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勖力
冯镜衡不依,“你昨晚都这样留宿了,我过门不入,那也太孬种了。”
片刻,栗清圆又被他说服了。“那我提前跟你讲好啊,我爸并不是个热络的人,他要是淡淡的,并不是针对你。”
冯镜衡点头,“放心。再孤僻冷淡的我都见识过。更何况,那是你爸爸。”
栗清圆听他这么说,脑子里立刻想到了,“汪春申?”
喷须后水的人,顿了下,转头来,问她怎么还不换衣服。
栗清圆说:“你霸占着台盆,我要吹头发。”
有人即刻来插吹风机,也殷勤地要给她吹。
套卫的门隔断玻璃厚而重,里间再嗡嗡响着电器工作的动静,楼下有人进来,在厅里吆喝了半天,无人应答。
冯镜衡的手机又关机了。
这才,楼下的人腾腾的火,上楼来提人。
老二十来岁住家的时候,就极为反感有人来喊他吃早饭,门关上,谁不敲门就进来,他下午就能过去把他们房门的锁拆了。
虞小年过来的时候,四面八方的绯闻听了个遍了,她已经没打算老二把这地方当个清净地了。总之,自己生的,你除非能把他掐死,否则只要还喘气,就只能由他折腾!
房门没关,虞小年站在门口喊了声:
“冯镜衡!你给我死出来!”
卫生间里的人,栗清圆率先听到了谁的一嗓子,吓得头一偏,吹风机的动静还在继续,然后拿机器的人,再自若不过的颜色,他的表情分明在说,他知情,甚至预判,再甚至策划。
事实是最后一个,他是个策划者。冯镜衡用等着看戏的嘴脸,笑着,口型告诉她,“我妈。”
栗清圆一整个要窒息的表情,她要去关吹风机,也催他快出去。
冯镜衡不急,再平静不过的口吻,宽慌张者的心,“她不会进来的。她怕看到不能看的。”
栗清圆恨不得打他的嘴。她关不掉他手里的开关,干脆径直扽掉了插头。
陡然消停的动静,冯镜衡怪栗清圆傻,这不是告诉外头的人,我听见了么?你就急不到她了呀!
栗清圆先急了。诚实的孩子就是先自我秩序起来。冯镜衡依旧没出声,他扶着栗清圆的脸,来吻她,也是教她别说话,拿回主动权。
栗清圆觉得这个时候他这样简直和大逆不道没二样。她没心情陪他疯,才要躲开他的,冯镜衡一把把她从台盆上抱起身,作势要拨开门出去。栗清圆吓坏了,她径直按住他肩膀,几乎本能地求他,这样出去照面,不死也差不多了吧!
栗清圆连忙顺毛捋疯癫的人。她捧着他的脸,把刚才闪躲的吻还回来。也先礼后兵地无声警告他,你过头了,我绝不原谅你!那不轻不重的栗式轻淡耳光再次上线。
冯镜衡勉强受用。
外头的人再勒令一声,“冯镜衡!”
里头的人这才淡笑,应一声,“嗯,十分钟。”
虞小年听到里头有个声音还活着,再咒骂一声,“冯镜衡,你十分钟不下来,就是这里头有你的命,我也给你把这里给点了!”
说十分钟,最后一刻钟才下楼的冯镜衡,懒懒散散病病秧秧地,衬衫下摆一半掖在裤腰里,一半露在外头。先是明知故问地来了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这一大早的,出什么事了?”
虞小年端坐在沙发上,手里夹着烟,听老二这句,气得手发抖,要灭烟的,劲太大,烟灰盘都摁翻了个,再起身来,够着手要来打这个二世祖,结果一脚踩在了地上的一支甜品叉子上,抡圆的手刀,分分钟破功,差点没栽倒。
冯镜衡笑着来扶虞老板,“喂喂喂,这怎么回事啊,你可别碰瓷啊,你摔我这,我回去怎么跟你丈夫和大儿子交代啊。”
虞小年气得头顶冒烟,即便这个二世祖来扶,也不买账,当即断喝,“你少来。我死了你才清净的。”
冯镜衡把地上的叉子捡起来,往几案上一扔,“一大早的,别说些有的没的。”
虞小年先是抱臂来回踱步,端望了老二几眼,终究还是伸手来,在他脑门上拂了下,“说是你病了,我看你好得很。”
“病得好不了的,那叫什么,那叫……”
“你闭嘴吧!”
