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Uin
戚凤阳激动地抱住她?:“好久不见。”
邬长筠拍拍她?的背:“在这边过得怎么样?”
戚凤阳松开人:“很?好,我太爱巴黎了!”可转瞬,笑容淡去,化为惆怅,“我看报纸上写中国和?日本打仗了,大家都还?好吗?”
邬长筠知道她?问的谁:“李香庭没在沪江,我在北平见过他一次,现在可能回寂州了,应该安全。”
“那就好。”戚凤阳解开身上的围裙,“我带你出去逛逛吧,但是要回家换身衣服。”
邬长筠看她?这一身花花绿绿的颜料:“好。”
戚凤阳带她?到不远处的公寓,倒了杯果汁:“你先坐。”
“嗯。”
这是间双间公寓,看房内设备,应该是同人合租。
墙壁挂了许多画,陈旧的角柜与边柜上置满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和?许多奖杯,窗台还?放了两排花盆,虽又小又挤,但很?温馨。
戚凤阳换了身干净的裙子出来:“好了,我们走吧。”
邬长筠欣慰地打量眼?前的姑娘,一年不见,她?的容貌气?质都变了许多,烫了时?兴的法?氏卷发,一身米黄色小洋裙,脚上一双白色小皮鞋,化着淡妆,身上还?散着香水味,漂亮又自信。
一路上,戚凤阳滔滔不绝地分享在这里所看到、经历的一切,还?有结识的有趣的朋友们。
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懦弱、自卑的小丫头,充满了热情与朝气?,也不再受困于感情与过去,坦然?面对得失,感恩并珍惜美好的生?活给予她?的快乐与自由。
两人逛了逛秋季沙龙展和?现代艺术馆,最后来到塞纳河北岸那个闻名世界的卢浮宫。
这里汇聚了来自各国家的宝贵文物,从绘画、雕塑、瓷器、到书画,应有尽有。
邬长筠本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但来都来了,便顺着走一遍。
可走着走着,她?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戚凤阳面对眼?前无数来自祖国的珍品,无奈地说:“这些中国的文物要么是抢来的,要么是被偷来的,还?有些是通过买卖,光我们的瓷器就有好几千件,还?有书画、工艺品,多到数不清。”
每来一次,她?都郁郁寡欢,视线划过一件件漂洋过海的文物,遗憾又愤懑。
自己和?它们是一样,又不一样的。
一样的是它们和?自己来自于同一片土地;不一样的是,它们被迫远离故土,且难以回头,将永远被困于冰冷的展柜。
戚凤阳难过地叹息一声,回头看去,邬长筠却没跟上。
她?往四周看去,不见人影,倒回去找她?。
邬长筠正停在一个玻璃柜前,仰面注视里面的展品。
戚凤阳走到她?身边,一时?难言。
那是一件清朝戏服,纯手工刺绣,云肩上坠满了珠玉。
上方?还?有顶五凤冠,红蓝配色,以点翠、錾雕工艺制成,凤尾镶嵌宝石,丝穗静静垂落着,冰冷地注视来来往往的人们。
邬长筠呆滞地凝视它,仿佛周遭一切都扭曲、变化,仿佛回到热闹的戏院,看到戏台上明艳的伶人,耳边回荡起吱呀的胡琴声和?座上如水的掌声……
她?的眸光剧烈晃动着,漆黑的瞳孔里,凤冠上一颗颗圆润的泡珠也在微微颤动。
好像……那些故人,活了过来。
……
几声炮响,打破寂州的安宁。
战火还?是烧到了这块偏僻之?地。
仅不到一周,守军溃败撤退,日军占领寂州城。
即便寺庙所在地偏,李香庭仍每天提心吊胆,害怕日军会发现这些宝藏。
为免遭掠,他用无数张宣纸拼合,将壁画遮住。
自打寂州沦陷,李香庭就没睡过一天好觉,外面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紧张得睡不着。
寺庙每日大门紧闭,不敢明火,很?少起灶,生?怕引来那些万恶的贼人。
一天下?午,李香庭正在寮房写文章,一群日本兵撞响大门。
明尽正在扫地,听到外面叽里呱啦的日本话,吓得不知所措。
李香庭听到动静,赶紧放下?手中画笔,跑过去。
明尽见他,说不出话,急得“呃呃呃”叫。
“别?怕,我去。”李香庭靠近大门,砸门声震耳欲聋,仿佛下?一秒他们就要踹门而入。
若此时?不开,他们也会想办法?硬闯,翻墙、炸门……到时?候,怕会更麻烦。
李香庭挪开门栓,瞬间就被一股重力推得后退几步。
日本兵持枪对着他,凶神恶煞地用日语说:“干什么的?半天不开门!”
