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璧辉
“最南边的房间,门没锁。”
她的运气不错,一路上没有碰到任何人,但从上往下经过不同的房间时有些门缝底下还透着光,彰示着住在里面的宾客并未休憩。
林琅意找到那间最南的房间,其实不难找,三层的房间数寥寥无几,那间房间更是大得气派。
她抬手欲敲门,才叩响了第一声,门就从内里打开了。
原楚聿站在面前,她快速挤进了房门,回身将门一关,第一反应就是去上锁。
可手才碰到古铜色的门把,她顺着往下摸,却只摸到一个空荡荡的缺口。
林琅意一愣,低下头定睛辨认,震惊地发现这门的锁居然被拆掉了。
“锁不了。”原楚聿在身后语气平和道,“小时候他们想要随时推门进来看看我在做什么,所以我的房间都是没有锁的。”
林琅意的手还摸在门上,闻言更是骇然。
所以他说的门没锁,是真的门没锁?!
她扭过头,看到他平静镇定的脸,张了张嘴,最后问:“他们不会还在你房间里装监控吧?”
“嗯。”他居然能这样平心静气地点头。
林琅意寒毛直竖,下意识往墙角靠:“现在也有?”
“没有了。”他失笑,握住她的胳膊把她揽进怀里,“跟门锁一样,小的时候哪怕争取到了有锁的房间,锁也会被拆掉。现在哪怕是没有锁的房间,也再没有人敢直接进来了。”
“我这里住得少,所以也没有改过。”
他的心跳声沉稳,“咚咚”地透过皮肤传到她胸口,原楚聿稍弓下身将下巴垫在她头顶,非常喜欢拥抱的感觉。
他娓娓道来:“我小的时候许愿,有很长一段时间许的是以后能有一间上锁的房间,后来梦想成真了,每一套房子的每一间房间都可以装锁,如果我想,书房里的每一个抽屉也可以。”
“我许愿总是很灵的,在我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我许愿不想跟父亲住,每一天都跟母亲在一起。”他笑了下,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沙沙的。
“然后也灵验了,一直到她去世下葬后,我才跟她分开。”
“现在,我又许了愿。”他收紧手臂,将她完全嵌进怀里,共享体温的亲密能抚平所有的不安,让他彻底放松下来。
“那你愿望又成真了?”林琅意回抱住他,努力将手探出来看了一眼手机,提醒,“马上就到零点了。”
原楚聿没说什么,只是收了收下巴,将鼻尖抵在她的发间轻嗅着她身上好闻的气息,像是黑蝶贝将脑袋埋进她最心爱的毛线球里。
“但你晚上都没吹蜡烛诶,愿望真的能成真吗?”林琅意拍拍他的背让他放开。
原楚聿收了收胳膊,看起来相当不情愿放人。
“快点,要过零点了。”林琅意从他怀里紧迫感十足地挣脱出来。
一脱身,她就将耳朵贴在门口听了会,想了想,又蹲下去从锁孔里往外瞄了几眼。
没人,她开了门就往外走,原楚聿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以为她要回去了,低声挽留她:“你要去哪里……?”