虞小年连夜赶回来,家都没拢,眼下母子会面,不是来嘴硬的。她一向是出问题解决问题的性格,这贸贸然地回来,心里七上八下的,她不是冯钊明,斗起狠来,六亲不认的。这些年,丈夫需要“六亲不认”的决策有许多,头一桩便是当年与她哥哥与虞家正式分账。
早起,虞小年与冯钊明也算较量了下。她问丈夫,你瞒得我严严实实的,不就是想偏袒你的老二么,你给他撇清掉袁家,那就是想跟栗家结好了。眼下,你又为了那块地死摁住老二不让他动汪春申,好处全给你占着。用人的时候,就是你家老二急智灵巧,不用人的时候,就一笔儿女私情给他扣得死死的。
冯钊明也不快,问妻子,结果是不是老二能得到如愿的。
虞小年痛斥丈夫,那是你的想法。你比我知道,栗家并不是朱家。这通家里,原来我成最后一个知情者了。可见我的人缘多么的差劲,你们男人还真是一条心啊。我就不该管这茬事,由着你们父子去狗咬狗。你自己养的小儿子,你不知道他?你把他逼急了,他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昨晚虞小年找杭天了解情况的时候,听到他小杭天说冯总这些天一应以养病谢绝公务,虞小年就觉着不妙。
冯钊明不信,不信老二敢公然叫板,就为了这点子事!他难不成想分家。
虞小年痛骂丈夫,他为了谁?他谁都不为,他要为也是为了自己,少拿女人说事。这些年,他不声不响培养积攒的、拥趸他的,这些人脉搭桥,即便老二出去自立门户,总不会差。
这就是他任性的底气。
虞小年把最后一点再破给丈夫听,你们爷俩太像了,相煎太急,你最不该的就是公然地捏他的短。
明明退掉袁家是最好的谈判筹码。
冯钊明气得在那头骂混账东西。
而事实上,他到底属不属意这个混账东西,虞小年都不必拆穿丈夫。
此刻,虞小年只问老二一个问题,这也是制胜捏合的关键,“你跟栗家的女儿是认真的,对不对?”
“他们怎么说的?”冯镜衡反问虞老板,眼皮都不撩一下。
虞小年叫他不必理会别人怎么说,“即便别人说出花来,我也不信的。你是个什么德性我再了解不过,你但凡能由着哪个女人去逗引你,也不会三十了,还啷当人一个了。”
冯镜衡听这话不气反笑。“嗯,你这么说,我还舒坦点。虞老板。”
虞小年气得砸他一拳,“我联络袁家前,你为什么不说!”
“关我屁事。我也给你透过风的,是你不听。”
“嗯,看来我回来错了。就该任由你们爷俩互相抻到底,或者咬到底。你们男人都是金贵的,头不能低的,我倒要看看,你这横七竖八的臭德性,闹得要父子反目兄弟不和的品行,栗家父母就当真满意了!”
冯镜衡被点醒些,然而,面上浑不买账。“我就是要老头明白,我理他那些摊子事,不是我没得选,而是他没得选。”
“放心。你爸那里有我。这不也是你透过杭家要我回来的目的吗?”
冯镜衡这一回没说话。片刻,忽而来一句,“我说过的,我要么不结婚,结婚了,那些婆媳仗,以及朱青那处处矮人一截的懊糟事。我是绝对不允许发生在我老婆孩子头上的。我这个人就是这么霸蛮。别人能容忍,不代表我能忍。”
虞小年闻言老二这几句,却是动容的。这才是老二真正想谈判的地方。让一个汪春申或许可以,让不出他的话语权,也让不出他将来的夫妻共同利益。
虞小年这连夜赶回来的火气反倒是有点压下去了。
她自然不认同丈夫的为了女人说,儿女私情说。冯钊明的嘴,她回去自会收拾。眼下,她倒想先会会能让老二下这么大决心的女孩子什么模样。“嗯,你侄女侄子的恩,我看你是要以身替我们冯家报了。里仁路这里的戒也给你破了。你这一条道走到黑,我倒要看看,你不同人家结婚,或者人家父母并不买账你,到时候你在外面的名声怎么收场。说了这么多了,也叫我见见吧。”
岂料老二当即驳回,“改天吧。今天不方便。”
虞小年自认让了好大一步了。改天!!!“做什么,我人在这呢,见一面不为过吧。她不是你恨不得拿喇叭喊的女朋友?我为了你,我还得去收拾袁家那个烂摊子。”
冯镜衡:“她今天没准备好。你这杀气腾腾的。”
“要准备什么?”
有人张口就来,“没化妆啊,你跑过来还抹了个这么精致的妆,提着个这么吓人贵的包。人家一看,就是很难相处的婆婆。”
虞小年:“……冯镜衡,我给你脸了是不是,你要嬉皮笑脸到八十岁是不是!”
“今天不行。人家没准备好,她昨晚住我这,衣服也没有。”说话人的意思原本是,衣服也没得换。
虞小年听岔了,气得骂人,“衣服被你吃了啊!”