李香庭依稀听得懂几句,用蹩脚的日语回:“不好意思各位长官,我们——”
可日本兵并不在乎他们是谁?在此作甚?只想找找有没有金银财宝、粮米牲畜。四个人分头往两边去,进了大殿,把香台翻得乱七八糟。
明尽急得满头胀红,一会去扶烛台,一会去理蒲团。
李香庭跟上一个日本兵,他知道这些强盗经常以捉拿军人或抗日分子为由来搜刮民脂,便说:“长官,这里只有两个出家人和?我,没有藏匿抗日分子,我们都是良民。”
日本兵丝毫不理他,矮小的身体举着枪这戳戳那扫扫,一对小眼?贼溜溜地到处瞄,不放过每一个可能有宝贝的地方?。
李香庭明白跟这些强盗无道理可讲,可除了婉言相劝,他也别?无他法?,老和?尚下?不的床,小和?尚还?是个孩子,靠自己一个书生?,硬拚,只能送命,还?害了寺庙:“长官,我们这是寺庙,出家人不食荤腥,吃的都是野菜土豆,也没有酒水饮料,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马被李香庭藏到了树林里拴着,寺庙也已空空,只有佛像、破旧的桌子、香炉等物。早在得消息知日本人往寂州发兵时?,李香庭便带着明尽在后院挖坑,将所有小件文物、经书全部封存,埋到地底,还?在上面栽了棵树。
如今看来,实为明举。
李香庭想起僧寮里的灯一,立马赶去。
远远就听到房里传来日本兵叫唤的声音,他脚下?如飞,跑进屋,只见日本兵用刺刀对准躺在床上的灯一。
他挡到灯一身前:“长官,这是方?丈,他重病卧床,不能行走,也听不懂日语,有什么话还?请对我说,我与方?丈转达。”
日本兵不信,搡开李香庭,用刺刀挑开主持身上的被子,拍了两下?,见人腿上肌肉萎缩,只剩个皮包骨头,这才相信,嗤笑了两声,在房间里转悠一圈便出去了。
灯一拉住李香庭,咳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李香庭拍了拍他的背:“放心,我会尽全力保护好寺庙。”
灯一点头,松开他的衣裳。
几个日本兵什么都没找到,骂骂咧咧地聚集到大雄宝殿来。
李香庭不敢与他们起冲突,自己在,还?能与他们交涉几句,灯一病危,若是只有担不了事?的明尽独自守着这诺大的寺院,怕更是朝不保夕。
他只能客客气?气?地招呼:“几位长官要喝点茶吗?”
胖子兵这时?才瞄他一眼?:“你怎么会说日语?”
“我在法?国留学时?有很?多日本朋友,阪田修二,高田仲,高桥十里,还?有铃木修,铃木修你们听说过吗?我的一位师哥,很?有名的画家。我还?在东京和?札幌居住过一个多月,早稻田大学的佐藤知仲是我的好朋友。”
胖子兵笑着对另一个瘦子兵说:“札幌,你女朋友的家乡。”
“说了多少遍不是女朋友,”瘦子兵把枪背到背上,对李香庭说:“原来是朋友,你在这里做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
“我代方?丈看守寺庙。”
忽然?,一个更矮的日本兵把明尽拉过来:“你也是和?尚?”
李香庭道:“是的,他是哑巴,不会说话。”
矮子兵见明尽长得嫩嫩光光,跟个姑娘似的,摸了摸他光光的脑袋:“难怪咿咿呀呀的,再叫一声听听。”
明尽不依,即便李香庭早就跟自己说过日本兵有多坏,嘱咐过若有一天他们强闯进来,一定不能硬刚。但他还?是打开那只手,退后几步。
这一反抗,倒让矮子兵找着乐趣了,非要去摸他脑袋,明尽躲到李香庭身后。
矮子兵猥琐地笑着,张着爪子左右拦他。
胖子兵叫他:“走了,别?玩了,这里什么都没有。”
矮子兵撇嘴,歪头看了眼?明尽,扭扭脖子不闹了。
几人准备离开,瘦子兵忽然?指了指西?侧一尊小佛像:“看那个。”
胖子兵走过去,用刺刀敲敲佛头,自言自语:“把它带走。”
李香庭忙道:“这尊佛像在此供奉几百年,怕是不妥,而且——”
日本兵听这话,更高兴了,打断他的话:“放心,我们会供奉好,日日烧香的。”
明尽虽听不懂,但见他们的动作,像是要抢佛像,什么都不顾,挡到佛像面前。
谁料日本兵一脚把他踹开,一把抓住佛头,夹在了腋下?:“这是为佛祖好,放在你们这里,什么都没有。”
明尽被踹得躺在地上,痛得蜷缩着,直不起身。
瘦子兵对李香庭说:“好朋友,再会。”
李香庭阻拦不下?,只能任其离去。
走前,他们还?不忘顺走案上的贡品。
一路嬉笑,出了大门。
李香庭慢慢扶起明尽,见他一直捂住腹部,问:“你怎么样?”
明尽说不了话,只能痛苦地低吟。
……
本以为日本兵离开,不会再来。
夜里,大家都睡了。
明尽心有余悸,断断续续做了好几个噩梦。
梦到日本兵烧了寺庙,杀了师父,毁了佛像,梦到日本兵强拉着自己。
他猛然?惊醒,却被眼?前一张大脸吓了一跳,藉着窗外的月光定睛再看,可不是白天摸自己脑袋那个日本兵。
他咧着嘴笑,不知说了些什么,就朝自己扑了过来。
明尽忙往床尾躲,却被拽着两条腿硬拉回来。
日本兵将他按在身下?,撕扯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