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勖力
这么想着,他终究还是朝母亲低头了。抽过几张面纸,递给虞老板,口里安慰,“这好端端的,怎么还哭上了。你不是最烦动不动就哭的女人?”
虞小年扯过面纸,没好气地擤了把鼻涕。再说到那个袁芳岁,冯镜衡冒犯,说他就是不喜欢动不动回去跟老爹哭一场的女生。也怪虞老板有时候真的很拎不清,“你说她模样好家世好,我不做评论。起码在我这,不好意思,她压根没进长得好看的门槛……”
虞小年冷着脸,“你不做评论你说了这么多。”
冯镜衡不快,“我就是反感拎不清的人,不行吗?她谁啊,这连影子都没有的事,她和朱青这么火急火燎地来往个什么劲。哦,在我这碰上圆圆了,她还委屈上了,回去跟她爹哭一场。袁家为了女儿就来跟老头撕,他们家真因为老头吃干饭的呢!我就问你,这动不动要来闹一场的亲家,你敢结?他袁某人别说为了女儿,我最瞧不上这种动不动为了谁的口条,他不过就是气老头没办法我而已。”
虞小年即便觉得老二说的不中听,倒也心里认可是这么回事。然而,她还是要为朱青说一句,“你大嫂有千不该万不该,这一回,你别怪到她头上去。里仁路不是你一个人的。即便你现在作这个死下来,我还是这句话,你爸爸说了不算,这里依旧我拿主意。你大嫂什么心情你还不知道她,无非就是越缺什么的人越想着显摆什么。她觉得芳岁简单,能听她的。”
冯镜衡不懂,甚至来气,“为什么要听她的,我不明白。”
虞小年臭老二一句,“你不明白的事还多着呢。”再说到南家,南远生夫妇昨天给冯钊明去了电话问候,也关心着冯太太几时回归。言语里多是奉承冯钊明,说是恭喜老二觅得佳偶,冯家的喜酒看来是不远了。今早,虞小年同丈夫开炮火,冯钊明吃了瘪子,再被妻子挂了电话,没多久,灰溜溜再打过来,同妻子转告了南家的话,也是想开解妻子,说南远生那老婆轻易不夸人的,你到时候见了栗家那女儿就能明白你家老二的偏心了。
虞小年向来对于这些阿谀不上头。今日也清醒地提点一下老二,“南远生是你爸爸亲手扶上来的,他忘不忘本,我们冯家并不稀罕。你爸爸属意你同他来往,也仅仅是生意上。南家不大瞧得上你大嫂,这个时候说些厚此薄彼的话,你给我警醒着些。不必因为人家几句不要钱的漂亮话而飘飘然,自己有才是真正有。南家那女人有什么资格瞧不上朱青,她早些年削尖脑袋挤进那些太太圈,她怕是都忘了。”
冯镜衡笑虞老板,“你这人还真别扭。死活不喜欢朱青的是你,拼命维护的还是你。”
“我跟你大嫂合不来那是关起门来的事。谁看我们冯家的笑话,那又是打开门的事。朱青她再敏感多疑,她不曾对不起你大哥,两个孩子她弄得端端正正、漂漂亮亮。”
冯镜衡撺掇着,“这些话你从来不当着人家朱青的面表扬啊。你知道你们婆媳关系差就差在这里啊。”
虞小年不以为意,“一个成年人,总要靠着别人的漂亮话过活,那这辈子且难熬着呢。”
“冯镜衡。”
厅里突然响起一个清凌凌的声音。
这端说话的母子俩,一齐回头。
是栗清圆。她站在楼梯口这里,她孤身下楼的时候,其实正正经经听到的话,也就最后这句。
也正是这一句,才叫栗清圆鼓起勇气声明自己,她在这。
栗清圆在楼上犹豫再三,虽然她这一身很不像样子,实不该是会面对方家长的体面。但是她骨子里的教养实在难以叫自己自洽地躲在楼上。
无论如何,对方是冯镜衡的母亲。出于礼貌,晚辈问候长辈也是应该的。
冯镜衡起身来,拐角转弯过来,站在楼梯台级上的栗清圆,还是昨天那身穿着,通勤且素净。她头发扎了起来,面上其实临时用包里的化妆品描了个素颜妆。
但在男人眼里,大概是素面朝天。
