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Uin
原来,是?这种感觉。
……
白?解和?杜召轮流开车,六个多小时?,回到沪江,天还没亮。
将陈修原和?邬长筠送到家后?,他们便也回去了。
进了门才发?现?,湘湘回来了。
她随陈老?夫人离开数月,在老?家野疯了,人都黑下一大圈,扎着两?个小麻花辫从房间探头出来:“我回——”话音未落,看到杜召侧后?方的白?解,愣了两?秒,随即虎扑过来紧紧抱住他,“老?白?!你没死?!太好了!”
白?解揉揉她的脑袋:“好久不见。”
湘湘红着眼松开他:“你的眼睛怎么了?”
“瞎了。”
湘湘撅起嘴就要哭。
杜召刮了她小辫子一下,往楼梯走去:“不许哭,煮个面去,饿了。”
湘湘吸吸鼻子,高兴道:“这就去!”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大家各忙各的,没有?什么重大任务。
杜召一边忙船运公司的事,暗地往战区运送物资;一边双面潜伏,套取情报。邬长筠专心唱戏、为?抗战集资。陈修原则在医院救死?扶伤。
自打重回武生行?当,邬长筠在戏界可谓是?如日中天、一票难求。
她的每一场,戏迷们都得?把?青会楼围个水泄不通。
月中,北平一剧院开张,邀请了许多当红名角开彩头,邬长筠也应邀去唱上几场。
这是?她第一次带玉生班外出演出,一是?为?出去露露面,二是?让大家也见识见识各路神仙。
七月初,邬长筠租了两?辆货车,带着一行?十三人与衣箱、刀枪乐器等工具踏上了北行?之路,历时?四天半,到达北平。
邬长筠与剧院签了六场戏约,除了四出一小时?左右的小戏,还有?两?天全本戏,场场满堂彩。
唱满后?,又有?天津几家戏院老?板登门邀约。
她应下两?家,带玉生班的伶人们在北平玩了两?天,才前往天津,准备接下来的演出。
田穗自打学戏至今也两?年多了,喊嗓练声、练武把?式、吐气咬字……每样都是?经邬长筠手把?手细细磨出来的。这些年她吃的苦都要比旁人都多的多,时?常一小段唱念要重复百千余遍,再加上身段峭拔,扮相英俊,神气足,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现?如今也能担纲唱几个小剧目,在北平登几次台,还收获了不少戏迷。
于是?,邬长筠又给她加了几场,戏界新声,引得?不少小报刊登。
这天,邬长筠演一场《扈家庄》。
一个半小时?武打,下台后?仍神采奕奕,正下着妆,外面来人道:“邬老?板,有?人找,说是?叫云岱,前几年红极一时?的那位云岱?我瞧着模样又不太像,您看——”
云岱,师姐?
邬长筠将头面卸下来:“麻烦您让她稍等。”
她匆匆卸完妆,换好衣服,从后?门绕出去,从偏巷走到前面,往剧院大门口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深蓝色黑暗格的女人立在街边,不时?往入口看一眼。
果然?是?云小衣,云岱是?她的艺名。
邬长筠朝她吹了声口哨。
可她那傻师姐没听到,还在往大门口张望。
邬长筠压低帽子走过去,拍了下她的后?背:“师姐。”
师姐回头,惊喜道:“长——”
“嘘——”邬长筠握住她的手腕,将人拉到偏处。
上次见面还是?三八年,不过两?年多,她竟憔悴成这般模样,难怪戏楼通报那人没认出来。
“长筠,好久不见!”师姐激动地看着她,想抱上去,又有?几分忌惮,双手攥住身侧的衣服,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你一直在天津?”
“是?的。”师姐左右望一眼,“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邬长筠跟她到不远处的一家小茶馆二楼坐着,点了些点心。
“喝点茶润润嗓子。”师姐为?她倒茶。
“谢谢。”
师姐见她莞尔一笑,心情松快了些:“你结婚了?”
邬长筠抬眸看她:“为?什么这么说?”
“看你眉眼温柔了不少。”
“这两?者有?联系吗?”
“当然?有?,爱会让人变得?柔软。”她本想问问当年邬长筠是?不是?真追到日本去替师父报仇,可师姐妹难得?重逢,又不想提伤心事,“你在国外念完书了?”
“我没去。”
“那是??”
“一言难尽,那次分别后?,我一直在国内。”
“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号了,你最近很红,恭喜你,成名角儿了。”
“你呢?最近还好?”
“就这样,过过平常日子,好好活着就行?。”
“你家老?爷呢?”
