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任平生
寂静的值班室内,只剩下父亲的低吼。
“知微,养老院有养老院的规矩,规矩定下就是为了老人身体好。”
“我跟你妈妈工作到 55 岁,一辈子没休息过几天,现在好不容易退休,你能不能安生点?”
父亲的话还没说完,程知微快速将电话挂断。
所以儿女把老人送到养老院,出了费用就可以不闻不问了么?
这不能,那不行,那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程知微蹙眉想了片刻,然后将手机递给了张组长。
“张组长,养老院的饭菜是为了老人好,可我爷爷就是嘴馋,他一辈子就好口吃的。”
张组长接过手机,面带烦躁,但依然克制地说:“知微,你爷爷岁数大了,高甜高盐高脂肪类的食物,对他身体不好。”
爷爷垂头丧气的站在一旁,像个犯错的小孩,听到这话,才抬起头来。
“张组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想让我健健康康的多活几年。”
“可我到了这个岁数,知道自己离黄土就是临门一脚的事情。”
“我不要多活几年,我只要好吃好喝,美美地过完我这一辈子。”
他说完,看了程知微一眼:“我孙女没做错,错的是我这张嘴。”
“您也别动不动打电话给我儿子,他不会解决问题的,他只会骂我孙女。”
他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一丝哀恸:“张组长,您把联系人改为我孙女吧。”
周叙远远的站在一边,他看到程知微红了眼,将头侧过一边,往窗外望出去。
他也听出了,年逢 70 多岁的爷爷,身体皱巴巴的缩成一团,浑然没了先前唱粤剧的昂扬。
然而更让周叙动容的是,他第一次在养老院,感受到了一种尊严被漠视的无力。
人这一生,有尊严的日子其实并不多,孩童时没有,老年更没有。
程知微转了身,声音一如往常的平静:“您把我爷爷联系人改一下吧,改成我的。”
“以后有事,您打给我,爷爷出了任何事,我来负责。”
张组长站在原地想了片刻,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凌晨三点过五分了。
她站起身,走到爷爷身边:“老爷子,这您得跟家里人商量好,今天太晚了,您先休息。”
末了,她转身看了一眼程知微,语重心长地说:“你也回去吧,明天还得上班。”
程知微知道张组长这是在和稀泥,联系人更改,到底还是要经过她爸妈同意了才行。
她也知道张组长身为养老院的负责人,所言所行,都是为了老人们好。
程知微点了点头:“张组长,您也回去休息吧,今天给您添麻烦了。”
张组长摆了摆手,离开了值班室。
“爷爷,今天太晚了,我就不留下来陪您了。”
程知微弯下身子,柔声对爷爷说:“我送您回房,您早点休息,不饿了吧?”
爷爷站起身,摇了摇头:“吃得饱饱的,吃饱了,被人批斗都开心。”
他看了看程知微,又看了眼张组长离开的方向,最后将目光落在周叙身上。
“周叙。“他突然叫他的名字。
周叙忙应声。
“你陪我回房。“爷爷说:“我有话跟你说。”
程知微看向周叙,屋内白灿灿的灯光落下来,周叙也看向她。
两人目光无声的碰在一起,他又快速移开,笑着说:“爷爷,我送您回房。”
这俩人今晚才认识,能有什么话题聊?
程知微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犯嘀咕。
……
将近凌晨四点钟,夜色开始渐渐退散,黎明的微光,在东方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鱼白。
回程路上,程知微强忍着睡意,跟周叙漫无目的地聊起天来。
她怕他瞌睡,也因为晚上惊心动魄的折腾,她对他深感抱歉。
“我爷爷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周叙全神贯注开着车,闻言扭头看她,笑了笑:“加了微信。”
“就这样?”
当然不只是这样。
当时,回到病房后,爷爷突然拿出手机:“我们先加个微信吧?”
“好。“周叙拿出手机,点开了二维码。
加上好友后,爷爷又问他:“你住穗花巷附近?”
周叙点头。
“本地人吗?”
周叙再次点头。
“很多年之前,那一块还是个村子。“爷爷顿了顿才说:“良涌村。”
“我就是良涌村的。”周叙答。
爷爷眼底一抹讶色略过,许久,他嘀咕了一声:“巧了。”
没等周叙细究,爷爷又道:“其实我是想问问你,你家离穗花巷近,以后能不能……”
“你直接帮我买吃的,让跑腿送过来。”
周叙闻言,有些惊讶,但还是笑着说:“当然可以。”
他又问:“爷爷,这里不是不能让外卖员进来吗?”
“这个简单。“爷爷笑了笑:“我会安排好的,我在这里手眼通天呢。”
“老让我那个孙女过来也不行,从市区过来太远,我总折腾她,她爸妈又骂她。”
“我家孙女,我可得心疼着。”
“对了,这件事,你别告诉她啊。”
……
“嗯,就只加了微信。“周叙轻声说。
程知微有些困意,她打开了车窗,夜风灌进来,带着草木泥土的清香。
她趴在车窗上,抬眼往天上看去,夜空是寂静的蓝,宛如柔软的天鹅绒盖住了阳光灿烂的世界。
今天的夜空,触手可及,它就在程知微一手之遥的地方,星星很少,月光却亮得清白。
“周叙,谢谢你啊。”她轻声说。
周叙侧过头看程知微,她趴在车窗上,风声迎面吹来,拂乱了她一头的长发。
他忽然生出一种寂静的温柔,然后收回目光,静静地往前方看。
“你小时候为什么喜欢那档旅游节目?”静悄悄的车内,周叙忽然低声问起来。
程知微从窗外收回目光,想了想,才说:“小时候,总是想着出去,看更大的世界,那时候就想长大一定要去节目里那些地方看看。”
周叙打了一下方向盘,又问:“那你长大后去了吗?”
“基本都去了,大学去了厦门念,至于其他地方,寒暑假基本都逛完了。”
周叙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低头想事情的程知微:“那假如你策划这档节目,你想做什么?”
程知微笑了笑:“这轮不到我的,这么大的节目,不论是节目策划还是主持人,还是团队人员,局里肯定是配备最有经验的。”
周叙点了点头,笑了笑,才说:“我是说假如呢?”
程知微的视线飘到挡风玻璃外窄窄的一方天空,耳畔有清凉的风涌进来:“我大概,大概就是想做一种有烟火气的旅游。”
“去一个真实的地方,讲最真实的人,说最真实的生活。”
周叙没说话,他见她神色开始困顿起来,轻声说:“累了,就休息吧。”
“你能行吗?”她低沉的声音,被风吹散,若有若无地飘进周叙耳里。
“没事,我一定安安全全把你送回去。”
程知微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又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麻烦你,能不能把我送到红十字会医院?”
“这个点去医院?”
“林嘉裕住院了。”
“他怎么了?“
“台风那天,肩膀被砸断一根骨头,明天手术。”
第12章
手术
程知微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那梦漫长得从童年的夏天,一直延续到了高三的那个夏天。
最后定格在了奶奶离开,林嘉裕和她并肩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
那天,天气闷热潮湿,人像被泡在了热水里,浑身黏糊糊的。
梦里依旧是那一方窄窄的玻璃窗,泛黄的玻璃窗外,旭日东升,磅礴的阳光给世界染上了一片鎏金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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