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晚棠
他开始在她面前,为了她而忍耐。
一个男人对女人有欲,不一定便是真心爱她,但他开始收敛,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那女人。
就算不是爱,也有情。
谢期咬住下唇,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他开始爱了,她就要有回应。
上辈子,他们不是没有能扭转一切误会的时候,她刚入宫的时候,哪怕只是妾妃,那时那样年少,也曾对自己的夫君有过幻想。
皇帝富有四海,只要他想,他可以得到任何一个女人。
谢期不在乎他的三妻四妾,他立周慧荑为后,她也没有爹爹谢觞那么生气,虽然失望,却也觉得他待发妻很好,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对他其他的女人,也不会差到哪去。
失望却接踵而至,他对她冷言冷语,从不曾有半分温情,那一点可怜的夫妻情分,在爹爹死后,便都没了。
她只是活着,不再将他当做夫君,只是她需要侍奉的君主。
一步错,便是步步错。
当他想要回头,她早已被伤的体无完肤,失望透顶。
若上辈子,从一开始,他就能好好待她,纵无爱情,她也绝不会那样决绝,他们之间也不会以惨烈方式结束。
哪怕他对她有一分一毫的怜惜,她都不会怨怼。
这一切都是萧直该得的,他自作自受。
萧直洗漱后,浑身还散发着凉气,谢期侧躺在床榻上装睡,她听到他在小声的搓手,为了防止将凉气过给她,手臂伸过来,揽住她的腰肢,是温热的。
他现在开始爱她,晚了,错过便是错过,岂是他强求就能求来的。
就算此时她人在这里,心也不在这里。
又一月后,谢期茶饭不思,吃了便吐,萧直心里一切都明白,面上还是做出担心慌张模样,叫太医给她诊病。
来看诊的便是一直负责给她诊平安脉的钱太医,太医把了脉,当即跪下贺喜:“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娘娘有孕了,脉象滑如走珠,约有一月了。”
萧直双眸幽深,大手抚摸上她的小腹:“有孕了呢。”
“怎么,你不高兴吗?”谢期审视他的脸,想要探查出蛛丝马迹。
萧直幽幽的看着她,忽然一笑,亲了她的脸颊:“不,我很高兴,现在有了孩子,阿鸢便更要留在我身边了,毕竟,除了我,还有谁能护着这个孩子呢。”
他后半句说的细如蚊蚋,谢期没听见,皱眉:“你说什么?”
“没什么,阿鸢,我很高兴,这个时间段,不知道这孩子还是不是清儿和浊儿呢。”
见谢期皱着眉,他又道:“不是也没关系,只要你生的,无论是男是女,我都喜欢,我会对你们母子好,阿鸢。”
“……”
他的眼神,那么温柔、深邃,浓浓的情谊在其中,凝聚成旋涡,几乎要将她吸进去。
谢期不敢看他灼灼的,几乎能看透她灵魂的目光。
她总是对真心相待没有抵抗力,纵然这个人,是萧直,她仍旧觉得有些心虚。
皇后有孕,昭告天下,朝臣均是一喜,先帝体弱未能留下子嗣,便是留下了,幼主继位其实是有很多不确定性,抛却党争,身为臣子,大家都愿意要个成年继位的长寿皇帝。
这样政令可以不必朝令夕改,也不会重臣夺权导致幼主帝位不稳,陷入乱世。
而皇后娘娘又有孕,若是皇子,江山后继有人,岂能不是大喜事。
今上登基,便立刻重新查海氏一案,牵连人数甚广,但陛下表示,陈年旧事不会追责,只是为此案重新定性,毕竟他是皇帝,生父仍旧顶着戾太子的封号,陛下脸上也是不好看的。
参与过海氏旧案的大臣们松了一口气,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们开始查证,最后为海氏翻案,归还爵位并晋了一级,寻了海氏后裔,然其嫡系血脉尽数被斩杀,为让海阁老死后有人祭祀,萧直下令从分宗中选一位过继,继承海家香火。
而萧直的生父,自然也不必顶着戾太子的封号,萧直追封其为应天皇帝,牌位归太庙宗祠,其生母侧妃张氏也被追封了皇后,张家也被赏了承恩伯的爵位。
萧直登基后,各家世家清流都是摩拳擦掌,礼部也献言,建议萧直广纳后宫。
上辈子萧直为平衡朝堂,也为了联盟更加紧密,自然要各家贵女入宫,但重来一次,他更早布局,虽然仍要制衡,仍有掣肘,却并不像上一次那般,不得不娶不得不纳。
他只要阿鸢一个,如何能再娶别人来气她,让她伤心。
上辈子,他立了旁人为后,致使她难产而死时都只是皇贵妃,此为其中一件憾事,其二则是他纵被旁人说清心寡欲不好女色,却也有嫔妃,还与宋蘅有过一子,占了长子的名头,给他们的孩子增了不少绊子。
重来一次,他怎么可能选秀纳妃。
阿鸢都已经这般不喜欢他,他还找一大堆女人,不是自掘坟墓吗?
