去,手臂横搭在额前,脑袋里时不时又晃过一些画面,他翻个身,开始盲过1625分类摆放的唱片。
隔天醒来,快要见好的感冒似乎加重。原本就没什么心情,点开手机一看,更是心气不顺,索性丢开。
才一大早,昨晚加班加点的娱记不负众望,仅用一条豪门秘辛就博取了众人眼球。
新闻里男女主人公虽没有同框,但轻而易举就被一系列惯用词汇紧密连接起来,“妹妹作掩护”“先后入店”“刻意错开时间离店”“必然会一起过夜”……绘声绘色,煞有其事。
手机消息一条接一条,柴碧雯的电话也不出意料地打来,沈西淮置之不理,连续开完三个烧脑会议,他闭眼靠沙发上休息,手指按压着太阳穴。
刚才会议上,1625的销售报表他仔细看了,相比价格不算友好的线上电子书,1625的唱片价格被他一压再压,对比其他唱片行格外亲民,所以即便网上一片骂名,也改变不了销售量直线上升的事实。
一部分人以为当初他做线上阅读是要为全民阅读尽一份力,其实不然,他从一开始就是从商人角度做的项目开发,购买小众书籍版权也只算是策略之一。相反地,他并不指望唱片行能够获利,特意开辟的无限试听区就能看出他的目的,他想让更多人可以免费听高质量的优秀音乐。但即便完全是出自私心,他也不习惯做无用功,所以唱片行打出漂亮的头仗并不令人意外。
持续几天高强度工作过后,他索性去找助理交接工作,给自己放两天假。
感冒还没好全,他最近都精神不济,到家躺沙发上,起初睡不着,后来昏昏沉沉睡过去。
这一觉睡到隔天中午,西桐带着binbin过来时,他刚洗漱好,脑袋仍发沉,没什么精气神,那只傻狗进门就扑上来,伸出舌头往他脸上和衣服上狂舔。
他伸手拨开,binbin又蹭过来,眼睛发亮,挤他怀里摇着尾巴,他拍了拍他脑袋,随手给他撕了袋饼干,往他嘴里丢一块。
西桐逛商场般在她哥屋里绕着圈,嘴上边说着话:“妈说你电话老占线,你给她回个电话吧,不然她铁定得找上门来,看你屋里没什么人气儿,说不准还要把我那同学带上。”
沈西淮语气淡淡,“爱来不来。”又低头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跟binbin玩。
看完一圈,西桐没有任何收获,这才往沙发上坐,她的狗儿子显然有了舅舅忘了娘,靠着那位一身浅色睡衣的帅男人寸步不离。
西桐以前就说,她这个亲哥当众风流模样,背后却君子行为。
有几回他们一道去酒吧,几位公子哥长得都十分拿得出手,过来搭讪的人接二连三,还有趁机大胆揩油的。斯瑞哥向来冷,直接给人甩脸色,小路哥平常嘻嘻哈哈,这会儿也黑着脸,就她那位亲哥,手上特意戴一块假表,等人赖着不肯走的时候,把表往人面前显摆,笑着说这表不便宜,几百万一块。能去那儿的人都算识货,见他那么认真,只觉这人是土老帽,退避三舍都来不及。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上当,不管知不知道面前这位是触动的大公子,单一块假表是骗不了人的,有人比起识货更识人,就算真是假表也认了,所以可劲儿往沈西淮怀里钻,沈西淮习惯给人留一线,但有人拱手不要,他只好重新摆出那张标志性冷脸。
西桐那会儿就在旁边,饶是习惯了,也被冻得一哆嗦。
就连她这个亲妹妹也觉得这位阴晴不定的男人越来越奇怪,上一刻能跟你好言好语,下一刻就跟你欠他五个亿不还似的。
他很暴躁,又极力想要隐藏,可身体里的情绪是挡不住的。
高中有段时间他忽然弹起钢琴,翻来覆去只一首曲子,她听得耳朵都要出茧子,后来琴不弹了,这家伙又不听家人劝阻一个人搬来这边住,说是离学校近。那会儿她读初中,偷摸趁他不在的时候跑来,可试了好几遍密码也开不了门。
他们说好一起留在国内读大学,大一下学期他却忽然说要去英国。LSE本科只需要读三年,他大二过去,从头开始念大一。
西桐大学是在南京读的,大二那年她跟男朋友吵架,一个人跑回淮清,电话里跟她哥哭,她哥才松口让她来这边住一晚。
密码大概率是个日期,经推算,那会儿她哥还在读高中。她以为房子里能有什么秘密,可上上下下跑了几回,连根头发丝都找不着。
后来她哥从斯坦福毕业回来,公司接连出现问题,他那点暴躁似乎也被磨没了。
他多少有点公子哥的臭毛病,吃穿用度上会很挑拣,可多半时候没架子,对身边人也好,噢,对她的狗儿子最为上心。
西桐坐到她哥边上,挽住他胳膊,“我要出去好几天,你不准把binbin交给别人,要是去出差,你也得把他给带上。”
沈西淮要把手抽出来,可妹妹紧紧抱着不让,他不太耐烦,“这到底谁的狗?苏津粤他自己呢?”