栗清圆见冯镜衡过来了,她才略微拘谨地指了指,示意也许我该……
下一秒,对面人心领神会。于是,他伸手来,把她从台级上牵引了下来。
二人一路走到他母亲跟前。
虞小年拢拢头发扶扶额角,全程没有往自己儿子身上看,只见灰白一身的年轻女孩,中等个头,白皙纤瘦,骨相停匀。
漂亮外露的是一双眉眼,洞若观火,冷静端持。
不外露的是那份父母供养出来的,她自己攒出来的,天然甚至超然,旁人永远拿不走的冷淡与骨气。这在那回栗家把送过去的礼还回头,老冯念叨虞小年,处处谨慎过了头时,她便也有点懊悔,当下就对这户人家留着存着的起始印象。
也怪虞小年这些年见识、经手的升米恩斗米仇的世态炎凉太多。实在话,朱家这样的姻亲,她确实不想结第二家。
大家平起平交,最最好。
冯镜衡正式地,两面介绍了下。栗清圆率先开口的,平淡白描,称呼对方一句,“阿姨,您好。”并不是多客套奉承的冯太太,也不因为你丈夫是冯钊明而攀附的口吻。
虞小年听起来,反而有几分拘谨。是那种人家是出于教养与礼貌才这么称呼你的,有点像家家怕见客的那种孩子气。虞小年当即想起冯镜衡刚才叨叨的,是不是她今天的妆容真的显得很刻薄,还是娘家大嫂送的这只包过于隆重了。
片刻,虞小年面上淡淡地应了声。
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张口,以着老大家孩子的名义,问候一下栗家父母。老二先不快了,“就嗯一下啊,这嗯得人家多尴尬啊。”
虞小年气得当即拧眉,发作老二,“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不说话,你又这么抻着,大家都尴尬啊。你可别指望她啊,她不会主动给你暖场的。”冯镜衡几分笑意,促狭且厚脸皮,但是话里话外,袒护着谁,一目了然。
栗清圆听冯镜衡这么说话,多少有点洋相,她卖力地挣脱了他的手,独立交际的自觉。但也诚如冯镜衡说的那样,她并不是个多长袖善舞的性情,当下,只能拣一些她想得到的说:“我听冯镜衡说过里仁路这里的由来,他也讲过,这里是他妈妈出嫁的地方。所以,昨晚我宿在这边,我想,多少是有点失礼的。”
先前,虞小年张罗着老二去跟袁家女儿见面。母子俩较量了几句,扯到婆媳矛盾上,老二发难一句,当初你大儿子奉子成婚那事,说破天罪魁祸首也不是人家朱青。这些年,虞小年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当真是那种尖酸刻薄的人,朱青也嫁不进这个门。说到底,她是瞧不上朱家奉子这个伎俩。也惯朱青,想得太多。凡事,总想着别人来成全你,自己却不成全自己。
早些年,虞小年会面朱青时,她口里的纪衡,念得温柔缱绻,张弛有度。然而,作母亲的虞老板却听出了市侩与心计,你不能否认她爱这个男人,但是也爱这个男人背后适配的名与利。
今天,栗家女儿口里的却是完完整整的冯镜衡。这样年纪的女孩子如果全然不懂名利,那反而过于天真浅薄了。但是她的口吻,轻松冷淡地驾驭着老二的名字,叫任何人都听得明白,如果非得在两个人谁离不开谁间挑一个出来,那势必不是人家女孩子。
男欢女爱,这古来今来,男人的名头向来在前头。
“我回来前,他爸爸就同我说了,反正这些年这里的租赁维修管理费用都是走的他私账。随他去吧。栗小姐是他的朋友、客人,我和他爸爸就是再老糊涂,也不会怪到你头上。”
冯镜衡听后,歪头来打趣栗清圆,“你的精神损失费没着落了。”
“什么精神损失费?”虞小年不解。
冯镜衡这个口无遮拦,栗清圆以为他当真要讲,不能去捂他的嘴,便抢着他开口前,连忙地问:“没有!阿姨,您要喝茶吗?”
