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晚棠
宋蘅与郑元娘一样,都是那时入府成了良媛的。
比起郑元娘多思谨慎,宋蘅就简单的多。
哪怕那时她也被身为侧妃的周慧荑为难磋磨,却从不曾告状哭闹,只是默默的,自己吞咽下去。
他那时年轻,未曾登基,完全被谢觞掣肘,谢觞将他捧上八龙亲王的位子,好似距离皇位只有一线之隔,却也能轻易让他摔落云端,变得一无所有。
多思多疑的他,并不喜欢曾经羞辱过他的周慧荑,也不大喜欢谨小慎微明哲保身有几百个心眼的郑元娘。
反而简单,却不会给他带来麻烦,温柔又懂事的宋蘅,他有些喜欢。
她做的一手好吃食,每次他来都会亲自下厨,只有温柔贴心,让他勾心斗角在几处势力周旋的心力交瘁时,能有个安静的去处。
两人这样对坐,喝着一碗她精心炖煮的汤,吃着她亲手腌制的小菜,她宁静的就像是一泓波澜不惊的湖泊,可以包容他所有糟糕的情绪。
简直与谢期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性格。
谢期就是一团燃烧的火焰,让人温暖不由自主想要靠近,一不小心却又会被灼伤。
上辈子,他很是宠过宋蘅一阵。
他们也曾有过一段恩爱的好时光,如若不然,他怎能允许她生下子嗣,在她去后,为了他们的孩子,将宋家堂姐接入宫,叫那堂姐照顾他们的孩子,还封了高位。
这个曾为他生下皇长子的女人,还不曾死去。
他曾喜欢过她性如静水,若没有阿鸢,大概宋蘅会是他最偏爱的宠妃吧,然而他最终还是选择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哪怕被火焰燃烧殆尽,尸骨无存。
“以后不必送这些,在你院子里老实呆着,无事莫要再出来了。”
宋蘅一愣,清澈的大眼中漫上水雾,咬住下唇不知所措:“殿下,妾……妾是做错了什么事吗?”
面对这般香甜的汤,这样任他予取予求的清秀佳人,萧直却并不动容。
不能说波澜不惊,他双眼没有一丝光亮,宛如两团黑沉沉的旋涡,看着久了就要将人吸进去,活生生碾碎连骨头渣都不剩。
她吓得噤了声,垂下头不敢对视。
为什么会这样,分明,分明那日中秋宫宴,郡王还主动与她说了话,是很温和的。
郡王那么英俊,脾气又好,前途无量是朝中新秀,她能给郡王做侧妃,是多么的荣耀,不知皇后娘娘为何突发奇想赐婚,但这种馅饼掉在自己身上,她那颗隐秘爱慕的少女心思,开始活泛起来。
她已是郡王上了玉牒的侧妃,为什么不能争一争呢。
中秋宫宴,皇后娘娘可不止只给她赐婚,还有那崔氏女,要给殿下做正妃的,在正妃入门之前抓住殿下的心。
她睫毛颤动着,咬住下唇,还想说什么,却对上萧直那双冰冷的眼神时,吓得抖了抖,嗫嚅着:“妾……妾知道了。”
宋蘅退了下去,屋内又恢复了寂静,萧直静静望着那罐鸡汤,时间太久已经凉透了,泛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油腥味。
萧直嘲讽的笑了笑,让黄存礼随手扔掉那盅汤,不再理会。
时间过去两个月,谢期因萧直的婚事跟萧琰发生的一点小风波,也在两人的坦诚交谈过后,那点芥蒂就此烟消云散。
萧琰暗地里召见萧直,安抚了几句。
然而雷霆雨露皆为君恩,萧琰铁了心跟谢期同样的立场,要维护她,萧直是臣,又能有什么说法,只能平静接受了。
不过是假象罢了。
谢期见事情已成定局,高兴不已,让萧直捏着鼻子娶一个根本无法帮他的妻子,甚至还会拖他后腿,此次交锋,她头一次占到了便宜,焉能不兴奋。
上辈子她觉得萧直不可战胜,像是压在她头上的巨石,让人无法呼吸。
而现在她居然也能赢一局,实在让她觉得不可思议,更叫她对皇权有了新的认识。
她督促礼部为符阳郡王的婚事尽早拟定个章程出来,因为皇后娘娘上心,萧直与崔氏女成婚,就定在两个月后。
然而还没等两月后,刚过一个月,就传出崔氏女得了重病的消息。
谢期满腹狐疑,坚持这是萧直的圈套,算计了崔氏女,好顺理成章的退婚,便派了自己在太医院的心腹程太医亲自去看诊,若非怕带回病气给萧琰,她还想亲自去崔府瞧一瞧呢。
程太医来回话,这崔氏女确实是得了重病,是基本无法治愈的肺痨。
谢期大惊:“崔氏女怎么会得这种病?前些日子不是还好好的吗,如此无征兆……”
她觉得有鬼。
程太医据实以告:“回娘娘,微臣诊脉,的确是痨病,此病传染,娘娘还是切莫亲自去看了,崔家姑娘,如今整日咳嗽神形枯萎,胸中气满,喘息不便,很是可怜,微臣开了月华丸并百合固金汤,然也只是治标不能治本。”
如此大好年华的姑娘,居然得了痨病,这是不治之症,程太医心中难免惋惜。
谢期听了,皱着眉头:“也好,崔家姑娘的身子就劳烦你多多看顾些,若崔家有不够的药材,可来寻本宫要。”
她隐有种感觉,崔氏女的病来的太及时,也太突然,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一点征兆也没有。
难道是萧直动的手?