西桐笑靥如花,“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他名字了,他最近比你还忙,他的狗不就是我的?我的不就是你的?”
她脸也贴她哥肩上,“哥,你就不能对苏津粤态度好点?每次见面都摆脸色,他以后可是你妹夫!”
沈西淮冷笑一声,“你以为他喜欢见我?”
“那你先示好呀,总得有人低个头。”
“为什么不能他先示好?又到底是谁先摆的脸色?”
“他……”西桐嗔道:“他对你有敌意!你自己不清楚么?”
“有敌意你俩就分。”
西桐跳起来,“你说什么呢?!”
“你愿意嫁,他愿意娶么?”
西桐被戳中痛处,往她哥身上扑,“沈西淮!你说的是人话么?”
沈西淮迅速躲了下,抄起旁边一件外套,往妹妹头上一蒙,兄妹俩像小时候一样打闹起来,旁边binbin开心叫着,凑中间看着热闹。
沈西淮确实不怎么喜欢自家妹妹的男朋友,偶尔不巧碰见,对彼此的敌意都心照不宣,打一声招呼就算完,各自都不愿意多说一句。
以前读书时就听过他的名号,听妹妹说是学校里的高冷校草,他瞧不太上,从名字开始就有意见,苏津粤,怎么不叫南京武汉?
等西桐风风火火走了,屋里就剩下他和binbin。
他第一时间把binbin头上的发夹取了,沈西桐就喜欢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简直累赘。
又耐下性子给binbin剪指甲。
“你妈可真成,怎么给你整这么寒碜?待会儿带你去剪毛。”
binbin吐着舌头安分不下来,还没剪完就跑门口把那个珍珠鱼皮玄关柜给抓了几条痕出来,Lamont的,不便宜。
沈西淮急了,钱就算了,他当初至少花了点力气给它挪了个位置,可binbin不懂,他只能想着以后从他爸那儿讨回来。
下午一人一狗一块出门,先去了趟宠物店,回来跑超市买了肉食,到家给binbin做了盆加餐。他自己没食欲,只吃了半碗清水面条。
虽然不会传染给binbin,他还是吞下两粒感冒药。
晚上出门溜圈,binbin撒欢子跑得快,他跟着跑出一身汗,回来院门一锁,由着binbin乱窜。binbin去刨果树下的土,过会儿见车库门开了,又急忙忙跟进去,车库半边被辟出来当画室,沈西淮还没开始动手,彩色的颜料就被binbin给打翻。
他脾气并不好,对binbin却耐性十足。他喜欢狗,虽然这是他妹妹跟别的男人一块儿养的儿子。
binbin很黏人,做什么都要跟着,狗狗都一样忠诚,爱他几分,他就会反馈几分,甚至还会多出一点来。不像人,喜欢总是不太对等。
给binbin洗了澡,他又重新翻开那本《弃业医生日志》,这回一口气看完半本,再看眼时间,竟然才刚过八点。binbin在床边已经睡着,他起身倒了一粒药片,和水一并吞下。
以前在LSE读书,考试期间学校会发蓝色小药丸,他没什么学业压力,可睡眠有障碍,那药还是被他给吃了。
也不知道见不见效,偶尔他还会吞下一片。
为了酝酿睡意,他下楼找出《海上钢琴师》的碟片往机子里塞,binbin也蹦下楼来,躺他脚边陪他一块儿看。
他陷在沙发里,视线落在对面墙上,一动不动。
他又想起那晚的陶静安,她声音已经碎在空气里,却还坚持贴他耳边解释:“那次我没别的意思,你可能不信,我不是你想的……”
他用更加卖力的动作打断了她的话。
他当然知道她没有别的意思,不然在那之后不会再也不联系他。
他不傻。
她也完全不乏追求者。
桌上手机这时亮了起来,binbin反应灵敏,猛然跳到他身上,鼻子里哼哼唧唧。
他捞起手机,是小路,喊他一块儿吃饭。
binbin用脑袋拱他腰腹,他关了电影,冲电话那头说:“沈西桐说你挺忙。”
小路大笑,“瞎忙也算忙的话。”
“片子拍完了?”
