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晏灯
“你派人去做,盯死他们,长津那边一丝一毫也不能漏。”
他笑了笑,明明那?么儒雅的一张脸此刻却显得有几分阴森可怖,至于他,找个时间好好跟纪青寺的女儿聊一聊。
*
今年京港的天冷的的格外晚,许是人心惶惶的,连初雪都迟了。
已经进了十二月,纪眠之外出的越来越频繁,距离纪向亭出事已经快半个月了,她收到过胡霓的一次电话,绕来绕去总归是劝她松口,她眼都不眨的把?电话挂掉,联系方式拖进黑名单。
天气越来越冷,她今天要去君合找博昭然办点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最近出来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有时候是在超市,有时候是在去律所的路上,就感觉有人时时刻刻被盯上了一样,脊背发凉。
地下车库黝黑不见五指,她怕蒋或雍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在公司楼下的停车位停车,乘了一班人最多的电梯拐进博昭然办公室。
工作日博律师依然?在加班,自从前一阵的怀孕乌龙水落石出后,工作更拼命了点,加班到深夜,案子一个接一个,都快成了法院常驻嘉宾,一周七天有三天是去检察院查卷宗的。
纪眠之把?包随手一放,往靠窗的沙发上懒懒一坐,托着?腮搅着?咖啡,紧皱着?眉头,没什么预兆的问了一句,“你最近感觉到有人跟着你吗?”
话落一瞬,博昭然?脸色一凛,起身把办公室的门反锁,然?后坐到她身边,小声问,“也有人跟着?你?”
“也”这个字就很灵性,纪眠之扫视办公室一圈,总是觉得哪里不踏实,不敢大声说话,于是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敲字,看过之后就删,两个人就这?么无声交换了一下信息。
有人一直在跟着?他们,推算一下时间大概就是纪鹤山从京港走后,很警觉的一批人,点到为止,也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似乎只是在监视,又或者是一种警告,警告他们不要继续查。
那?些证据江凛和秦知珩商议过后直接锁在保险柜里,虽然?东西少,但是交上去搞不好会掀起什么波浪,再加上博昭然?是涉外律师,国内诉讼涉及的到底还是少,再加上出于安全的思量,难免蒋或雍狗急跳墙,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就像还没有半点踪迹的纪向亭一般,容不得他们半点马虎。
还有蒋家那?个大儿子,跟窈窈走?的很近,一切都容不得他们有半分闪失,必须万无一失。
日子一天天惶惶的过着?,干冷的京港,寒风刺骨,恨不得穿透厚厚的屏障侵入骨髓,把?寒冷揉进每一寸骨血。
海啸来临前,海面总是会风平浪静经得起推敲的,比如偶尔艳阳高照的天气和高高悬空的月亮。
危险在倒计时,所有人都在抉择。
秦知珩出事了。
车子被动了点手脚,撞到路拦上了,还好车速不快,人只是受了点外伤,轻微脑震荡。
知道的人不多,整个病房就他们两家人,连秦知聿也不知情。博昭然?趴在病床前担忧的看着已经睡过去的秦知珩,指尖攥着?一角床单,骨节泛白,纪眠之一直陪在她身边,时不时的安慰几句。
窗边是秦锋和江云嵩还有江凛。
训斥声不大,但是也是抱怨他们这?么大的事不往家里说,话里话外却是没怪罪他们两个弄出这么些事来。
秦锋扫了眼还在病床上的儿子,眸光冷了冷,眼都不眨的卡了蒋家负责的两个项目,整改方案送了厚厚两本到蒋或雍的办公室。
晚上,江家。
纪眠之一颗心从听?到秦知珩出事就惴惴不安,慌乱的在胸腔里起伏不停,让人难受得劲,她又翻了个身,紧接着叹了口气,“阿凛,我睡不着?。”
江凛睁开眼睛,摁亮灯,揉了把毫无困意的脸,有点烦躁,“我也睡不着?。”
她换了个姿势,靠在他肩膀上,“江叔和秦叔什么意思?”
“等。”他言简意赅。
“等什么?”