前朝大臣,有忠臣,有佞臣,还有所有左右摇摆的墙头草,当了几十年皇帝的萧直,早就是个老油条了,你们吵任你们吵,我不同意的事就是不松口。
现在皇后有孕,前朝吵闹着选秀立妃的,倒也少了大半,让他得了许多清净。
下朝他必是要回乾元殿,陪伴谢期。
已经有不少大臣背地里说,谢家这位皇后是萧直的心肝宝贝凤凰蛋,羡慕谢觞,养了两个好女儿,一位为先帝所钟爱,一位被今上钟情,他便是什么功都立不下,靠着裙带关系,也能在朝中屹立不倒了。
这些谣言,萧直心里门清,就是不让锦衣卫们去压,他乐意外头传,他对阿鸢的爱。
谢期有孕已经四个月,却已经微微显怀。
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是怀孕五个月。
萧直根本就不放她回凰栖宫,两人整日在乾元殿呆着,谢期觉得十分黏腻,萧直却觉得很好。
踏入乾元殿,见谢期面色苍白,萧直皱眉:“不舒服,又害喜吐了?今日娘娘吃了什么,细细跟朕报来。”
流霞老老实实的说了,见谢期根本不理萧直,径直进了内殿,小声道:“娘娘不是因为害喜,吃了钱太医的药,这害喜的症状消减了大半,刚才老爷来,娘娘跟老爷大吵了一架。”
萧直默然:“是因为朕吗?”
“有一部分是……”
见流霞欲言又止,萧直皱眉:“不必吞吞吐吐,直说便是。”
“是因为上报土地和官员交税的事,才闹僵了,原本老爷一直劝说娘娘,说什么都是为了娘娘好,娘娘不懂父母的苦心,娘娘就有些生气,聊着聊着,老爷便怒了,说娘娘心都是偏的,推行海氏新政,改革也不能革自家的钱粮,娘娘便说,老爷心里没有百姓,老爷说娘娘嫁出去的人心里就不向着娘家了……”
萧直揉揉额角:“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内殿之中,谢期满脸难过,萧直叹气:“别跟岳丈吵架,吵到最后他也是你爹,他心里是想你好的。”
谢期冷哼:“现在你倒是开始为我爹说话了?不是上辈子你逼死他的时候了?”
萧直抚额,涩然一笑:“不是我推脱责任,上辈子,我真的没想让你爹爹死。”
谢期冷笑,根本不信他的鬼话。
“是真的,纵然上辈子,岳丈一直我窝作对,上朝时丝毫不给我面子,我的确想给他定罪,然后让他就此告老还乡,毕竟他有从龙之功,若杀了他难免会有人说我刻薄寡恩。”
“你难道不是?”
萧直长叹,坐到她旁边:“你跟皇叔也听政两年,有什么收获吗,施行新政方面?”
谢期沉默半晌才道:“困难重重,哪怕是我爹,也不同意,除非将朝臣全都换成寒门子弟,可这世家杀尽了,大梁也就没了。”
萧直点头:“要推行新政,却不是要尽数消灭士绅,士绅全都没了,萧家的江山也就坐不稳了,你要拉拢岳丈,何须跟他对着干。”
他在谢期耳边耳语了几句。
谢期不敢置信:“那……那你们这种办法,不就是扶持新的士大夫,对抗旧的士大夫?这不就是妥协?”