林琅意没回答,而是径直走到了三楼走廊靠近他这边的尽头,那里有一扇窗户,只是用窗帘严严实实地拉住了。
她将窗帘拉开,窗台上居然被人藏了一只小碟子,上面是晚宴上切块的慕斯蛋糕,一旁还放着一根蜡烛和一只塑料打火机。
原楚聿看清了东西,在她身后慢慢停住脚步,站定,就这样定定地望着她。
窗外的月色皎洁地洒进来,将她清丽的侧颜笼上了一层梦幻的滤镜,她捧起这只小碟子,仔细地将那根细细的蜡烛插在蛋糕上。
转过身面向他的时候,半开的窗外吹进温凉参半的微风,将她的长发连着白色的窗帷一起轻轻拂动,丝丝缕缕地往前淌,像是捕获猎物的蛛网。
他闻到了很淡的清香,是郊外密植草木的悠远澹香,含着月色的清冷和潮湿水汽,仿佛在一杯花果茶中加了冰块。
在此之间,被风送来的、有关她身上的馨香气息是最具有侵略性的。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从走廊的另一端望过来,他那宽肩长腿能完全将她的身影遮挡,是一个亲近又极具占有意味的距离。
四野岑寂,她就这样站在月色满盈的窗前,繁复奢华的窗框像是精美的画框,将她此刻的模样永久地留在画中。
她将手中的小碟子往前送,生怕发丝勾在上面破坏了蛋糕的造型,她看上去是如此虔诚又毓秀,如果她想,没有人能从她的温柔刀里逃脱。
“我来给你唱生日歌了。”她冲着他微微笑着,“没有吹蜡烛,那就趁着今天还没过去,再吹一次好了。”
第87章
说完, 林琅意就空出一只手来小心翼翼地用打火机打了火,凑到那根细短的蜡烛上点燃。
零点前的一点微弱火苗,在幽长的走廊里像是一粒跳动的红豆。
那点光将她的眉眼小小地映亮一块, 睫毛一眨, 她还未来得及抬起眼,身前的人阔步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碟子, 连同她的手一起绕到背后将人环住, 另一只手穿过她的长发绕过颈子托在后方,将她往前压。
林琅意猝不及防投入一个拥抱, 下意识抬起脸,眼前忽有阴影压下来。
原楚聿弯下腰, 半垂着眼偏过脸吻上她。
蛋糕晃动了一下, 那点星星微火在暗夜中跟着闪烁了一下。
他屈指稍重地抓住她的后颈,把她往怀里带,缓慢地攫取她的空气。
十秒左右的时间,她骤然撇开头,他阖上的眼睛迷蒙地睁开, 喉咙里无意识地滚出一声很低的闷哼, 仿佛还处在梦魂颠倒之中。
“进去!”她一脚踢在他小腿上, 低斥。
那小碟子由他拿着,怀里的人一缕烟似的钻进了房间,原楚聿重新直起身, 跟着进了房间。
一关上门, 林琅意跟捏表打枪喊“各就各位”的体育老师一样,催促道:“快快快, 还有一分钟就要零点了,快许愿。”
原楚聿将蛋糕放下, 姿态虔敬地闭上眼许愿,林琅意不敢大声,轻哼着唱了生日歌。
简陋的庆祝方式,奶油半化的蛋糕,冷清安静的环境,原楚聿许完愿,睁开眼时那点微弱烛光映在眼底,像是在眸子里撒了一把璀璨星光,让他此刻看起来缱绻温柔极了。
他用掌心拢住烛火,靠近了轻轻吹灭,那点烟一点儿也没有往林琅意的方向飘去。
终于在零点之前给他过完了生日,林琅意大事完毕放松下来,直接往他床上没骨头似的一坐,看着他将蜡烛取下来放在一旁。
“你怎么在窗沿上藏了一块蛋糕?”原楚聿跟着她坐在床边,侧过脸看着她。
其实是她给程砚靳和自己各拿去一块蛋糕,吃完后才想起还有一个零点约定,而且蛋糕这事还是出自程砚靳的一句话带给她的灵感。
当时程砚靳问她还要不要吃,可以打包走一份,她福如心至,心想这不是可以借花献佛,当即就搬走了一小块。
至于蜡烛,是茶歇桌上各式各样的小甜品里的一种,为了要一根这个细短蜡烛,她努力吃掉了那份中看不中吃的甜点,还问侍应生要来了火机。
回到房间,趁着程砚靳洗澡的时候,她就将这些玩意儿放到三楼了。
本来能更早,时间更充裕地给人过生日,是程砚靳晚上突然拿干冰出来给她长了见识,她事后又眯了会,这才这么赶。
好在,紧赶慢赶,还是赶上了。
林琅意省略了故事中程砚靳的戏份,主要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自己是如何为了拿到一根蜡烛死吞下那块难吃的樱桃味蛋糕。
原楚聿又开始粘人了,他那张清隽英俊的脸蛋上看不出什么缠人的表情,但在听她说话时非得要将她的手拉到他腿上,又是揉她的手指又是将绕她的发尾,抑或是去圈手腕丈量她的骨骼粗细,最后问她这样坐着累不累,要不要枕在他的腿上?
