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幸运萤
陈家岳愣了愣。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小冬阳叫着,像知道了什么秘密一样,越叫越起劲。
陈家岳静静看着她,他与她的爸爸曾见过一面,但她可能连一面都没有见过。
陈家岳叹了口气,抚着孩子脑袋,把她轻轻地往自己肩上搂,低声哄着:“乖,睡吧。”
女洗手间人满为患,裘盼出来时小冬阳已经睡着了。睡了一路,到了家楼下又很适时地醒了过来。
小区外的停车位爆满,陈家岳要去远处找位置,他把车停在小区门口,让裘盼带小冬阳先下车回家。
裘盼说:“停远点。”
她怕被人看见。
陈家岳从倒后镜看着她:“别人问起,你就说我是专车司机。”
裘盼:“……”
一言惊醒梦中人。
下车前,裘盼问婴儿车可不可以先放在他那里,改天再去取。她带着孩子拿不上楼。
“可以。”
“安全座椅也先放你这里吧。”
“好。”
“你记得拆下来。”
“知道了。”
都交代完了,裘盼抱着小冬阳下车,背着妈妈包慢悠悠地往家走。
陈家岳看着她们背影一会,踩油找停车位去了。
走楼梯快到顶楼时,小冬阳忽喊:“爸爸。”
裘盼:“?”
“爸爸,爸爸。”小冬阳指着楼下叫。
裘盼有所意会,暗惊,停下脚步纠正:“那不是爸爸,小冬阳,那是叔叔。”
“爸爸。”小冬阳听不懂,偏执地继续叫:“爸爸爸爸爸爸……”小身板在妈妈怀里使力往楼下拱,要下楼找爸爸去。
裘盼抱不住了,蹲下来放下孩子,虚掩小冬阳的嘴:“嘘,不要乱叫,那不是爸爸,那只是叔叔。”
这招不好使,小冬阳依旧“爸爸”地念个不停,跳着小脚要下楼找。
裘母反对教小冬阳学叫“爸爸”,裘姥不认同,坚持教。
裘盼对此没什么意见,她认为即使没有人教,人也总会学懂叫“爸爸”的。
各种各样的绘本,丰富的电视儿童节目,哪一样的“爸爸”会缺席?
一岁两岁不学,到了十岁二十岁,不用学也都懂了。
没有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张嘴叫“爸爸”张嘴叫“妈妈”,是天然的事,避无可避。
顾少扬给孩子寄过衣服,他是知道地址的。
如果他来敲门,裘盼不会堵着门阻止他见女儿。
他没有来,也没再寄过东西。也许那些衣服是哪里临时多余出来的,他家不需要,才往她家打发。又也许他曾经动摇过,只是最后的决定和当初一样。
小冬阳若知道“爸爸”是这样的,会有多难过?
孩子到了会叫“爸爸”的年纪,叫就叫吧,但不能乱叫啊。
一声“爸爸”所承载的责任与压力有多大,当妈妈的裘盼再清楚不过。她和陈家岳将来会是什么结果,比未知数还要未知,何来底气或者说是资格纵容孩子称他为“爸爸”?
若被人听见了,闹笑话事小,被误会事大。
“小冬阳乖,听妈妈说,”裘盼哄着孩子,“那不是爸爸,那只是叔叔,你不能叫他爸爸。”
小冬阳不知听成什么意思了,扁嘴要哭。
裘盼心疼她,搂着哄:“不哭,妈妈把熊熊给你,你有妈妈。”
她打开妈妈包,把里面的毛绒熊拿出来放小冬阳怀里。小冬阳抱过毛绒熊,对着它叫:“爸爸。”
“别叫了。”裘盼无力叹气,又叮嘱:“小冬阳,我们跟叔叔一起去玩的事,是我们的秘密。不要告诉别人,不要告诉姥姥和太姥姥,好不好?”
一岁半多的孩子,哪知道什么叫秘密?
