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糯里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曾经他对盛南枝说过的那些话,到底有多么伤人。
盛南枝慢声细语着理智开口,可字字刀尖,直戳谢听白内心深处,“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位非常优秀的演员,很感谢你在上个剧组对我的指点,至于其他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你说呢?”
谢听白静默地站着,来时的鸭舌帽已经摘下,头发凌乱蓬松,一身黑衣定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如果不是现场各个部门协调沟通的声音还在,这看起来就像是静默的画面。
谢听白哑着嗓子回答,“如果,过不去呢?”
盛南枝的性格刚烈利落,喜欢的时候付出了所有的热情,抽身离开的时候也从来都不留情。
她很喜欢自己现在的生活,孑然一身,每天只需要想着怎么把戏拍好。
盛南枝迟疑了一下,微微仰头,语调平淡地回答了句,“抱歉,在我这里,已经过去了。”
轻飘飘的几个字,狠狠撞入谢听白的耳廓,生疼生疼。
直到盛南枝离开,谢听白还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地上的阴影似乎都挪了一寸。
齐温隔着远远看着他,挣扎着还是走了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膀,“哥?”
谢听白微微回过神,空洞的眸子也重新有了焦距,“有事?”
“应该是你有没有事吧?”齐温斟酌着用词,小心发问:“你和南枝姐吵架了?一个人在这里站了都快半小时了?“
“没有。”
谢听白下意识抬手想要扶一下帽檐,手指却落了个空。
大脑机械地回忆了一遍。
哦,帽子好像丢在齐温房车上了。
他右手垂在身侧,忽地道:“我待会有事就得走了,晚上饭就算了吧。”
“啊?我饭店都定好了。”齐温还想问是还有什么行程,临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成,回头咱们再吃吧,还是工作比较重要。”
谢听白走的时候,盛南枝还在和导演沟通人物细节,压根没注意到其他。
等到她说完,小莫贴了过来,“姐,谢老师走了。”
盛南枝也只是淡淡点头,“恩,知道了。”
小莫按捺着心里的好奇心,南枝姐刚和谢老师说完话,谢听白就一个人孤零零在原地站了许久。
要说和盛南枝没关系,打死她都不信。
盛南枝原以为,至少在《致医生》杀青之前,她都不会再见到谢听白。
谁承想,大概过了十来天,盛南枝再次见到了谢听白,穿着和她一样的病号服,松松垮垮的病号服,显得他清瘦了几分。
《致医生》这部剧,因为题材特殊,剧组审批过后,部分专业剧情戏份,在确保不影响患者的情况下在一家私人医院进行拍摄。
不过今天的戏份,不涉及医学专业剧情,还需要拍天台的戏份,剧组另外租用的场地。
“南枝,不用我给你介绍了吧?”林秩招呼着盛南枝,指着谢听白道:“谢老师扮演温一枫,你之前和谢老师有合作过,应该很熟了已经。”
温一枫是在很后期出现的角色,那时候的谢竺纤已经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因为温一枫这个角色戏份少但又需要一定演技,所以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也没有太熟,认识而已。“盛南枝微微惊讶,很平静就接受了这件事情,同在一个圈子,她不可能永远都和谢听白没有交集,“谢老师,合作愉快。”
林秩听到那句不熟之后,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谢听白,“行,你们先对下戏,待会走两遍戏开拍,大家注意安全。”
正式开拍。
这是谢竺纤和温一枫的第一次碰面。谢竺纤正打算出去散散步,一出病房和温一枫迎面撞上。
然而。
盛南枝先谢听白一步抵达了病房门口。
“卡,我们再来一次,南枝你这边再稍微慢个两秒钟。”
“明白,谢谢老师。”盛南枝点点头,勾着拖鞋重新倒回病房,鞋底有些滑,好几次差点摔倒。
又一次。
盛南枝踩着拖鞋往房门外走,脚踝细的惊人,裤腿下空空荡荡的。
一出病房右转,直直撞入一个坚硬的胸膛,鼻梁磕在对方的下巴上,实打实的痛。
盛南枝站不稳,双手拽着对方腰间的衣服。
谢听白踉跄几步,下意识揽住盛南枝的腰,防止她摔倒。他稍稍低头,轻易便嗅到了对方身上的香水的味道,是盛南枝最喜欢的冷香。
她好像比起拍摄《枪声》的时候还瘦了不少,手掌贴在她的后腰,摸到的全是骨头。
幸亏,谢听白扮演的这个角色,本就是失意愁苦,一直低垂着头,无人注意到他被遮挡着的微微眷恋。
“你这人怎么在病房还走这么快?”盛南枝扮演的谢竺纤闷声埋怨,边摸着鼻梁,没好气地抬头,意外地对上了一张过分帅气的脸。
对方看起来年纪不大,和她一样,都穿着病服,头发乱糟糟的,胡茬似乎几天都没有刮过了,灰蒙蒙的眼睛荒芜一片,不见半点光。
温一枫失魂落魄地丢下一句“抱歉”,甚至未曾抬头看人一眼,丧气离开。
林秩:“卡,过了!下场拍天台的戏份。”
因为时间比较赶,天台早就提前布置好了景。
场记打板。
盛南枝在病服外裹着一件粉色的针织衫,头发梳的齐整,扎了个低丸子头,显得人很温柔。
逐渐地,谢竺纤接受了自己胃癌晚期的病症,很积极地接受治疗。
不过近期,她很喜欢往天台跑,因为那里可以看到晚霞很漂亮。
只是这一次,谢竺纤刚到天台,便发现上边还有别人。
对方背对着她,在大片的晚霞下席地而坐,肩膀松垮,微微蜷缩,周身都环绕着阴翳的气息,毫无生机,和医院ICU的很多人都一样。
仅仅只有一个背影,虽然看不到谢听白的脸,可他似乎连后脑勺都在演戏。
谢竺纤迟疑着走过去,这才发现对方似乎就是她前几天在病房撞到的男子。
她在他旁边坐下,双手反撑在地上,望着天空,心情很好主动搭话,“这里的晚霞很漂亮,对吧?”
