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卢意
钟婧元旦假期结束后第一天上班,下班就带着行李去北城参加座谈会,同行的人还有周檀。
晚班机价格划算,院里报销额度不高,钟婧和周檀能省则省,两个人打车去机场之前,把手里的几个病人分别交给了谢薇和汪教授,刚要走,尹迦丞便来送了。
直接把打车费也给省了。
周檀不是第一次见到尹迦丞了,但终究不算太熟,没有主动开口。
反而是钟婧一上车就开始抱怨:“你说这次这么好的学习机会,黄主任不让谢薇去,居然让我们两个人一起参加,她是不是也觉得现在离了谢薇医院就转不开了?”
周檀沉默片刻,说:“医院离不离得开谢薇我不知道,但总觉得在这个节骨眼让你去一个礼拜,挺耽误事情的,我记得那个叫陶大海的病人前两天病情忽然加重,现在都转去单人病房了,你不在,谢薇那细胳膊细腿的,能控制得住他吗?”
尹迦丞忽然插话道:“钟婧胳膊和腿也挺细的,她平时在医院单枪匹马就能压制住病人吗?”
周檀忍不住笑:“不是总说什么‘医院里面,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牲口使,我们钟医生虽然外形是小天使,但关键时刻一点也不逊于男医生男护士。钟医生小时候学过武术,之前病人突然发病的时候她总能完美制伏对方,这一项优势在我们医院那是空前绝后的,尹医生还不知道吧?”
尹迦丞认真地看了眼副驾驶上的钟婧,说:“有回她把我当成了发病的病人,已经领教过了。”
钟婧拍了拍他的腿,小声说:“什么时候的事情,你别总是恶意抹黑我在同事病人心里的形象。”
周檀附和:“那是的,我们钟医生那可是好多医护人员和病人心里的白月光呢。”
“在我心里也是一样。”尹迦丞接了一句,又默默集中精神去开车。
但还是特意提醒:“以后遇到危险的情况,还是尽量找男护士帮忙,毕竟男女之间力量太过悬殊,受伤了就不好了。”
周檀立即点头,答应帮他在医院充当钟婧的护花使者,要求是给她也介绍一个同款的男朋友。
一路欢声笑语,到了机场,尹迦丞目送她们去安检,钟婧在进安检通道之前跳着跑过来给了尹迦丞一个吻别,说了句“老公再见”。
只是再见时,心境却已经大有不同。
作者有话说:
钟婧:医院离得开我,但我老公离不开我。
第67章 警情
◎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钟婧看到那则报道的时候是论坛的第三天, 孙继中院士已经讲解完重要的几个病例,下午是他专场的问答环节,后面两天是周末, 其他几位外地聘请过来的精神科专家的补充演讲。
中午休息时间,钟婧和周檀在酒店餐厅吃过饭, 回房间小憩, 周檀在整理听会时记录的部分笔记, 钟婧随手点开微博发了一张与孙继中院士的合影。
手机刚握在手里两分钟,钟婧收到陆听南发过来的一张新闻截图。
几乎没有先后,对方询问:【现在方便电话吗?】
钟婧看了眼时间, 距离下午进场还有四十分钟, 她点开图片,是一条社会新闻。
心突然就沉到谷底。
警情通报
1月7日清晨七时许,沪城市徐汇区警方接群众报警, XX小区内发生一起重大刑事案件, 警方立即赶到现场处理, 经120医生现场检查, 田某(男,55岁)已无生命体征。
死者田某系附近华山医院神经外科主任医师,经查,其病人家属陶某(男,57岁)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疑似因医患纠纷对其产生不满,入室将其杀害, 现已将犯罪嫌疑人陶某抓获。
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警方提醒:为尊重死者, 切勿传播不实言论。
钟婧迅速作出反应, 给陆听南打过去电话。
“是田教授。”陆听南开门见山, 沉痛道。
钟婧捂住嘴巴:“今天早上的事儿?”
