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日长
她出了大厅，站在院中向大楼高层望去 ，他办公室是暗的。
心中莫名发慌，却又不知道在焦急什么，忽然一道亮光闪过，她眯起眼睛，嵇云川的车从她身旁开过去，她挥手大喊：“嵇总！”
一声急促的刹车，车子停住，嵇云川开了车窗：“尤部长？有事？”
“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他靠在车窗上，眸色淡淡。
他没有要下来，也没有邀请她上车，这样疏离的姿势似乎并不适合交谈。
她脑海一片嘈杂，无数个话语浮现心间，她却并不知用哪句作为开场白。
沉默数秒，她笨拙开口：“嵇总，我前天已经见过许总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定声道：“我……我对许总说，我要拼尽全力去打这一仗……”
顿了一顿，她微微轻吁：“对，没有错，我现在和许总是对立面，我将用尽我所有的勇气与能力去维护巨摩……”
夜风寂寂，她的眸光变得暗淡：“我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我一直带着许总的光环附加在巨摩上，而实际上，现在，只有我！只有我在守护我印象中的巨摩，这让我感到非常失落……和孤单。”
她的发丝在半空飘动，窈窕柔美的身影立在这广阔的天与地，如此单薄，如此渺小，却又要固执地凭借一己之力抵抗这黑暗苍穹中的所有暗涌。直至此时此刻，她才明白，与许知行交谈那一瞬间的“不适感”，并不是因为他较为强硬的态度，而是因为，她猝然之间失去了一个长期相伴的“盟友”，猝然失去了一个抵挡风雨的堡垒。这是多么让人难受啊。
冬日寒夜，萧瑟弥漫。
等候良久，嵇云川才低声开口：“清和，你知道你真正犯了一个什么样的错误吗？”
她看着他，眼光不曾移开。
“你犯的最大一个错误就是，你以为你失去了至关重要的盟友，便以一种奋勇的、孤绝的姿态来面对所有的困难，可请你睁开你的双眼好好看看，你周围都是陷阱吗？再无别的可信任的人了吗？”
这的确不是他预想的最坏结果，但他却无法不为这一份莽撞的孤勇而感到愤怒。
她心中一咯：“嵇总，我……我……我现在想，可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信任，就连自己有时候也不可信，我左右摇摆、前后反复，有时候想，就算自己为此付出所有都无所谓，有时候又想，或许我应该去大学里做了一个最初级的讲师，每天只要专注于自己的那一小块世界，打交道的都是单纯的学生，或许……或许我会更快乐。”
寒气入侵，她抽了抽鼻子，垂下眼睫：“我无数次地想要逃走，但……也无数次的想要坚持，或许，我自己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盟友。”
嵇云川硬声道：“不，你最大的问题是对未知充满不切实际的幻想，却不肯实实在在地沉到最现实的生活中去。以前，现在，你都是在犯同一个错误。”
她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他长吁一声：“好了，现在别想那么多了，先仔细看看跃然资本这一年都干了些事，尽快出一份报告给我。”
“嗯，好。”
他摇上车窗，一声发动机响，疾驰而去。
尤清和静立许久，一动未动。
“清和。”
她转身，是方薇子。
光线不明，却依然能看到方薇子脸上隐有泪痕，她心乱如麻，无力关心，便有气无力道：“现在巨摩股价会不断创新低，自贸区地块情况复杂，我和你的计划或许要搁置一段时间。”
“清和，我已经知道了跃然资本是超然空间的前身，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什么？”
“安薇时尚出现了严重亏损，如果能够想办法让跃然资本给安薇时尚进行借贷、融资或者随便什么，我相信，安薇时尚就是攻击跃然资本的武器！”
第39章
总裁办门外, 大门紧闭，纹丝不动。尤清和已等待许久，看了看时间，已过去快一个小时, 她急耐不安, 转身去了秘书值班室, 敲了敲玻璃门：“是嵇总让我上来的，怎么突然这又没空了？”
秘书歉然笑道：“尤部长, 真是不太巧, 是秦小姐没有预约，早您几分钟前进去了。”
秦雪？她来干什么？
尤清和轻“哦”一声, 满腹疑惑。
又过了十来分钟，听到总裁办公室门开了，是秦雪的声音：“小川，那我们可说好了, 办展览那一天, 你得去给我当作重要嘉宾，外头说的什么我不能和巨摩扯上关系？哼，我要让那些人看看, 我就是光明正大和你有关系，我秦雪可不是能被吓倒的。我就是要让这个金融圈来适应我，说什么我要和巨摩撇清关系巨摩股价才能涨起来……这都是什么狗屁不通的道理？”
韦雪峰无奈道：“现在巨摩跌成了这个鬼样子，再惹出不必要的新闻不太好吧？云……川, 你真的要去？”
嵇云川倒应得干脆：“去。”
'哈哈, 小川,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去的, 你不止一次说过, 我做艺术的时候，可是最光彩照人的哦！“
几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听着已经到了内部电梯那边，尤清和松了一口气，回到总裁办门前等着。
几分钟后，嵇云川过来了，他看了她一眼：“什么时候来的？”
“等了一个小时了。”她面色沉静。
“进来吧。”
“嗯。”
俩人到了办公桌前，面对面落了座，尤清和将手中一叠资料放在他面前：“嵇总，跃然资本这一年所做的数据全在这里，我仔细查看了，它并没有做出违法借贷，或是钻法律空子，所有的业务往来都十分干净漂亮，堪称业界模板。”
嵇云川轻飘飘道：“别管它了，我们不做自贸区那块地了。”
尤清和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嵇总，您刚刚说什么？”
嵇云川半靠在椅子上：“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们不做了。”
“为什么？”