第95章 温情
“阿鸢, 你要知道,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 连你亲生的爹爹都不支持你, 再想想世家豪绅们的态度, 你就知道海氏新政推行有多么的艰难, 海阁老当初动了多少人的利益。”
萧直眸色阴翳, 若不是触动了士绅们的根本利益,把上流阶层得罪了个遍,海阁老怎么可能会被群起而攻之。
明明皇祖父是大力支持的, 现在看到事情不好,抛弃了海阁老, 让海阁老如商鞅一般成了平息世家豪绅愤怒的替罪羊,海氏全族下狱, 男的杀死,女的没入教坊司, 而他的父亲,堂堂太子,也被废,成了戾太子。
“可按照你们的办法,扶持寒门出身的小地主, 让他们跟世家和大地主对抗, 这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小地主们撕咬大地主,把大地主咬死, 分割他们手中的土地和钱财利益, 这些小地主慢慢变成大地主,就再扶持新的, 根本就是个轮回。
“的确是。”
萧直虚心承认,是引导她也是在劝她:“阿鸢,不要跟时代相对抗,我们就算是把持朝政,也只能顺势而为,不能逆天而行,与所有人为敌,最后只能是秦二世隋炀帝的下场。”
“你将来若摄政,想达到目的,便寻一把最锋利的刀,万事不可自己出头,要平衡朝堂,治大国如烹小鲜,万事不可着急。”
谢期歪着头看他,那副神情,像是被关在金笼中,有着漂亮尾羽的鸟,在打量人,好奇又陌生。
“你同我说这话,我可是会当真,你这是允许我摄政,你放心嘛?”
谢期笑的肆意,手指戳上他的胸口:“朝臣们可不是没见过我,我若掌了权柄,第一个便架空你!”
萧直不以为意,握住她的手指,亲了一口,叼着她的手指,绵密的吻,顺着指尖一直到指根、手腕。
他脸上的表情极尽缠绵:“我说过,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除了离开我。”
谢期心中一动,抽出手指,皱起眉头,在他胸前擦干净:“别舔,你好恶心。”
萧直却不肯放过她,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圈住她不让她跑。
他吻她的脸,吻她的脖子,隔着厚实的衣裳,她能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蓬勃热力。
他现在,怎么像个狗一样,动不动就要贴过来,还要舔他。
谢期的思绪飞出去,她现在倒是有些相信萧直所说的,并非是他逼死了谢觞,王若君是被周慧荑害死的,但王家迅速站队萧直,在推行新政中,不仅保全了全族还得了好处。
王若君死后,王家还想献上一位王氏女,但萧直当时拒绝了。
孙家全家惨死,是因为孙将军乃是雍王一党,这辈子孙将军果断跟着雍王犯上作乱,如今已经被铲除,孙家全家下狱,上辈子也是如此,孙家想两头下注,可孙芍不得宠也当不了皇后,孙家的天平还是倒向雍王。
斗倒了雍王,孙家也完了,但萧直当时没杀孙芍,若不是孙芍引导她探查真相,她纵然被废,应该也能活着。
以萧直斩草除根的作风来说,他当时只是喜欢她一些,尚不能爱屋及乌,将对她的情转移到她家人上,但他却没杀他大哥阿弟,只是停职,还保留了爹爹留下的爵位,那为何要多此一举逼死爹爹?
谢家是旧势力最大最难斗的一家,王家已经求饶,与新党混在一起,谢觞却仍坚持,新党赢了,哪怕萧直不想杀爹爹,新党也不会允许。
萧直看出她在想什么:“我一手培植出新党,想借他们的手出掉世家,推行新政,但当我察觉时,新党也成了轻易动不得的庞然大物,逼死你爹的大理寺卿,我让锦衣卫处理掉了,可上台的依然还是新党党羽。”
“你这是在放纵党争,以为是什么好事?”
“是,阿鸢说的对,所以这辈子你要监督我,让我不要再犯错了。”
谢期切了一声,这人现在甜言蜜语随手拈来,她一句都不信。
她拎起脚腕上的精钢链子,弄得哗啦啦作响:“你说甜言蜜语之前,能不能先把我的链子解开?”
萧直笑着亲亲她:“这个嘛,等阿鸢生下皇儿,我就会放开你。”
他轻叹,埋入她的后颈中,他的声音轻的宛如一阵微风,鼻息打在她的肌肤上,谢期不自觉的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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