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晚棠
谢期的脸沉了下来:“走着瞧吧,别以为我只会做这些小打小闹,只要我活着,皇位你这辈子都别想沾。”
萧直笑笑,反而跃跃欲试:“我等着哦,阿鸢。”
“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等着。”
“有时我想,你这么恨我,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可奇怪的是,我却并不觉得恼怒,更不觉得恨,反而有点高兴。”
“爱的另一端才是恨,你这么恨我,就等同于很爱我了。”
谢期惊呆,萧直怎么会这么想,他是真的疯了吧。
“我很高兴,阿鸢,你能这么在意我,不过别太信任萧琰了哦,他再表现的无害深情,也是个皇帝,帝王心术,你又怎能摸得到半分?”
谢期觉得他是在挑拨离间。
萧直看出她的想法,笑着摇头:“真是个傻丫头,我那好皇叔只是病弱,可不是傻子,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想要搞世家,削他的权柄吗?”
“虽然现在说这句话,你不信,但阿鸢,你总要记得,我这辈子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你。”
攫取权力是,争夺皇位也是。
“如果有谁还能护着你和谢家,大概也只有我了,不要完全的信任萧琰。”
萧直走了,谢期还站在原地,额上多了一只珍珠压鬓,是萧直给她戴上的。
她下意识想要扔掉,却被他笑着威胁,若是她不想听到宋蘅或崔氏女任何一人不好的消息,尽可以扔掉不要。
谢期犹豫了,却更恨萧直。
“我的阿鸢这么心软,怎么能成大事呢?这登上至高之位之人,哪一个不是满手鲜血,尸骨遍地,不过区区一个宋蘅一个崔氏女,便能让你退让如此,将来,你要怎么杀我?”
他重重叹气,施施然离开。
好像被威胁了?
不,更多感觉像是被笑话了,谢期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气闷。
她确实不想要萧直的东西,却又怕他真的对宋蘅和崔氏女再出手做什么,她很了解萧直,对于不在意的人,根本就是用完就扔,对没有利用价值更是像对待垃圾。
上位者大概都是如此,权力过大,也就变得淡漠人命,她其实也有点,毕竟从小呼奴使婢,但宋蘅上辈子可没为难过她,崔氏女更是无辜。
将那掩鬓摘下来,中间一颗硕大珍珠做了花身,周围一圈细小碎珠被花丝串成花瓣,正是一朵梅花。
珍珠珠圆润泽,明亮温润,东西是好东西,送的人却不是好人。
带着一肚子的气,阴沉着脸去了乾元殿,此时萧琰,正在伏案批折。
自上次强闯乾元殿,萧琰没有责备她,也没让侍卫们再拦她后,她便有了可以随意出入乾元殿的权利。
一见是她,萧琰浮现一抹笑,却不着痕迹,将手边一本折子放到最边缘,用镇纸压了起来。
“怎么这么生气?因为阿直没退婚?”
谢期气鼓鼓的:“我总觉得符阳郡王包藏祸心。”
萧琰觉得好笑:“梓潼对阿直,怎的这么有成见?给他赐婚的是你,他不退婚你又生气?便是朕站在你这边,也觉得梓潼有些太欺负阿直了。”
“反正他阴险狡诈,太有心机,我不喜欢他。”
“你看什么呢,怎么眉头紧皱,有叫人不开心的事?”