第47章
◎自己成全自己。◎
冯镜衡听后嗯一声,他散漫惯了,也没什么不能对人言的样子,靠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搭在自己颈上给自己捏,闭目养神道:“我跟你明说,昨晚是我硬留她下来的,我仗着身体不舒坦,明白了吧。你这堵上门来再强行照面,大家总归面子上过不去。”
虞小年真真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简直在说,这天底下就没一个有出息的男人么,啊!
沙发上的人说完,也不管亲妈要突突什么,径直起来,去找那短命鬼的温度计。折回来时,要量给虞老板看。嘴里咧咧,“我头疼得要死,熬不住的时候,你们在哪呢,切!”
虞小年狠啐一口老二,“你疼死还不是应该的。你又不是为了我们哪个忙倒下的,你这样白天忙夜里凶的,不死也差不多了!”
冯镜衡听后笑得不行,也叫虞老板小点声,“粗声粗气的,给人印象多不好。”
虞小年心里发酸,这胳膊肘向外拐得不知道哪里去了。便也不藏着,“我要谁的印象好,我该谁的了,笑话。我这辈子最不该的,就是由着你爸的几句哄,嫁给了他。我得到什么了,我懒得同外面那些眼皮子浅的人废话,我这辈子没吃你爸一口闲饭,他冯钊明当初一穷二白的时候,在我们虞家吃碗饱饭都要感恩戴德的。我给他养了两个儿子,由着他去装点你们姓冯的门面,我到头来还成家里万人嫌的了是吧!这说多错多,不说不错的如意算盘算是给你们爷仨玩明白了!我只恨自己没本事养个女儿,我要是有个女儿,我就给她招女婿,把你们男人玩的那些花头经一整个全来一遍。”
冯镜衡坐那,腋下夹着温度计,笑眯眯地,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拱火,“别指望女儿啊,自己来吧。虞老板,你如果外头养个,我绝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告诉老头。”
虞小年听来,犹如面上被唾了口脏东西,连忙还回去,“呸,不要脸的现世报。我老早跟你们说过的,我这辈子最瞧不起三心二意的男的,和那些想着捞偏门上位、脸都不要了的女的。”
“老二,你给我不学好,沾上这些不三不四的,那么我跟你讲,这才是你爸爸最大的报应。”
冯镜衡不解,“嗯,怎么只是老头的报应,没你的份啊,你别吓我啊,这是回去要闹婚变了啊!”
虞小年才不由老二忽悠到,“你跟你爸姓冯,报应也是你们姓冯的事。离婚又怎么了,哪个规定我这个年纪不能离婚的。只有那没出息的女人才离不掉婚的。”
冯镜衡眼见着亲妈越说越上心的样子,笑着同她打起岔来,抽出他的温度计,近视眼瞄那刻度了一阵,最后确诊37.3。
虞小年坚强的普世观里,这属于好得很范畴。
冯镜衡不依,说他四十度的时候,你只是没赶上。
虞小年回虞家那头也小半个月了,原本还要再停上十天的,等着虞家舅母把七月半的三七纸烧完,接大嫂过来散散心的。
昨晚接到杭家的问候电话,杭母说镜衡病了,虞小年心上陡然一落,后头就是铺天盖地的她不晓得的事。
问就是不必要你知道,或者你知道了除了跟着干着急,还能怎么样呢。
虞小年最恨这样的话。明明他们戏弄冷落了她,最后她反而成了那个不懂事的人。
从前在家时,她父亲是这样,兄长是这样,如今丈夫、儿子还是这样。
如何叫人不寒心。
想到去了的兄长,再想到他们这个年纪没了老伴,子女悉数成了家,那种两头都不靠帮的孤船漂泊感。虞小年不禁红了眼眶,这便是冯镜衡这些年印象里的母亲,年纪上来了,愈发地经不住事。
要么炮火连天的脾气,要么悲天悯人的眼泪。
有时他确实厌倦母亲的强势。这些年,朱青仰人鼻息的琐碎,他看在眼里。
冯家把两个孩子扣在手里,不大与朱家平交、来往也是事实。
就拿家宁两个当初跑丢了,虞小年明知道她自己的过错,愣是至今没同朱青一句正面交代。
那回,不是冯镜衡看在母亲的面,出面帮她斡旋,这婆媳关系又不知道冷到什么程度。
说白了,这家里一个姓的人,通通是既得利益者,唯独这两个不姓冯的女人。到头来,合不来又彼此看不上,但凡起个争执、龃龉,就是鸡犬不宁一人一顶帽子。
冯镜衡不敢想,要是他把栗清圆也这么安置进来,变成三人不和,试问,这样的“鸡犬不宁”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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