“你还记得?又是桐桐说的吧?拍好了,成片得再等几天。我这阵子不是跑了几趟粮仓口么,发现这地儿比我想象的要好。”
小路怀着什么心思,沈西淮比其他人清楚。他对伯克利的兴趣不显山露水,却深到偏执。只要能跟伯克利扯上关系,他都会多注意两眼,偏偏有人去Napa做过调查,对酒庄略有了解,小路自然不会错过交流的机会。
他问小路:“你要拆?”
“那没有,有几家馆子挺好吃,应该对你胃口。咱别电话里唠了,我就在粮仓口,有家咱们以前常吃的馆子,你赶紧过来,吃完了我顺路去给你的店捧场。”
他把调皮的binbin拨回地毯上,“不去,改天说。”
那边小路还要张口,电话被先一步撂了。
他低头对上binbin亮着水光的乌黑眼睛,往后一靠。
“想出去玩?”
binbin又扑过来。
他把他爪子一别,“可我不想动。”
第16章
连续几天,静安都全身心专注于工作。
音响广告已经拍完,她盯了两天剪辑室,根据客户要求指出几处要改的地方,让同事当天下班前出B-copy。
下午临时通知开会,Demy开门见山,直接丢有效信息:“刚接到通知,两周后去聚点参加竞标会。”
刚从美国回来的Paige立即炸了,“聚点?!咱们对面的聚点?”
Demy假笑,“你的反应让我认为你很愤怒,愤怒到想直接退出这个项目。”
Paige拍桌:“我必须上啊!明明就在对面,还没进过他们公司,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Demy不跟她废话,材料分发出去,立即开始头脑风暴。
会议一结束,静安先确认了广告片,给音响广告的负责人刚发完消息,郑暮潇的电话就来了。
“我们这边也刚开完会,原本相宜想自己跟这个项目,现在换我。这周末有空么?相宜想请你吃个饭。”
静安开玩笑,“是要给我开后门么?”
郑暮潇笑:“你回来这么久,她还没见过你。还是上回那地方吧,到时候一起过去。”
挂断电话,静安去食堂拿了一份水果回来,边吃边写工作总结。
音响广告进行得不如预期,合作方倒是很开心,对粗剪颇为满意,但这是妥协过后的结果。对方中途临时变卦,连续否了几个方案后,认为故事片到底不够商业,静安只好带着组员通宵出新方案,尽力拍出对方极力要求的“商业大片”。
而那个棘手的项目仍旧没什么进展,底下的男实习生这几天倒收敛了一些,挑不出什么大错来。
写完总结,又继续看最新的竞标材料。
这一天仍然忙到很晚,回去时特意绕了下路。淮清的秋天红黄交错,银杏大道上一片金黄,静安把车子停在路边,拿了袋子去捡地上的银杏落叶。
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她开始做书签,叶子或者花,草或者羽毛,做好后在上面写字,再按顺序写上编号。每看完一本书,她都会留一枚书签在里头,现在已经到了一千三百多号。
头顶不断有叶子往下飘,空气里都是银杏的味道,静安蹲在路边,泛黄的叶子放到鼻前,似乎能闻到凛冽的冷意。
先前她始终觉得沈西淮身上有一种无法名状的情绪,这种情绪让她记了很久,甚至耿耿于怀。她曾经隐晦地告诉周陶宜,周陶宜问她到底是怎么样一种感受。
“就有一种……很生气,又好像有点嫌弃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