“嗯……”他微微抬眉：“或许你还不知道，巨摩财报出了问题，等到证监会调查结果出来，不用外力打击，内部就会崩溃，巨摩虽看似强壮，可财务状况出问题这是动了根本，轰然倒地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基于这个事实上，自贸区地块对巨摩来说可有可无，而且，巨摩现在自顾不暇，也丧失了拿下自贸区地块的能力，所以，我决定撤退。”
一字一句灌入她的耳朵里，无比清晰，却又无法理解，一种不安从心底升起，她茫然道：“撤退是什么意思？”
“就是放弃，彻底放弃！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个计划。”他直视着她。
呆了几秒，尤清和反应过来，她急问道：“巨摩财报怎么可能出问题？这不可能！谁查出来的？”
他还未开口，她又说道：“韦雪峰？是他出的审查报告？我现在十分怀疑韦总到底有没有专业水平！”
“好端端地怎么又怪到他身上去？”
尤清和唇齿欲动，憋了一下，终是低声说道：“如果这次检查出巨摩财务有问题，那不是……那不是落实了许总真的涉及了财务亏空？我不会认可。”
嵇云川闷哼一声：“你的意见重要吗？”
她看着他：“那你呢？”
他接住她的目光：“我的意见已经对你说了，是撤退，是放弃，什么都好，我不准备继续做。”
“什么都不做？”
“对！”
尤清和深吁道：“我无法反对你，但在什么都不做之前，我要确实巨摩财务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她转身就往门边去，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回头道：“嵇总，你什么意思？你说的这个放弃不是放弃自贸区地块，是放弃巨摩？”
嵇云川两手一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巨摩怎么样，这难道是我能决定的？”
她沉声道：“那总不至于什么都不做！”
“那么你觉得我应该做什么？做一份假的财务报表？”
她深深地看着他：“所以我们这是不战而败？当对手对我们宣战的时候，我们说，让给你吧！让你们去做，因为我们没有能力！当巨摩面对挑战的时候，我们说，就这样吧，就让这个巨人被击垮，因为我们无能为力，嵇总，你告诉我，是这样吗？”
他微微摆头，眸中的一缕亮光，带着温柔舒缓的气息落入她的眼睛，而她，捕捉到了他的不同，心底升起希翼，静静地等待。
终于，他开了口：“你这样底气十足的质问，应该去问问那个把秦雪陷害许知行的新闻放出去的人，如果没有这个开端，或许，我还能做点什么。”
她噎住，甚至怀疑刚刚感受到他的善意是一次错觉，因为他言语中流出的，依然是毫不掩饰的冷漠。
她脸色苍白：“如果你要袖手旁观，那么，就让我来吧！让我来。我将奋力而为！本来……本来我就从未想过依靠任何人！”
再多待一秒都会窒息，她丢下这一句，快步出了总裁办。
韦雪峰正在喝茶，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刚一抬头，尤清和就推开了他办公室门，喘着气把几张表单拍在桌子上：“韦总，能否抽时间重新审核？”
他吓得茶都差点从杯子中洒出来：“尤部长，这是怎么了？”
“巨摩以前怎么可能亏损这么多？在我的认知里，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韦雪峰无语道：“我都审查了好几遍，难道这还有假？”
“所以，我想再检查一次，最后核实一次。”
“事实就是这样一个事实，你查我查都一个样，而且这一次也不是我全程亲自动手，是要有第三方机构监管的，这也是证监会的要求。”他皱眉道：“哎，尤部长，你这心急也没用啊，白费，谁让我们摊上了一个烂摊子……”
听到“烂摊子”三个字，尤清和心中不快，打断他道：“那现在就没别的办法了？”
“只能拖着时间呗，给证监会上报结果申请延迟，我们已经申请延迟一个月了。”
“一个月以后呢？”
“一个月以后？如果有转机就还好，可若没有转机，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韦雪峰一声苦笑：“照常规来看，财务出现问题，就等于是判了死刑，我想不出还能有什么转机。”
她僵住，胸口憋着一股气，焦躁不安，停不下来，却又吐不出去。
深夜，盈盈几盏灯，是巨摩大厦仅剩的光亮，会议桌上乱七八糟地堆满了资料，尤清和眉头紧蹙，嘴角略略下沉，一手撑着脸颊，一动不动地看着已被她写满字的白板，似乎已被某个难题困扰许久。
忽然，她眸中一亮，飞快地从一大堆资料中抽出几张纸，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拿出计算器来计算，几分钟后，她手指一滞，又错了！泄了一口气，随手一扔，将计算器甩在了桌子上。
无论是巨摩的财务状况，还是如何让安薇时尚向跃然资本进行借贷，她试了无数个方法，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就这样被一举击倒，毫无还手之力？
巨摩崩塌，她就是那个始作俑者！
顷刻间，冷汗漫过衬衫，除了她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出了大楼，夜风疾疾，寒气灌入胸口，她却连把大衣扣子扣起来的欲望都没有，在绝望抵达之前，身体上的刺痛更能带给她清醒。
一声鸣笛，一辆车子停到她面前，车窗开了，是嵇云川：“上车。”
她无二话，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上，热气一烘，她吐出一口气：“嵇总，我还是无法接受，巨摩是业内顶尖机构，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小小的瑕疵而无法逾越，从而一蹶不振呢？”
嵇云川脚踩油门，车子拐了一个弯，行驶在了马路上：“你怎么想？”
她垂下眼睫：“我……我毫无办法。”
停了一会儿，又道：“对于巨摩来说，股价低迷、证监会调查、财务问题，还有……还有……”她声音一低：“还有，市场上对于秦雪陷害许知行的消息并没有消化，种种因素碰撞到了一起，所以，才造成了现在难解的局面。”
“那就是说，如果打掉其中一个元素，巨摩就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