万一孩子真的说漏嘴了,裘母肯定会问个不停,问出结果了又肯定各种分析教导和劝说甚至批评和反对。
很烦。
见招拆招吧。
楼下转角处,陈家岳拿着西装外套沉默地听着楼上母女的对话。
他运气好,小区对面正好有停车位腾了出来。停车后发现小冬阳的安慰奖落在安全座椅里了,他拿好小跑着赶上来,想给孩子送回去。
楼上的母女协商好了,继续往上走。
陈家岳听着她们敲门,听着有长辈给她们开门,听着长辈问玩得累不累,听着裘盼说:“累,一个人带孩子太累了。”
听着长辈又问:“哪来的毛绒熊?”
听着裘盼答:“我买的。”
听着她们关上门。
楼道寂静了。
第63章 8Y
“小云, ”
刚出手术室,陈爱云就被知会:“陶主任要见你。”
“哦。”
陈爱云摘下手术帽,心里忐忑。
她在手术室上岗了大约半年, 没有出过错, 用功上进认真,不止带她的前辈, 连陈家岳也夸赞过她。
所以陶羡突然找她做什么?
陶羡一开始就不同意她调进手术室,人事科出调配文件了,她仍不罢不休地去追问。
每每想起来, 陈爱云就觉得不爽。被陶羡这么捣腾一翻,低调变高调,名正言顺变得名不正言不顺, 招人膈应。
不情不愿地去到主任办公室, 陈爱云警惕着问:“陶主任找我有事?”
陶羡整理着手头上的科室文件,反问她:“这段日子在手术室都顺利吗?”
陈爱云早有腹稿:“很顺利, 大家都夸我做得好, 包括陈医生。”
陶羡问:“你个人感觉如何?吃不吃力?后不后悔?”
“不吃力, ”陈爱云说,“我愿意在手术室工作,我喜欢所以动力十足, 再累我也有冲劲, 也完全不后悔。”
陶羡笑:“听起来适应得不错。”
陈爱云有些得意:“当然了,术前准备术中协助术后清洁,所有法则要点我倒背如流, 实操严跟步骤, 不缺不漏不少,反应敏捷耳听八方眼利手快, 周姐甚至说我可以独当一面了。”
周姐是她在手术室跟着学习的前辈,长仁产科最资深的巡回护士之一。
陶羡:“周姐也这样跟我说。”
陈爱云暗暗松了口气,有前辈帮她背书,估计陶羡不会乱找茬了。她由衷感慨:“我很努力的,重视每一台手术,照顾每一个病人,对于这个岗位,我问心无愧。”
她能调去手术室,给人有点破例的意味。但她争气,不会让这个破例丢任何人的脸。
“看得出来。”陶羡说,“我也郑重向你道歉,之前反对你的调配,是我不识人才。”
陈爱云愣然。
作为产科主任,科室之首,陶羡日常多少有点官威,算不上平易近人。可她向下属道歉,话说得清清楚楚,态度大大方方,收放自如。而且,她不必道歉的。
相比之下,陈爱云觉得自己的格局一下子小气了。
陶羡接着说:“鉴于你的工作态度和能力良好,我打算把你借调到妇科的手术室做巡回护士。这么一来,你真的要独当一面了。”
陈爱云回过神:“什么?”
陶羡见她的瞬间表情似惊吓多过惊喜,疑惑:“不愿意?”
“不愿意!”陈爱云想都不想,“我要留在产科的手术室。”
陶羡说:“产科手术室本来就不缺人,妇科那边缺。”
陈爱云:“但我就想留在产科。”
陶羡:“为什么?”
陈爱云:“……”
因为想与陈家岳并肩作战,处同一个手术室,做同一台手术,救同一条生命。
可以的话,有朝一日她还要成为陈家岳的器械护士。在他手术中需要哪些工具时,她精准及时地往他掌心一递,递到他的心窝里去,递出默契,递出感情。
这些念头,陈爱云连想办法帮她申请调配的母亲都没有告知,自然不会向陶羡透露半句。
她找说辞:“我对妇科不熟。”
陶羡:“妇产本来就不分科,你说这话太不专业了。”
陈爱云:“妇科太远了!”
陶羡:“……”
妇科就在楼下。
说来说去,给不出一个合理的拒绝理由,原因到底是什么,陶羡没兴致穷究极问,她还有别的事要忙,用一句“你再考虑一下”结束了这段谈话。
陈爱云离开时忿忿不平又委屈难过,都有掉眼泪的冲动了。
真被调去妇科的话,她的计划全作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