因为她执意要把崔氏女推给萧直,他不能明面抗旨拒婚,便只能出此下策?
她可能,害了崔氏女。
谢期很后悔,只是顺水推舟,成全崔氏女的痴心,顺便也断了萧直靠裙带关系上位的路子,却没想到,竟要了崔氏女的性命。
她只能做些补偿,让太医院给她尽力诊治。
崔氏女得了不治之疾,谢期以为萧直一定会就此绝了婚事,却没想到,崔太卿先提出婚约做罢,萧直又不同意了。
谢期有点懵,萧直他好像并没有按常理出牌。
第65章 委屈
“此番崔小姐病了, 原也不是她自己愿意的,只因小姐病了,本王便退婚, 岂不成了背信弃义之徒, 崔大人不必慌张, 请崔小姐安心养病就是, 等她病好了再如期履行婚约便是。”
这一番话, 把崔世感动的涕泪横流,只有谢期看着他这番惺惺作态,在生闷气。
“萧直,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在无人察觉的御花园偏僻一角,谢期拦住了萧直的去路。
自中秋宫宴后, 已经两个多月不曾看到她。
萧直面上平静,眼睛却不受控制望着她, 贪婪的看着,思念在胸中如野草一样疯长, 密密麻麻,占据他身体每一个角落。
他的心,早已成为一座荒城。
“我没有什么企图。”
他温和的微笑,比上一世的努力隐藏着锋芒毕露,伪装出的那副有礼有节的君子模样, 显得更加真诚, 毫无做作的痕迹。
“我只是在处理你给我留下的麻烦。”
真能说!谢期一点也不信他的话:“崔氏女貌美,品行出众, 配你不是绰绰有余?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能对她做什么?”萧直显得很无辜。
“你对她出手了吧, 萧直,你还是那个样子,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罔顾人命不是个好东西。”
萧直波澜不惊:“那你呢?阿鸢明明知道我不是个好人,心狠手辣,却将那姑娘推给我,想要断了我的妄想?就没想过她真的嫁给我后是什么下场吗?”
谢期脸僵住了,的确,她自得知崔氏女病了,就一直很愧疚,总觉得是自己害了她。
“不止是崔氏,还有宋氏,你赐婚的时候,就不怕我因此迁怒,让她这辈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怎么可能!”谢期下意识反驳:“她是你未来长子生母,你的贤妃,你怎么可能这么待她?”
萧直上前一步,谢期下意识有些颤,她又感觉到他身上那种属于帝王威仪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萧琰不悦时也有,但比起萧直,差的一些。
而成年男人的气息笼罩着谢期,也同化为这压迫感的一部分。
萧直真的很高,她大概只到他胸口,肩膀宽阔,谢期都不算是娇小身材的姑娘,可若从萧直背后看,根本就望不到谢期,她能被他遮挡的严严实实。
可那又怎么样呢,谢期想,她才不怕,她现在是皇后,萧直是皇帝吗?
一个前途捏在她夫君手中的郡王,能对她做什么?
谢期越想就越不害怕,挑衅的看着他,他敢对她做什么吗?他敢吗?谢期可以不顾自己性命跟他同归于尽,他能放下钻营的前途,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吗?
她如此不屑,轻视他,若是上辈子二十多岁的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吧。
可现在面前的萧直,是死于六十多岁,被爱人早逝折磨了半辈子的萧直,傲气早在每一个追悔莫及的夜晚,求神拜佛,希望有下辈子的日子里,被消磨殆尽了。
她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别人,挑衅的样子,在萧直眼里,分明就是一只牙齿爪子都没长齐,还要对她哈气的小猫。
没感觉到威胁,就挺可爱的。
“上辈子宋蘅的确是我的女人,但这辈子不是,我并不想跟她有什么牵扯,你却将她推给我。”
“这辈子也许她会活的更糟糕,而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阿鸢,你总是说我仗着皇权,玩弄别人的心,肆意拨弄旁人的命运,你现在做的跟我又有什么分别呢?”
果然,他看到谢期愧疚的表情。
真是个单纯的姑娘,重活一世,也依然纯善好心,会因为他这么几句话就开始反思自己做的不对,如果是周慧荑还是王若君,又或是孙芍的任何一个,都不会觉得有半分愧疚吧。
谢觞分明不是没心机的样子,怎么将他的阿鸢,还有两个妻舅,都教的这么纯良。
而看到她这副模样,萧直又别扭起来。
“你会为一个宋蘅心中生愧,会为一个不相干的崔氏担心,却一分一毫都不在乎我?”
“我怎么会不在乎你呢?我恨不得你去死,那样我才高枕无忧一辈子!”
下一刻,谢期的面色变得惊恐,萧直仍旧那副温温柔柔,情深似海,他抬起右手想要拉住她,左手强行按住自己的右手,浑身发着抖,却直勾勾的盯着她,无限温柔的模样,终于让她感到害怕。
在摊牌那天,就感觉到的不正常,终于显露出冰山一角。
“想让我去死的话,其实也是可以的,不过阿鸢要更加努力一些,至少摒弃掉这些没什么用的同情心才行。”
这里是御花园,是皇宫大内,虽然已经开始埋下自己的人手,但到底还没完全掌控,萧直控制着自己不去摸她,亲吻她。
只是微微靠近了她,嗅着她身上,与萧琰宛若同款的淡淡梅香,萧直的心情更加糟糕。
那双本就黑沉沉没什么亮光的眸子,更像蒙上一层雾霭阴翳。
“只是这种女人内宅的小手段,可是弄不死我的。”
“我……”
他很想说,他没对宋氏崔氏做什么,罢了,说了她也不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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