然后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为什么是你给我打电话,尹迦丞……他怎么了?”
“弟妹你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晚上的机票。”
“报案人是尹迦丞。”
钟婧愣住。
“他是报案人。”陆听南身边声音嘈杂,听得出是在医院里,他语气里满是担忧:“我也是两个小时前才知道的这件事情,主任说他做完笔录之后回家去了,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这两天先让他在家休息。”
钟婧隐约猜到些什么,颤声问:“现场是不是很凶残?”
“割喉。”
“听说……尸体双手被分段了。”
手机啪地落到地上,钟婧眼前突然闪过过往看过的许多凶残画面,从前也听说过医患纠纷医生被刺的例子,但像这样入室割喉的恶性新闻,这样近地发生在就离家一条马路的小区里面,死者是尹迦丞几乎每一天都能见到的人,是他最最敬重的老师……
很难想象,报警的那一刻,他眼前看到的是怎样的一幅画面。
“周檀,”钟婧收起电话,去收拾行李箱,语气急切:“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提前回沪城,下午和后面两天的会我不能参与的,回头你的笔记借我。”
周檀还没反应过来,钟婧已经拉上行李箱拉链去穿外套了。
-
钟婧去北城几天,尹迦丞每天早上恢复晨跑,田教授跟着一起跑了几天,到今天早上他突然没在约定好的时间出现,尹迦丞在小区外看到了田教授养的那只狸花猫。
猫爪子上沾了血迹,尹迦丞跟着猫回到家,入目的画面永生难忘。
尹迦丞深知,作为一名医生,和心脏、眼睛同样重要的就是双手。
因为这双手长年累月要握紧手术刀,给一个又一个的病人和病人家属以希望。
而田教授那样一双拯救过无数家庭的双手……
钟婧没有想到,比这一切更可怕的是,田教授的死亡原因是被割喉,而凶器则是所有医生再熟悉不过的
市区机场当天的所有机票全部售空,钟婧辗转去郊区新建的机场,最近的机票是下午五时,她登机前在机场给孙慧芹去电话,他们两个人才知道这桩新闻的当事人居然就离自己这么近。
孙慧芹和尹康上门去给尹迦丞送饭,等钟婧赶回来。
飞机餐中西结合,除了面包饼干,还有一盒炒河粉。
钟婧拆开来,食之无味也全部咽下去,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间漫长,她满脑子都是犯罪嫌疑人陶某的那张脸。
一个多月之前,陶大海被儿子陶剑带到钟婧面前,当时的病情已经不得不住院,钟婧经过一番询问得知陶大海的病因,曾经特地提醒过尹迦丞多加注意。
精神病人经常陷入情景再现,钟婧脑海中曾经短暂地闪过一些医患纠纷,报复性伤害事件这几年层出不穷,钟婧这个悲观主义第一时间就往坏处想过。
但因为医院里对精神病人的管控严格,这一点没有人比钟婧更清楚,所以时间长了她也就终于不再内耗了。
从沪城出发去机场的时候在车里还聊到过陶大海……
谁能想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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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婧到家的时候,尹迦丞一切如常,正在书房里对着电脑敲键盘。
行李箱就放在门口玄关处,因为事先已经看到孙慧芹发过来的消息,说一切正常,尹迦丞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强,钟婧一路上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一些。
一路上,钟婧不断回忆起的,除了陶大海一直以来的病情状况,还有林冬晓。
钟婧曾经在很多个电话里和尹迦丞聊起过林冬晓,一个永远明媚鲜亮的女孩,曾经是钟婧最好最好的朋友。