她不客气的靠近萧琰,猫猫探头一样,要看看他面前的折子。
萧琰面前这一本,是新的,上面还没来得及下朱批,他拿起这本折子,温声给她解释:“是阿拉木图城知府上的奏折,今年给漠南的拨款还有漠北要的岁币。”
他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今年我大梁风调雨顺,各地粮食丰收,但大漠遭了火患,牧民牲畜被烧死不知多少,漠南需要粮食和钱,这是一大笔银子,漠北也狮子大开口,今年的岁币比往年要多三成,献上的牛羊马匹却少了一半。”
谢期觉得奇怪:“我朝为何要给漠北也送岁币?禅城之盟,我们又没败。”
不怪谢期不懂,谢觞虽请了西席教她四书五经,但朝政之事却从不愿带回家说,更不愿与妻女透露半个字,谢期被保护的太好了。
第66章 论政
崇安十六年, 昭烈皇帝御驾亲征蛮族,大军截断河套平原,将大漠分为漠北漠南, 此战直接将漠南打残, 开王庭献降, 归顺大梁, 而右贤王中的一脉远遁漠北称王, 并改姓为赫里乌拉氏。
此战震惊大梁,将困扰中年几百年的蛮族之患解决大半,不可谓不惊人, 故而昭烈皇帝之功绩,在梁朝, 都是堪比高祖太宗的。
“但蛮族也不是没有惊世之才,便是当时大汗的小儿子, 继承了黄金家族和白银家族的右贤王哲叶,昭烈帝固然杀了哲叶, 灭掉大梁这位心腹大患,可也付出了代价,受了重伤,头疼病加重,第二年便薨了。”
“我学史时, 看到记载昭烈帝是病去, 原来是因为裂原之战受了重伤,我爹爹说起这段对昭烈陛下推崇不已, 却也遗憾, 当时没能一举将漠北拿下,却也留下后患。”
萧琰摸摸谢期的头, 将镇纸下被盖起来的折子,不着痕迹推的更加远了些。
“昭烈帝与温皇后那般英明,怎会看不出这点,不斩草除根后患无穷,然而当时不是不愿打,而是没法再继续打。”
谢期可不是没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却装作没看见,只是认真听他讲述这段历史。
“不仅是昭烈帝受了重伤,国库也支撑不下去了。太爷爷还未登基时,大梁南北都有强敌,虎视眈眈,短短十几年便发生了二十几场征战,太爷爷那时南征百越,攻退蛮族,更是挫败了渤海国与高句丽的阴谋。”
“打仗……是要花钱的。”
萧琰叹气:“一支十万的部队,就得有二十万人的后勤,人吃马嚼各种军需物资都需要钱,那时裂原之战虽然是我们赢了,付出的代价也很惨烈,温皇后,就是太奶奶当机立断不再打,休养生息,给民以安,太爷爷去后,对漠北更是没法再继续打。”
“为解决漠北之患,太奶奶对漠北采取怀柔政策,促成禅城之盟,漠北确实穷困,牧民生活需要茶砖,一到冬季粮食是不够的。当时太奶奶不仅开放互市,更大手笔叫漠北朝贡牛羊马匹,大梁则打赏岁币,这岁币里不仅仅是白银,还有粮食、茶叶。”
“当然我们所谓的朝贡和岁币,在漠北又是另一种叫法了。”萧琰自嘲的笑了笑。
谢期不解:“原来漠北也要朝贡,牛羊虽然咱们大梁人吃不惯,可能用这些牛羊抵给漠南啊,而且马匹可以做军需,我听爹爹说过,蛮马虽然矮小,但脚力不比南马差,而且耐粗饲料,比南马好养的多,算下来也是一笔划算的交易。”
“不错,在太奶奶那时,是这样的,太奶奶那样的女中豪杰,出身主战派的温国公府,怎会签订对我大梁不利的契约。”
“问题出在先帝朝……”
萧琰脸上露出难色:“五王之乱时,漠北趁机南下想要侵占永宁,但那时,国内混乱,父皇忙于镇压五王叛乱,实在无法分兵与漠北对抗,教他们占了大半永宁。”
这件事谢期也知道,那时爹爹被拘在西京,统领天骥军拱卫先帝,带兵亲自镇压了五王叛军,得知永宁失陷,还气愤非常,一向不爱说朝政之事的爹爹,破天荒在家发了牢骚。
“永宁能要回来,几乎是赎买回来的,漠北趁机狮子大开口,不仅要了几万银子,还将每年岁币提高了一辈,更趁机勾掉马匹,这些年他们朝贡的牛羊也逐年减少,每年都有理由减贡,这种泼皮无赖行为,实在恼人。”
谢期义愤填膺,拍了桌案:“那朝廷就吃这个暗亏?我爹爹身为大将军,带兵攻打漠北,责无旁贷,天骥军虽比不得太爷爷的黑甲军,可这些年南征北战也不是吃素的,为何不打?”
为何不打,真是个好问题。
不打的原因,自然是朝廷没钱,而为什么没钱,萧琰也说不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的好父皇挪用国库修了长颐园,又去建皇陵,花光了国库九成银钱。
他继位接手的是个穷朝廷,而且现在征税征不上来,朝廷没钱,偌大的一个大梁,看似□□如巨人,实则是外强中干。
而税为什么征不上,最大根结,在于国内这些世家权贵,地主豪绅,占有的土地太多了,只要家中有朝中为官或有功名者,都不需交税。
而不论是西京的五姓七家还是各州府的地头蛇、小世家,谁家没个做官的人呢,先帝朝时,为解决财政之困,还允许捐官,就是花钱买小官,有官职便更不必交税,实在是饮鸩止渴,恶性循环。
“不打是因为现在不是时候。”
“现在倒是有个机会,漠北前来朝贡,还送来了……”
送来了他们的乌如居次,想要和亲,以抵消一半朝贡的牛羊,这件事若是跟谢期说了,她定然又要生气。
萧琰捏了捏她的手:“你们女孩儿家也对政事感兴趣吗?怕说出来你听着烦闷。”
“阿直政见与朕相同,朕重用他,便是让他替咱们解决漠北之患的。”
顺便铲除世家,推行新法。
“如今宗室之中,雍王拥兵自重气焰很盛,其余宗室没什么有出息的,实在不必再说,提拔阿直也能对抗雍王,他是个一心为国的好孩子,你以后不喜他,也别明面为难他,就算看在朕的面子上,好吗?”
