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日长
她更加沮丧:“不行!因为这些元素非人力可为。”
他轻“嗯”一声:“那就别管了。”
她一定是在期待着什么,所以才毫不犹豫上了他的车,咽下白天的惊惶委屈,用一种若无其事的态度与他说话,可他短短几个字就让她的心凉了半截。
“不管了?在巨摩崩溃之前,将工资福利照单全收,在巨摩崩溃以后,第一时间溜之大吉,换一个公司,依然是光鲜亮丽的形象,你在教我这样做吗?”
“也没什么不好,所有人都是这样做的。”
她一双眸光直晃晃地打在他脸上,见他眉目舒展,他这段时间异常轻松,受煎熬的只有她一人。
卖主求荣?唯利是图?车窗外,人群熙熙攘攘,他们都是这样的吗?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想让自己像他一样轻松,想将自己维持到与他同样的情绪范围,或许,这样更容易沟通?
可她却已经绷得像一块石头;明明想求取他的帮助,开口却成了宣战之语:“别人怎么样,我就要怎么样吗?我承认我无法独善其身,无法忍受巨摩在我眼前崩塌,我毫无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绝不放弃!所有人逃逸了,我都会坚持下去,最后的最后,我都不会放弃,就算有一天,我离开了这里,那也是我已经挥散了我的全部力量。”
嵇云川神色稍稍一动,瞳光如明珠,看向了她。
她全身一震,敏锐地抓住了这一丝烁亮:“嵇总,我……我无法……无法独自为战,我需要与你一起……”
他移开了眼光:“我拒绝。”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如果非要说一个理由,那就是你并不信任我,而我,也无法把信任完全交给你,两个互不信任的人,是无法成为盟友的。”
她心口发紧:“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嵇云川笑了:“不明白就自己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来对我说,希望那时候还来得及。”
说着话,车子已经行驶到了尤清和的小区门口,她下了车,车门刚关上,他一秒都没有多等,扬长而去。
第40章
疲惫不堪, 回到家,尤清和半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想放松一会儿,脑中却一秒都停不下来。刚刚嵇云川似乎意有所指?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
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一个她无法承受的结果。
越想越是害怕, 静默许久, 她的眉心忽然一动,整个人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快速打开电脑, 从众资料里,找到一份她看过无数遍却被忽视掉的, 跃然资本做的一份公司案例,这是一家即将换壳上市的服装公司,虽然改名换姓,但提交的财务数据, 无论是年度还是季度的数字, 都让她把与另一份财务数据联系起来,那就是安薇时尚。
这家公司除了这一年有所出入,前些年的数据竟然与安薇时尚差不离!更有意思的是, 这个“壳”是几年前枫威旗下一个倒闭退市的企业。
天底下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
一个大胆的想法从尤清和脑中冒出,如果安薇时尚并没有出现严重亏损,而是将资产转移到了另一家新的公司,由新的公司操作买壳上市, 那么, 这就是李安意试图转移婚内巨额财产而想出来的瞒天过海的计策!
久久地, 缓缓地, 尤清和长吐出一口气, 李安意聪明倒是挺聪明,胆子也挺大,只可惜,哼,他运气不太好。
那……就赌一把吧!
一日后,网上多家媒体都发了一则关于秦雨名下的跃然资本为了冲业绩,不惜帮安薇时尚转移资产,并将枫威旗下退市的破产企业高价卖出,助安薇时尚换壳上市的新闻,本在水极深的资本市场也算不得什么,最多不过是有个污点而已,可没想到,安薇时尚董事长李安意如此绝情的做法,受到了网上大批女性的抨击,让这则本只会在资本圈传阅的新闻转向了另一个不受控制的方向——女权与社会不公的矛盾,
尤清和随手打开一家视频网站的时候,正看到方薇子对着镜头哭诉,她穿了一件浅粉衬衫,之前微卷的头发被她拉直柔顺地垂在肩头,桃腮含泪,楚楚动人,正如所有受到不公待遇的女性一样,积极正面地去争取自己的权力。
尤清和莞尔,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方薇子穿粉色。
初战告捷,她步履轻快回到办公室,一推开门,嵇云川端端正正坐在桌子后面。
她一惊,还未开口,嵇云川就说道:“你做的?”
她轻抿嘴角:“巧合罢了。”
“需要事事防备我吗?”
她勉强一笑:“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承认?”
“我都还没有说什么事情,你在着急否认什么?“
她收起笑容:”这还需要你说?难道不是指方薇子这件事吗?“
他抬眼看她:“那你为什么不多做一步,去查查李安意买的这个'壳‘是贷款吗?”
尤清和微微一震,现在干净的“壳”不好找,如果买下来需要大几千万甚至上亿的资金,而李安意没有足够多的现金而需要借贷,那么跃然资本提供借贷服务的机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
一旦跃然资本给安薇时尚进行了大额借贷,就涉及了安薇的财务问题——虚假亏空。
换句话说,跃然资本包庇了安薇的虚假亏空,甚至是参与了安薇的虚假亏空,这绝对是一个重磅炸弹。
嵇云川叹口气:“现在去调查清楚,如果我们猜测属实,立刻放出消息。”顿了一顿,又说道:“清和,你考虑了几天就交给我这样一个回复吗?
她垂睫没说话。
"你说希望有一个盟友,可实际上呢?一旦你发现了自以为是的契机,便毫不犹豫地抛下了所有人,我想,但凡你自己还有一丝反击的余地,你都不会求助我。”
她依然沉默。
“如果我仅仅是作为别无选择后的候补,那么……”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我将拒绝你所有的请求。”
话音落,他便感觉她一道震惊的眸光投在他眼中,他将眼神移开:“我不会是任何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说罢,站起身,离开了。
她僵在原地,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要找到跃然资本参与安薇时尚做假账的证据,这是一个十分艰难的任务,尤清和还未有头绪,第二天却得知另一个消息——跃然资本发布公告,查处内部违纪违法人员,兹已做开除处理,其中一名总监就是做安薇时尚案子的负责人。
晚了一步!