“合适的时机。”江凛的眸内毫无波动,只是搂着?纪眠之肩膀的手力道中?了些,“最近你在这?呆着?,别出门?,我怕他们对你下手。”
“好。”
江凛的担心不是毫无道理,等他孤身一人回基地的时候,忧心忡忡的纪眠之收到两条短信。
【你爸比你识时务。】
【半小时后,xxx茶馆见。】
想都不用想,蒋或雍发来的消息。
不过也挺神奇的,蒋或雍这?阵子明里暗里的小动作让她困扰失眠,等到这?一刻真的收到蒋或雍联系她的消息,她反而定了下来。
她一早就猜到他会找她。
茶馆,纪眠之被服务员引着往最里面一处走?,周围都是一个个隔断的包间,隔音很好,什么都听?不到,她捏着包带的手紧了紧,继续跟着?往前走?。
穿过茶馆最后,来到一处院子,中?间有一方水池,里面养了些稀奇玩意儿,角落处有一个大笼子,里面有一只巨型藏獒,眼珠黝黑,攻击性?很强,旁边有人在喂它,整盆的鲜肉。
服务员带着她走进去,在一个房间门?口敲了敲,然?后门?打开,他弯腰伸手,“纪小姐请,蒋先生在等您。”
第44章
这间?屋子用?价值千金来形容也?不为过?, 目之所?及的书架,办公桌,乃至一旁置物架上摆的各种装饰品, 单是那个花瓶, 八位数不止。
跟门相对的那面墙是一面玻璃, 旁边有一个茶桌, 热气缭绕,满室茶香,蒋或雍招招手,“坐。”
一杯澄澈浓郁的红茶推到她?面前, 蒋或雍端起自?己面前的那一杯,轻啜了一口, “纪小姐来的比我想象的要快。”
“茶不错,尝尝。”
纪眠之低眉看了眼前的茶水,“不知道蒋先?生大费周章的请我来一趟是为什么?”
蒋或雍摇摇头, 似乎是叹她?沉不住气,不过?打开天窗说亮话也?省时?间?, 他意有所?指的问了句,“听说纪小姐和法国?的新锐设计师是好?朋友?”
他加重?了尾音,似笑非笑的说出口, 语调平淡。几?乎是瞬间?, 纪眠之就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如今把秦知珩和博昭然牵扯进来已经是愧疚的不得了, 苗观乘千万不能出事, “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就是多了解一下苗先?生, 毕竟你的弱点太难找。”蒋或雍那双素来温和的眼睛难得划过?一丝复杂,纪青寺留下的这个女儿倒是有趣,疼爱自?己的父亲豁出性命保住的纪家,她?眼都不眨的看它一点点腐烂,甚至还不知道递了多少次刀子,他朝纪家捅的每一刀,刀柄上都有纪眠之的指纹。
他继续说,“不像你父亲,身后有个那么大的纪家,轻而易举就能钻了空子,更何况你还有个行事乖张的母亲,把柄太多,他可比你听话多了。”
“胡霓不过?掉了两滴泪,我又拿出点徐家的东西,你父亲妥协的太快了。”
“不过?当年留了一个你,倒是大意了,江家的小子倒是对你一往情深,这两年明?里暗里黄了我不少事。”
茶杯不轻不重?的放在桌面上,滚烫的热水从茶壶中飞出一滴落到蒋或雍的手背上,立刻通红,他仿佛是感受不到一般,轻轻用?手绢擦掉,认真的问,“我能问纪小姐一个问题吗?”
纪眠之挺直腰背望回去,沉默。
“当初既然为了让你父亲安心和不波及江凛离开,如今怎么面对秦知珩出事这么平静?”话头突然转了个弯,多了一丝玩味,也?多了一丝狠厉晦暗,射出的目光似是要把她?看透,手上动作却是不停,慢条斯理的把纪眠之面前那杯已经冷掉的茶水倒掉,重?新填满。
“是在忍还是你早就算到了?”
她?没有立刻回答蒋或雍的话,转而端起茶杯,轻轻沾了下干燥的唇瓣,目光落在庭院里那只黑色藏獒上,那只疯狗在咬人,地?上淋漓的全是血迹,不多,但是光天化日下的场面难免有点血腥,房间?隔音很好?,连地?上痛苦□□的声都听不见分毫,只能从发白?的面容窥见蒋或雍的几?分恶毒。
他故意做戏给她?看呢。
她?没什么起伏的放下茶杯,“一半一半吧。”
阿珩受伤不止她?一个人再忍,早就算到是因?为那么多人天天跟着他们,几?乎全天监控,纪向亭就是个例子。
蒋或雍没想到她?承认的这么快,饶有兴趣的继续问,“那你猜猜我下一步要做什么呢?”
“是秦家的小儿子,还是齐家的?还是说陈家?不过?在眼皮子底下做事总归风险太大束手束脚的,不如国?外自?由,枪响几?声就能解决的事。纪小姐怎么看?”
她?捏紧手指,后颌嘣的死紧,从进来到现在那些所?谓的平静被尖针似的话语一下下扎开裂缝,淬骨的寒意仿佛要把她?揉碎,几?乎是从牙缝里活生生带血的逼出几?个零星的字,“你到底想干什么!”
“让江凛停手,只有你能做到,要不然我保证不了他是不是和秦知珩一样幸运。”
“你简直丧心病狂!你不怕江叔叔报复你吗!”纪眠之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了,她?看着蒋或雍那张虚伪的脸就恶心,她?起身向外走,门口的两个黑衣保镖也?没拦她?,只是当她?要跨步出去的时?候,蒋或雍的声音又追了上来。
“区区一个还不怎么成气候的江凛,他江云嵩能奈我何?”