虞小年给栗小姐弄得有点懵。还真是,她来老半天了,口都说干了,老二都没倒杯水给她。于是,顺势点点头。
栗清圆当真去给虞小年烧茶。期间,她还喊冯镜衡,要他来一下,帮她拿最上头那套茶具,她够不着。
两个人人前人后的腻歪,虞小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待到栗清圆把茶和配着吃的两份点心端过来,看得出,是个做事比说话漂亮的人,起码利索。
她不去多余解释这份点心是给你充饥还是佐味。总之,她想到了。
虞小年刚才说她是客。此时,又摆出自己是客的样子,致谢他们的招待。
再说养儿子一点用偿都没有,“我这一大早赶过来,确实有点饿了。是冲他喊地饿了。”
饮茶期间,虞小年多少还是不能免俗地问了问对方个人情况,再到父母那边。
栗清圆都简略应答。
冯镜衡在边上几番严防死守对家放牌的机敏,示意虞老板,点到为止啊,你还没到寻根问底的时候与资格。
虞小年看在眼里,最后剜一眼老二。
栗清圆会意,她淡淡一笑。
虞小年便也没藏着掖着,“叫栗小姐看笑话了。”
栗清圆只作摇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住了。
虞小年爽利,快言快语,她这辈子没能好好上个大学,对真正的读书人毫不掩饰的欣赏,尤其是书读得好的女孩子。“栗小姐的妈妈该是个顶漂亮的知识分子,同我们这些粗疏的聊不到一块去了。”
栗清圆微微一愣,她仿佛还在上一趴,片刻,看了看冯镜衡,才决定开口的,“不。我想您误会了。我刚才摇头不说话,并不是别的意思。是觉得冯镜衡跟您很像,另外,我妈妈并不是什么高级知识分子,她书读得并不多精通,这也是她当初嫁给我爸最满意我爸的地方,说我爸是新兴的高富帅,有她没有的知识财富。”
“不过,我妈妈确实很漂亮。如同冯镜衡继承您的美貌一样。”
虞小年有点被恭维到了。甚至看看老二,你不是说她并不会暖场、漂亮话那些的嘛。
冯镜衡面上不显,只拆穿亲妈的虚荣,“怎么,人家奉承一句你漂亮,就飘到天上去了,是不是?她作翻译的,经常陪各种富婆甲方的,别太当真。她的话术语法,你听听,都是机翻套话,听不出来啊。”
虞小年恨恨道:“你的话听起来才机翻。”
冯镜衡在边上笑歪了都。无声看一眼栗清圆,再同亲妈斗智斗勇,“哎,你怎么偏帮着外人了啊!”
“因为你们一群混账王八蛋的内人,没一个好东西。”虞小年说到这,点到为止。她人也算见过了,老二这里的反骨头,她也算理清眉目了。先不说汪春申这事瞒着人家姑娘,冯家到底能置换出多大的利益化。同为女人,将心比心,虞小年看得出来,今天能讲得出这番宠辱不惊话来的孩子,没准此刻,老二把话跟她挑明了,就真的没下文了。
她不知道人家姑娘多久能忘掉这一段。自己养的儿子,虞小年再清楚不过了,这个时刻,因为这事,叫他生生地断,不谈要他的命,也起码折辱他三十年的尊严。
心意这东西,不需要去强调。那个人在他跟前,他这么活蹦乱跳地甚至能为了她低他从来不肯低的头,便是最大的诤言。
虞小年临走前,说起虞家舅母, “老二他舅母过些日子也要来呢,到时候家里摆席,你有空的话,就去家里坐坐。怕生,带朋友来。多几个也不要紧的。”
虞小年说不清这样偏帮着自己儿子,到底是对还是不对。无论如何,这是她为了儿子乃至冯家拿出的最大诚意。
她也不怕叫他们知道,“到时候袁家也来,就趁着那天,正式公布了你们拉倒。他袁家闹就闹吧,谈个恋爱结个婚都有分的,不能我糊涂拉个线就赖上我了,赖上我,实在不行我娶了吧,那能怎么办!”