对手太厉害,显然预料到了她会做什么,先下手为强,已经先一步将安薇时尚当作一个炮灰打掉了。
她还未感受初战的喜悦,却又一次陷入了混沌之中!
如果……如果当时没有一意孤行,如果她没有伪装成一个强硬的斗士,而是坦诚地向嵇云川坦白,或许就不是现在这样……
日落西斜,她在椅子上已呆坐许久,如同归隐到灰尘中的一道影子,暗淡失色。
此时,手机屏幕一闪,她一眼望去,心就狂跳起来,这是许知行的号码,短信内容是:晚上过来喝杯咖啡?
她怔怔几秒,打开抽屉拿出一只口红,补了妆。瞥见镜中的自己,眼角泛红,眸中透着隐隐光晕,似乎在这一瞬间有了生机。
天□□晚,夜风峭立,隆冬已至,今天比往日更加寒冷。
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这所别墅外,伸手轻轻敲门,门立即被打开,又是上次那位老者,他笑道:“尤小姐,快进来吧。”
她微微颔首,随老者进了屋子,一路走到客厅沙发边,壁炉依然烧着木火,许知行依然坐在沙发一角。
他早已听到动静,抬头微笑:“坐吧,咖啡刚刚煮好。”
如远山的浓眉,深如海底的双眼,因为这一丝笑容而格外生动。
尤清和与他面对面坐下,双手捧住咖啡,小小抿了一口。
“体会怎么样?”
她摇头道:“不太好。”
“愿闻其详。”
“嗯……”她淡淡一笑:“很煎熬,很焦虑,每分每秒都有堕入地域永世无法超脱的恐惧,害怕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可仔细一想,我并未拥有什么。”
许知行笑了一笑,并未说话。
她看到沐浴在光晕中的他,安然若素,这一刻的宁静如此难得。
她突然问道:“许总,今年春天,在巨摩的庆功宴上,你是否也是煎熬的呢?”
一丝如冰尖的光在他眸中稍纵即逝:“或许是煎熬的,但是我享受那一刻的煎熬。”
这回轮到她惊讶:“这是什么道理?”
“只有濒临绝境的消磨,才能触发最深层次的欲望,才能真真切切知道自己最原始最本能的选择。”许知行眸中燃起了火焰,烁亮逼人。
霎那间,她感受到了他无与伦比如海啸般的强势气压,她又一次明白自己面对着是怎样的一个对手,绝非她一人能够对抗。
“清和,今天我叫你过来,是愿意让你一局。”他眼中换上了一层和煦之气。
“啊?让我?”
他笑了:“因为在我绝境之时,你给了我毫无保留的信任。”
她微微一颤,那一夜的春风啊,伴着玉兰花的香气,拂到了面前。
“是否觉得胜之不武?”他眯着眼睛,有些促狭的意味。
她嫣然笑道:“能够让许总提点一二,如果我拒绝,那就是却之不恭了。”
许知行哈哈大笑:“以前把你看成一个怯生生的性子,没想到做起事来倒有些魄力。”
尤清和脸一红:“在其位,谋其职,这也是当初许总你授予我的。”
“好。”许知行站起身,走至客厅一角的柜边,打开抽屉拿出几分文件,递给她:“你看看这是什么?”
尤清和接过,眼光一扫便是大吃一惊:“这是巨摩往年的财报?”
不等他说话,她又说道:“照这表中呈现的内容,往年财报并没有出现问题?”
许知行道:“当然没有!”
尤清和混乱了:“可……可嵇总说,因为……网上关于您的那些新闻引起了证监会的注意,所以证监会要立案调查,而在我们的自查中,发现了往年巨摩财务出现了很多问题,所以……所以巨摩很有可能轰然倒塌,再无翻身可能……”
许知行慢慢悠悠品了一口咖啡:“他不这样,又怎么能试探出你的真实用意呢?”
她一僵:“我?我的真实用意?”
他抬眼看她:“巨摩股价现在已是腰斩又腰斩,价格已低过成本价,而安薇时尚的项目虽被跃然资本抛弃,但安薇的正确估值在曝光在大众视野之下,你有了正确的时机,方薇子有了足够的资金,天时地利人和,该入场了。”
她干巴巴道:“许总,你的意思是?”
许知行眨了眨眼睛:“你以为周宁的证据是谁给他的?”
尤清和手心一阵发麻,冷汗呼地冒了出来,她有些生气,又有些不可置信,结结巴巴道:“许总……许总,你从头到尾都知道?但是你并没有阻止,你是否觉得我干的这一切十分可笑,又或者借此借着我的手反攻击巨摩呢?”
许知行大笑几声,摇头道:“清和,你误会我了,在我做‘超然空间’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巨摩会来与我竞争,那个时候得知你要证据,我仅仅只是好奇你想干什么,我甚至一度以为我选错了人,以为只要在这个位置上,没有人能经得起诱惑,但很快,我发现你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他眼中亮晶晶的,多年盘踞的雾霭,在此时也一扫而空,变得清澈极了。
她却猛然松了一口大气,被人捏着喉咙的窒息感消失了,仅仅只是怀疑他,就好像难过得无法生存。
“但我同时也要谢谢你,让我看清了嵇云川的做事手法是怎么样的。”许知行浅浅笑道:“我已经知道了他下一步会做什么,我也不介意你大大方方地告诉他。”
她喃喃道:“原来许总你说的帮我,是真真正正帮我与方薇子自己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