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柒乐
评论第一条就是张弛的回复:【十分钟,爸爸马上就到。】
放下手机,有人心里沉静了三年的古井溅起浪花。
半小时前,悉尼金斯福德机场。
戴着墨镜的男人推着行李车出来,迈着明星一般的步伐,脚步匆匆不失优雅。他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而过,仿佛在找什么人。
扫视一圈无果,他在接机出口停下脚步,接着从风衣口袋掏出手机,垂眼敲了几下屏幕,一套动作仿佛电视剧里霸总落地机场般优雅从容。
刚打算拨通电话,有人从后方拍了拍他。
“Excuse me.” 挡路了。
“Oh,sorry.” 优雅不过三秒。
一直横在出口正中间的向野这才赶忙挪箱子,灰溜溜把路让出来。
有点丢脸,还好他脸皮厚惯了。
拨出去的电话没通,他推着行李车走去人少的地方,打了第三个的时候对方终于接了。
“儿子,人呢?爸爸回来了不赶紧第一时间迎接?”
听筒那头,张驰沉默几秒,上了句国粹,接着问:“你不是八点才到吗?”
向野摘下墨镜,揉了揉眉心,头有点疼,“大哥,我是悉尼时间五点到,不是国内时间!”
现在悉尼和国内时差三个小时,可航班行程明明直接标注了当地时间。张弛平时都是一根筋思考,谁能想到这会儿却硬要动脑转换时差?
向野无力吐槽。
还好没等多久,那人便一阵风般出现在他面前,刚见面就热情张开双臂,“儿子!爸爸想死你了!”
向野推开他,一脸老父亲的痛心疾首,“你这样没有时间观念的儿子,还是断绝关系吧。”
说来男孩子之间的感情很难评,认识的时间太久,兄弟当够了就开始想当对方的爸爸。
“来来来,三年没见了,快让爸爸好好看看。” 张弛将人上下打量一番,他盯着向野头顶坚挺的发胶,啧啧称奇,“你什么情况,带妆坐了十个小时飞机?”
“怎么样,爸爸是不是依旧英俊潇洒。” 向野摸了一把头发,重新戴上墨镜。
“我知道了!” 张弛突然福至心灵,“你是不是怕在机场遇到谁?所以才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 说着就要伸出手去抓向野的头发,结果t被一把拍开。
“没大没小的,别碰你爸爸头发。”
“被爸爸碰一下怎么了?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
两个加起来已然年过五旬的男孩子,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打闹起来。
相比于送客大厅的沉重氛围,接机大厅就显得格外欢快,旁人对于他们的幼稚行为不但没有投去嫌弃的目光,反而也被这份轻松自在感染,跟着笑起来。
走出机场,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向野恍惚片刻。
这里一切都没有变,写着各种语言的接机牌,井然有序等待排队打车的队伍……包括天空的颜色,都和他离开的那天一模一样。
那她呢?这三年到底变了多少呢?
向野长长呼出一口气。
“其实刚才我就想问了,” 张驰重新打量他,眼神不解,“大夏天你穿什么风衣啊?今天悉尼25度。”
向野一脸哀伤深沉,“大人的事你少管。”
然而张弛全然没发现自己兄弟的忧思,只当他在跟自己演戏上瘾,便嘻嘻哈哈催着人快点走,急着跟他展现自己新换的座驾。
“怎么样,爸爸的新车酷吧!连你的蓝牙吧,想听什么随便放,别说爸爸对你不好!”
“行,谢谢儿子。”
向野找出播放列表里的陈奕迅专辑,选了首《好久不见》。
熟悉的前奏响起,张弛跟着哼起来,哼了两句后想到什么,说:“哦,对了,明晚吃饭我还叫了Eason。”
向野看着屏幕上的Eason Chan,向旁边瞥了一眼,“别在我听我偶像歌的时候提其他Eason行不行?就问你行不行……我靠!” 说完被一个急刹车扼住咽喉,“你慢点!这么着急给新座驾整容啊?”
张驰嘿嘿一笑,将手臂伸出车窗外朝后方的车挥了挥,大声叫了句,“骚儿瑞~”
这就算道过歉了。
刚经历舟车劳顿的向野更累了。
而张弛心情丝毫没受影响,继续刚才的话题,扬眉问他:“你猜,明晚吃饭我还叫谁了?”
“还叫谁了?” 向野看着窗外,心却陡然悬起来。
张驰激动,“当然是我老婆啊!”
向野“嗤”出声,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嫌弃地说:“你叫一声看看人家答应么?” 他咳嗽两声,装作不经意问,“还有谁啊。”
“还有……程了啊!她来悉尼了。”
这儿子绝对是故意的!
向野嘴唇肌肉动了动,不跟他一般见识,回说:“大阵仗啊,该不会是为了迎接我特地从墨尔本回来的吧?”
“对,就你不要脸。” 张弛说着,挠了挠下巴佯装思索,“对了,我还叫了谁来着?”