栗清圆瞠目结舌。真的,她总算知道冯镜衡这样的精神状态从哪里来的了。
虞老板都快要走了,不知从哪里冒出只猫来。
冯镜衡介绍,“如果您愿意接受,它可以是你第三个孙子。”
虞小年拿她手里那只倒V雾面白色喜马拉雅,搡一下口无遮拦的人,质问他,“你预备歇几天,才回去?”
冯镜衡抱起他的“孩子”,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可以回去,也可以不回去的。”
“圆圆,”虞小年忽地喊了声谁的名字。
栗清圆还没反应得过来,冯镜衡先急了,“你喊她也没用。”
虞小年严阵静默,训斥老二,“没用你急什么。冯镜衡,我即便不全部赞同你爸爸的话,但是他这辈子没对不起妻儿老小。你不谈要超过他,起码爷俩要打个平手。我别的话都不多说了,要对得起妻儿老小,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自己斟酌吧。”
最后,虞小年朝圆圆抱歉,今天来得匆忙,并没有合适趁手的见面礼给她。等她正式去家里做客时再补吧。
栗清圆婉拒,说不必要的。
虞小年坚持,说一视同仁,“当初见你们大嫂的时候,也给她的。”说起朱青,虞老板终究还是来捏合了句,“她那个人,敏感过了头。但也没法子,当初好端端的家庭,就是被她爸爸搞非法集资给拖累了。最怕的就是这家道中落的变故。”
“她要是和你来几句不如意的,要么就还回去,要么就别理她。总归,他们兄弟俩将来不会一个锅里吃饭的。这话我跟你们说,也会同样跟老大他们说。立身为本,你们立你们的,他们立他们的。”
虞家派过来的司机还在外头等着,冯镜衡出来送虞老板的时候,虞小年面上淡淡的,最后耳听面命地来了句,“你喜欢我拦不住,我没资格去跟人家孩子谈家教。你也三十了,知道有些事该做有些事不该做。我到死都不会改口,你记住,好人家的孩子就不会有未婚先孕这一说,你认不认我这个说法!”
冯镜衡把母亲往车里赶,要她一百个放心,“我要,圆圆也不会要的。她性子比你还倔。”
虞小年听老二这么说,又急了,探出头来,“什么叫不要啊?”
冯镜衡笑母亲,“不肯有孩子的是你,听到不要急的还是你!”
“我要的是名正言顺的孩子。你们男人懂什么。不然有些勾搭已婚男人的女人为什么最后还是想着上位呢,就是年龄阅历起来了,终究明白了,这个世道捞点偏门钱是没有用的,人到中年,能叫你有归属荣誉感的唯独社会认可力。德不匹位的人,必遭祸殃。”
冯镜衡眯着眼,审视般地问母亲,“嗯,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发现你的两个儿子身边有这些企图心的德不匹位的人,你要怎么办?”
虞小年狐疑地目光扫过来,“你是说谁,你大哥?”
“我说的如果。”
“没有如果。谁背叛自己婚姻,先死到我们跟前,给自己几个嘴巴再说!”
冯镜衡不禁拍掌叫好,说他们家虞老板威武。
“你说你这么威武的人,怎么当初连跟朱青一起去栗家都不肯低头的呢!”
“所以便宜你了呀,我当初怎么说的,好人有好报,灵验了,对不对!哼!”
冯镜衡死活不认。他咬死在去栗家前就先遇到圆圆了。
“嗯,你想要说什么?”
“我想要说的是,属于我的,她注定跑不了。甚至老天爷,给了我双保险。”
虞小年痛斥老二,“既然都双保险了,为什么汪春申的事不敢同人家明说?”
冯镜衡即刻灰了脸。他在老头跟前不愿意承认的话,终究在亲妈跟前示弱了,“嗯,你骂我吧。不,虞老板,我求你帮我。我就是喜欢她,第一眼就喜欢,我不能接受她为了她舅舅和我断了,我更不能接受她再和别的男人有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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