萧琰跟她如此低声下气的恳求,作为体谅丈夫的妻子,怎么会不懂事呢,她大度的表示了谅解,其实心思根本就不在萧琰的烦恼上,她在想,那天的萧琰藏起来的奏折,是什么内容呢。
但现在再去乾元殿,也发现不了了。
萧琰他果然有什么在瞒着她。
出嫁前,她的阿娘跟她谈过心,说过夫妻相处之道,夫妻虽是一体,但男人总有些哪怕是妻子都不愿对她说的秘密,只要不是大的原则矛盾,为人妻子,一笑而过便罢了。
但奏折里的事,是前朝之事,萧琰不想让她看,是为什么,明明平日里他总说夫妻一体,梁朝也有不少摄政贤后,表现得并不堤防她。
涉及朝政的事,不是小事,谢期心里别别扭扭,总觉得有点像隔着一层纱幔,摸不到萧琰的真实。
他是皇帝,思虑的总要更加周全,谢期如此告诉自己。
自她入宫,只要不是有紧急事务,萧琰总要来凰栖宫,若实在走不开又想她,便她去乾元殿。
从前袁婕妤那三个后妃,等闲虽然见不到萧琰,但毕竟是自己的妃嫔,偶尔的,萧琰想起来时,也会去她们宫里坐坐。
现在,萧琰身边有了谢期,将这三人彻底遗忘在脑后。
萧琰愿意跟谢期说一说前朝的烦恼,只除了那日那封被藏起来的奏折。
他自小接受的是储君教育,规矩是很大的,尤其裕太后那时算独宠后宫,却一直没被先帝封后,又因是渔家女出身,母家没有依靠,哪怕五皇子因卷入五王之乱,瘸了腿失了圣心,也不能完全放心下来。
故而对萧琰的要求格外的高,一举一动都要更加符合储君标准。
萧琰自小遵循的便是食不言寝不语,但谢家因为夫妻和顺,谢光与几个孩子相处也没那么大的规矩,愿意纵容,谢期是习惯吃饭的时候,家人一起聊聊天的。
嫁给萧琰后,一开始还能绷着谨守规矩,然而萧琰看出她的不自在,让她随意些,皇宫以后就是她的家,谢期性格活泼,叽叽喳喳的,这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便也破了。
两人躺在龙塌上,因为萧琰的身体还没好,他是天气越冷越到冬季便越严重的,谢期也不敢提圆房的事。
其实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虽然嫁给萧琰是她自己的选择,也做好了准备,但两人满打满算,认识不过几个月,真的不太熟悉,不圆房她反而心底隐隐松了一口气。
乾元殿后殿是皇帝休息的地方,可因为她频繁留宿,也逐渐多了些自己的东西。
昏暗的灯光并未将整个大殿照的灯火通明,只有床头上的一点红烛燃着。
他们俩一起躺在床榻上,凑的很近,萧琰的身子很冰,就算地龙烧的这么热,被子里还有暖炉,身上也是凉的。
谢期被抱住,她因从小习武,体质倒是很好,像个小火碳。
萧琰喜欢抱她,她不仅暖和,身上还香喷喷。
“今儿朕去看了演练,天骥军的士兵是越来越不像样子了,两军对垒居然输给了巡防营,巡防营拱卫京师,轻易不外战,虽对各军营弱点了如指掌,可天骥军输的也太惨了。”
“国丈统领天骥军的时候,但凡演练,那可是打便大梁无敌手的,今日国丈脸色黑的不像话,都没理韩桂木。”
“韩桂木年轻时跟着国丈南征北战,也是有真本事的,怎么人还老得走不动,就变成这样了,再这么下去,天骥军非毁在他手上。”
谢期心中一动:“既然韩桂木不行,就换一个呗,又不是非他不可,我也不喜欢他。”
“这大军统领调动之事,岂是说调动就调动的,你为何不喜欢他,韩桂木惹你生气了?”
“他抛弃糟糠之妻,发达了就贬妻为妾,娶五姓七家的卢氏女为妻,我瞧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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