向野冷笑起来。
“你快看路边!” 经过一片蓝花楹树,开着车的张弛突然拔高声调。
“谁?” 向野瞬间紧张,猛地向右扭头。
张弛敲了敲窗户,“路边这家,是某人上班的咖啡店。”
向野发出几道阴森的笑声。他从下飞机就一直在装淡定,此时牙都快咬碎了。
和张弛认识了十多年,两人拌嘴从来都是难分伯仲,谁承想只是时隔三年而已,他就输了。
这三年张弛和吴小言虽是剪不断理还乱,但好歹他们想见就能见到。哪像他啊,离开这么久,现在连敌军的详细信息都不知道。
从这一点来看他输的实在凄惨。
想到这里,向野从后视镜里偷瞄那间纯白色门头的咖啡店,心里嘀咕个不停。
James这个名字真是太普通了。
所以他肯定是个无聊至极的男人!
南漪现在的眼光怎么变了这么多?
那现在的自己还能入她的眼吗?
第5章 . 重逢的方式有很多种,他从没想过会在厕所门口
向野十分迷茫。
刚回到悉尼的他如同睡在地下通道的醉汉,在这片熟悉的街道跌跌撞撞。
穿过市中心最繁华的那片街区,唐人街十几年如一日没什么变化,挺过疫情期间的店铺生意蒸蒸日上,外国人最爱的奶油帝皇饼仍然排着长队,游客们忙着跟“四海一家”的牌匾合照。
而他却不知道,三年未见的前任心里还有没有他的位置。
听说她养了只猫,听说她辞了稳定的办公室工作,听说她身边有了新人。
想到张弛那天发来那人西装笔挺的背影,向野浑身上下的血液一同往头顶蹿去。
紧赶慢赶匆匆回来,难道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他第一次尝到时间带来不可预测性,迫切想以一个最完美的样子迎接这场重逢,又怕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于是走在街上都下意识挺直腰背保持体态,生怕偶然碰上了谁又恰好撞到他不够体面的样子,一颗心七上八下。
悉尼夏天的太阳是出了名的毒辣,此时的他穿着整套西装走在街上,才不过几分钟额头就生了细小的汗珠。
和南漪的手脚冰冷相反,向野体质属热,一年四季随时随地都能流汗,更何况现在正顶着三十度的高温。想到今天出门前抹的三层发胶,他折身径直走进商场。
好不容易花心思打扮了一番,发型可不能这么轻易毁了。
距离晚饭时间倒计时一小时,向野提前到了餐厅“踩点”,他望向熟悉的“八乐居”招牌,叹了一口时过境迁的气。
算了,先去厕所整理仪容仪表吧。
隔绝了室外恼人的温度,镜子里的自己也看着顺眼许多,只是被一身西装箍着实在不舒服,他想干脆把外套脱下来,布料刚滑到肩膀,思索几秒又好整以暇地穿上。
擦干额头的汗珠,他用手沾水整了整额前的碎发,才捏了一撮,张弛的电话就来了。
他问向野在哪,要不要去接他。而在得知人已经到了之后,听筒里发出响彻天地的笑声。
可向野此时心思不在跟他battle上,淡声说:“你笑得挺冒犯的。”
张弛一听,这人都没心思自称“爸爸”了,这得紧张成什么样啊?
他没打算给人留面子,直接戳穿,“不至于吧?不就是见个前女友么,有这么紧张么?”
“你懂个屁。” 向野被说中,眉毛拧到一起,“就是好久没穿西装了,浑身难受。”
那头沉默几秒,声音七拐八拐地问:“你特么居然穿西装了?!”
向野嘴角抽动一下,在心里默默给了自己一嘴巴子。
“行了,我不跟你说了,你忙完了早点过来吧。”
听到向野慌乱无章的声音,张弛大笑,临了嘱咐他,“别忘了修修鼻毛。”
“滚吧!” 向野咬牙切齿挂掉电话。从昨晚落地到现在,他已经输给张弛两次了。
俗话说,士可杀不可辱,向野觉得这会儿黄土已经埋到了他的肚脐眼。
“神经病!我哪有鼻毛?” 他一瞥门口没人,整个人都贴到镜子上,仰着脖颈仔细检查,心里怯怯,“再说了,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厕所门口传来声音,向野整个人僵在镜子上,即使没回头他也能感受到路人脚步的停顿,接着后背传来一股被人上下打量过后的凉意。
人在心里没底的时候总会格外仓皇,就连一向社牛的人也不例外。在听到厕所隔间的关门声后,他整了整领带匆匆溜走。
张弛刚才说自己就在附近,向野决定出去等他,毕竟有兄弟走在旁边能稍微涨点气势,不然他真的不知道一会跟南漪见面的第一句该说什么。
对啊,他应该说什么呢?
“好久不见,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或者,“三年没见,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还是,“我回来了,有空一起出来吃饭?”
不对,他们本来就在一起吃饭,说这句不是废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