“下次又该是谁好?呢?”
纪眠之停顿了下,然后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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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江凛也?不在基地?留宿,除了晚训的时?候,基本都会和江云嵩回来,偶尔把实验室的东西给她?带回来一份,态度坚决的依然不让纪眠之回去上班。
自?从蒋或雍见过?她?之后,她?每天都疑神疑鬼的,国?内有江凛盯着,真要出了什么事估计也?瞒不住她?,她?就是担心苗观乘。
她?每次给苗观乘打电话旁敲侧击的时?候,对方都嬉皮笑脸的,看不出什么猫腻来,这反倒更让她?揪心,更何况最近季寅和那群老东西内斗的正厉害,她?怕蒋或雍钻了空子。
手机振动声扯开她?愈发沉重?的思绪,她?习惯性探着身子去捞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结果这次一不小心把旁边的热水杯打翻了,她?连忙抽了几?张纸把水吸干,又擦了几?下手机划开屏幕。
又是一条短信,内容是一个链接。
她?点开,瞳孔猛然睁大,指尖颤抖不停,家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她?掌根贴着眼睛,呼吸尖锐而急促,胸口起伏不平,努力平静了好?久都没能制止发颤的手。
被她?打开的链接是国?外一则新闻。
【Tsuki集团继承人季寅失去继承人资格,其爱人工作室也?深陷抄袭风波。】
苗观乘的电话是关机状态,季寅的也?打不通,工作室和秘书一个也?联系不到。
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她?费力的划开接听键,声音崩溃的质问话筒对面的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让他停手,否则我不保证Tsuki会不会彻底易主。”
发沉的呼吸声一声声透过?电流传到对面,她?眼睑红的吓人,沉默了数十秒,一个近乎破釜沉舟的想法自?心底升腾,情绪还不是很平静,她?颤着牙关,回,“我答应你。”
“不过?我需要时?间?,还有,你不能插手Tsuki的事。”
今天蒋或雍很好?说话,沉吟片刻后,以一句“好?,别让我等太久”结束通话。
电话被挂断的那一瞬,手机脱离手掌掉落在地?毯上,翻跳了几?下后,静静的躺在她?脚边,她?没捡,就那么站在原地?盯着,然后转身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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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凛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皱了皱眉,秦知珩凑过?来问,“怎么了?”
“没接。”他语气不太好?。
萃华居的服务员把打包好?的菜品分别递到两个人手里,秦知珩也?打了一个,同样是忙音,他伸手碰了下江凛的肩膀,轻嗤,“行了,估计静音没听见,还能次次都得接你电话?”
“不是,我怕她?自?己在家,蒋或雍......”他点到为止,余光又扫过?秦知珩还贴着纱布的额角,目光复杂,到底是没说下去。
“他没这么嚣张,放心吧。”
江凛淡淡的应了一声,一颗心到底是静不下来,不上不下的,匆匆忙忙的先?走了。
南方有个学术交流会,时?间?挺长的,周莉昨天就走了。江云嵩也?外出交流学习,现在就他们俩人在家。
已经十二月初了,隆冬干冷,别说雪,半滴雨水都没下,院子里的一排树木光秃秃的,天早就黑了个彻底,家家户户亮着灯,只有江家,通体漆黑,半分光影都看不见。
江凛打开一楼的灯,把打包的菜品放到餐桌上,巡视一圈没看见有人,一路开车回来口干舌燥的,他侧身往客厅方向走,弯腰捡起桌上水杯时?,正好?看到躺在地?毯上的手机,旁边的地?毯还有点湿漉漉的,桌上也?有一团湿答答的卫生纸,他捡起手机,摁亮屏幕,看见两个几?个未接电话,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转身往二楼跑去。
卧室门被猛地?推开,然后被拉开灯,当他看到卧室床上的隆起时?,一口气终于吐出来,半阖了下眼皮,如释重?负的笑了笑,然后准备喊她?吃饭。
纪眠之一直没清醒着,她?静不下心来工作,画废了好?几?张,然后卷着被子一点点理着最近发生的事,越想越清醒,连手机铃声在楼下响起的声音都能听到。
从江凛回家,打开一楼的灯,然后跑上二楼她?全都知道,脚步声一声声逼近,她?鼻腔突然涌上酸意,慌忙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在睡觉。
她?装睡的功力太好?,连睫毛都不曾颤抖一下,被攥紧的被子一寸寸从掌心拖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后,额间?碎发被人撩到一旁,带着凉意的指尖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刻,眼泪几?乎要喷涌而出,连睫毛都沾染上一些湿意,心尖被重?重?的拧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