“别提了,跑去香港了,只带了大夫人和?二姨太。”师姐笑容苦涩起来,“就给我留了一座宅子和?一笔钱,他们走后?一个多月我才发?现?自己怀孕了,有?孩子哪哪都要用钱,生下来还没满月就花光了,没办法,我只能出去养家糊口,结果落了一身月子病,现?在动不动腰酸背痛。”她轻轻叹了口气,“做不了苦力,就找点轻松的干,白?天带孩子,晚上去陪别人跳跳舞,找个保姆看管两?小时?。”
邬长筠看着她清瘦的面容,从前一向爱美?的师姐长皱纹了,头上竟还有?几根白?头发?:“你还年轻,不必等那糟老?头。”
“当然?,我今年年初又结婚了。”刚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提错事了,赶紧喝口茶想遮掩过去。
邬长筠瞧出她的不对劲,追问道:“什么人?做什么的?”
“就是?——”师姐双手握着茶杯,支支吾吾的,“政府。”
“说清楚点。”邬长筠语气重了两?分。
师姐不敢看她:“他在政府工作。”
邬长筠脸瞬间冷了下来:“为?日本人做事。”
师姐连忙摇头:“他就是?混口饭吃,整理整理资料什么的,从来没有?害过中国人!真的!”师姐抠着手指,忐忑地瞄她,“他不嫌弃我的过去,还和?我一起养育圆圆,小师妹,他真的是?个好人,现?在我也不需要出去抛头露面赚钱了,他对我很好,对圆圆也好。”
邬长筠打量着眼前朴素又唯唯诺诺的师姐,曾经风姿绰约的女武生,一步走错,步步错,到今天这般模样,太可惜了:“师姐,要不要跟我回去唱戏?”
师姐一脸震惊:“我?唱戏?可我已经三年多没练过了。”
“你底子好,从前也有?不少戏迷,好好练,功夫很快就抓回来了。”
师姐思考着她这一番话,不是?没想过重归菊坛,这些年每当她路过戏院,看到扮上的角儿们,都会触景伤情,可自己早已没有?从头再来的勇气和?能跌打滚翻的身体了,最重要的是?,她有?了孩子和?丈夫:“可我的家都在这。”
“一处温室不算家,有?家人,哪里都可以是?家。”邬长筠看她这纠结的表情,知道她没法立刻下决定,便说:“你自己权衡吧,如果想重新出山,我会帮你,毕竟我们是?同门,这也是?师父想看到的。”
终于还是?提到了师父。
师姐不禁又泪目,这才敢问:“你把?他的骨灰送回老?家了?”
“嗯。”
“那佐藤?”
“死?了。”
师姐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我对不起师父,不能为?他老?人家送终。”
“但你可以继他遗志。”邬长筠弯了下嘴角,让气氛不那么冰冷,“毕竟他曾经那么宠爱你。”
师姐呆呆地注视着小师妹。
那么……宠爱你。
她顿时?绷不住大哭起来。
是?啊,师父那么宠爱自己,一心盼着自己出人头地,将他的功夫发?扬光大,可是?如今……她沉下脸,眼泪哗哗地往下掉:“师父,我好想师父。”
邬长筠从口袋捏出手巾扔到她面前:“再哭我走了。”
师姐立马拭去眼泪,抽抽鼻子看她,哽咽道:“你能大红,把?玉生班带得?这么好,师父泉下有?知,一定欣慰无比。”
邬长筠目光飘向窗下,街上越来越热闹,一路亮着小红灯笼,层层光晕不禁让她想起晏州的红枫,她幽幽道:“死?了就是?死?了,哪有?什么泉下。”
“可我经常梦到师父,他一定是?怪我。”
邬长筠讨厌哭哭啼啼,讨厌聊让人伤感的事,时?间也差不多了,她拿起杯子将凉下来的茶一口饮尽,便起了身:“我该走了,玉生班的人还在戏院。”
师姐跟着起身:“那改天再见。”
“嗯。”
师姐送人到楼下,杵在茶馆门口望着邬长筠的背影,忽然?下了层台阶,唤一声:“小师妹。”
邬长筠立住,转身看她。
“我还是?不去了。”
邬长筠没有?问为?什么,微微笑了笑:“路是?自己的,想好就行?,再见。”
“明天来家里吃饭吧,还是?之前那个住址。”
邬长筠本想拒绝,毕竟近期有?点忙,可见故人期盼的目光,又心软下来。
人的羁绊越深,越难得?自由,也许她垂首痛哭那一刻,是?想回来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难以舍弃的东西,她也试图理解师姐,遂点点头:“好,明天见,正好看看你的孩子。”
师姐闻此,泪眼朦胧,高兴地笑起来:“好!明晚我做好饭等你,几点来都可以。”
……
第16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