台风的风很大。
盛南枝消瘦的身子,看起来几乎要被吹走。
谢听白扮演的温一枫,缓缓偏头看了她一眼。
谢听白仿佛有种魔力般,细节之间全是戏,把年轻男孩对面死亡时的挣扎、恐惧、放弃都表现的很好。
“好看吗?”温一枫微嘲着勾唇,只觉得谢竺纤脸上的笑容很是刺眼,语气很冲,“我一点都不觉得。”
谢竺纤完全不在乎对方的冷脸,轻笑着,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多大啊?”
“22。”
“弟弟啊,我24了。”
“谁是你弟弟了?”
“年纪不大,总苦着张脸干什么?”
温一枫下巴搁在膝盖上,双臂环绕着双膝,抬头看了眼天,那个复杂的眼神包含了很多。
“你不会懂的。”
谢竺纤:“万一我懂呢?”
“我一周后就要手术了。”温一枫侧头,嗤笑着,几乎是有些恶劣地开口,“可能下不来手术台那种,你懂吗?”
护士不让他乱跑,生怕他出什么意外。
他还是偷偷爬上了这里。
本以为会收到对方同情的眼光。
“那你比我幸运点,我胃癌晚期,也不知道可以再看多少天晚霞。”谢竺纤却只是笑笑,笑容下藏着点悲伤和释怀,“等你手术成功以后,我们再来看晚霞吧。”
温一枫愣住了,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起身侧的人。他不敢想象,为什么有人用这么轻松的态度,来面对自己年纪轻轻却即将走向死亡的事实。
温一枫不记得这日的晚霞和夕阳美丽与否,但却觉得身侧的人,是惊人的好看。
呼啸而过的风声中,还裹挟着他心动的声音。
砰砰砰~
那颗灰寂的心脏,再一次蓬勃的跳动。
“好。”
林秩盯着监视器里,谢听白最后那个心动后再度恢复生机的眼神,相当满意,“卡!这个画面完美!”
几乎是拍完的瞬间。
盛南枝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她撑着地站起来,因为蹲了太久,双腿发麻,脚底打滑着往一边倒。谢听白第一时间伸手拉住她,却被拽得跟着一块摔倒。
天台都是水泥地,这么直直砸下去,多少也得受伤。
谢听白迅速护住盛南枝后脑勺,把她紧紧按在自己脖颈间护着,姿势变换,后背着地着倒下。
盛南枝天旋地转着,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砸在谢听白的身上。红唇紧紧贴在他的脖颈间,泛着湿热的气息。
这个动作属实是有些暧昧了,可是这个时候盛南枝压根顾及不上这些。
“嘶”谢听白痛呼一声,手指依旧紧紧搂着怀里的人,担忧问着,“没事吧?”
“我没事。”盛南枝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起来,伸手想要把他拉起来,“你……你怎么样了?有伤到哪里吗?”
“谢老师!盛老师!受伤了没?”
剧组其他人也连忙过来慰问。
谢听白紧紧握住盛南枝的手腕,眉宇紧紧拧着,动作放缓地坐了起来。角色原因,谢听白的妆容本就画的很没气色,配上这样的表情,更是让人慌了神。
盛南枝:“有摔倒哪里吗?赶紧让医生看看!”
谢听白僵硬地动了下胳膊,把病号服的袖子拉了起来,手臂上一大片划伤,表皮翻起,局部地方还蹭掉了一小块肉,往外渗着血迹。
袖子撸起来时,布料擦过伤口,带着他手臂肌肉也跟着一颤。
盛南枝眸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