已经经历过上下半场的林琅意断然拒绝了。
开玩笑,踢足球那也只有两场,这点中场休息够什么的,贤者时间总是戒凰的黄金时期,她现在清心寡欲得能出家。
原楚聿并没有强求,他只是喜欢这种亲密的相处,拥抱、或者亲吻,都可以完美地安抚他的渴求。
夏天已经过去了,但是如果能跟相爱的人共同沐浴在同一片月色下,夏日的赞歌就永远不会褪去。
她身上穿着柔软舒适的居家睡衣,洗漱完毕,披散着头发随性地坐在他的床边,这样温馨又充满生活化的场景,那跟他的妻子有什么区别?
他在心里将这两个字翻来覆去地念了好几遍,越是默念,心里的欢喜越是像啤酒罐上疯狂冒出来的泡沫一样翻滚溢出。
本来就是他的恋人。
哪怕是说没营养的话也是有趣的,他陪着她,双双坐在床沿上,她还盘着腿,两个人都像是自由生长的树。
原楚聿笑着回道:“我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但凡名字里含有‘樱桃’两字的甜品,不用怀疑,那都是难吃的。”
……
林琅意坐到将近凌晨一点才离开,原楚聿想送她回去,被她一口拒绝了。
别搞笑,大哥,这房子里每一层都有人,虽说已经是后半夜了,但谁能保证没有夜猫子呢?
再说了,情人送她回正房房里,这事怎么听怎么诡异。
林琅意出了门就往楼梯上走,才刚走了半层,脚步才在平台上一转,视线中忽然闯入一个黑影,她一个激灵,被吓得差点一脚踩空台阶。
瞪着眼直勾勾地看了好几秒,她才看出来那是边述席地坐在楼梯的最上层。
忘记了,这里真的有一个不需要睡眠的人。
大半夜的突然看到一个人,是个人都被吓一跳,好在这人选并不难搞……林琅意肩膀松懈下来,开始考虑起了眼前的突发状况。
咋整?要不她现在把眼睛一闭,两手伸直,当作夜半梦游?反正经年不见,他又不知道她新得了什么毛病。
边述身侧还放着永不离身的电脑,屏幕却暗着,应该是很久不用后自动休眠了。
他坐在台阶上无声无息地瞧着她。
她想起来了,最开始她是这么跟他说的。
“我肯定是严厉拒绝的,半点机会都不给。”
“不熟,一点可能性都不会有。”
林琅意缓了缓气息,重新镇定地往上走去。
边述将视线定格在她脸上,随着她的靠近一点点抬起头,半刻都没有将目光从她脸上挪开。
然后看到她一言不发地经过他身边,继续往上走去。
她什么都没做,也没有掩饰。
没必要跟他解释,他们之间,早已不是需要解释的关系了。
边述微微垂下眼,在许多故事里,穷小子最后总能翻身,能鱼跃龙门飞黄腾达,然后再与家境中道受阻的富家小姐破镜重圆,从此幸福美满地在一起。
可现实是,富家小姐永远是富家小姐,资源和财富的积累能为抗风险能力做背书,她们具有比普通家庭更多的试错机会。
白富美不会从云端跌落下来,她只会好风凭借力,送她上青天。
他认为自己出国进修回来后就能缩短两人之间的差距,可事实是,不管在感情上还是事业上,她永远都不可能是静止文学。
她大步向前,走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快,还要坚定。
他跟她的差距不是当下才显得大的,是本来就巨大,他跟她之间的交集全凭相对公平的教育环境让他们有幸认识罢了。
林琅意的脚步声很快远到听不见了,边述静坐两秒,起身将电脑一合,直接转身下楼去敲原楚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