她们一起长大,一起上学放学,钟婧曾经以为她们两个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直到那场车祸将她从这个世界上带走。
钟婧永远记得她林冬晓躺在一片血泊里的画面,那是万籁俱寂,只听得见血流涓涓往外冒的声音。
从前听,着钟雅茹和左邻右舍讨论哪里遭遇抢劫,讨论新闻上又发生了什么刑事案件,讨论哪个派出所抓获了逃窜多年的逃犯的时候,钟婧一直觉得这种事情离自己很远很远。
但每次看到车祸通报,看到每年因车祸死亡的人数居高不下的时候,钟婧却能近距离地感受到那种死亡逼近的感觉。
所以一年前尹迦丞生日的那天,在路口看到发生交通事故的时候,钟婧会突然间肾上腺素飙升,内心深处的恐惧隐隐生出。
她是一个悲观主义,死亡永远是她最难接受的悲事。
细数从医的这几年,钟婧接待过无数的患者,从来没有一个精神病患者在住院期间自杀身亡的先例,她在工作中永远细致认真,正是因为每次都能提前想到最坏的结果,所以总能在悲剧发生之前就避免一切。
钟婧从前一直引以为傲,但现在,她突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无力感。
可她看着面前的男人面色平常、安安静静地查阅资料写着论文的时候,钟婧心里有种莫名的酸楚。
她突然很心疼尹迦丞。
钟婧走上前去抱住他,就像是抱住十一岁那年的自己。
“你怎么回来了?”尹迦丞感受到有双胳膊自身后换上他的脖子,整张脸贴紧他的脖颈,呼吸滚烫。
“想你了……”钟婧胳膊收得更紧,迫使他停下手里的工作,将椅子转过来,回抱住她。
四目相对,尹迦丞知道她此时此刻眼睛里面的担忧和怜惜,钟婧看到他眼里倒映出来的自己,不需要更多的话,她知道他都知道。
此时无声胜有声。
尹迦丞维持着这个姿势抱了她许久,直到他开口说“腿麻了”,钟婧才放开他,问道:“陆医生说科里给你放了两天假,会不会耽误工作?”
“当然啊,”尹迦丞起身和钟婧一起往客厅走,客厅里灯都亮着,空调也正热,沙发上还有没有完全复原的两个凹陷痕迹,尹迦丞诧异地问她:“刚才有人来过吗?”
“爸妈来过,给你煮的面条,妈说你吃完了一整碗面,她把厨房收拾过又坐了会儿才走的。”钟婧翻开手机来确认情况,看到孙慧芹的的确确是这么说的。
但她最后也补充了一句
钟婧愣了愣,问他:“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尹迦丞摇头:“我一直都待在书房里,他们什么时候来过?”
然后疑惑更甚地说:“我有点饿,怎么可能刚吃过东西?”
钟婧被尹迦丞这两句话也说的有点懵,借着去卫生间的空隙和孙慧芹打电话再次确认,对方一再肯定是亲眼看着尹迦丞吃完的一碗面。
钟婧立即作出诊断,这是由神经衰弱引起的短暂性不记事,需要继续观察两天,如果不能自行恢复恐怕需要服药。
而这种情况,对简单的工作可能影响不大,但绝不适宜主刀完成手术工作。
钟婧将这种情况事先和陆听南通了气,陆听南忧心不已,又提起田佳。
“田医生现在没法回来,葬礼事宜已经全权交给我处理,我下班之后去警局问过具体情况,法医目前该提取的材料都已经提取,因为尸体不算完整,所以建议尽快火化,医院这边决定后天为教授举办追悼会,届时很多同事领导都会前去悼念,我们几个人作为教授最亲近的学生,以亲属的名义完成其中部分环境。”陆听南思路清晰,大事面前应对得迅速。
钟婧点点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转念想起尹迦丞如今的平静反应,担忧道:“他现在话很少,亲属发言的环境要么还是你来吧,田教授生前对你的夸赞也不少,你说话,他一向是最喜欢听的。”
陆听南没有直接答应,说:“这两天科里忙,我明天下了班过来看看情况,他如果只是话少,其他方面都正常,估计问题不大,毕竟做我们这一行的什么生死大事没有见过,他的心理早就不再是从前那般脆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