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笑 第2章

作者:祖乐 标签: 现代言情

  她给余都乐发了个信息:“那个观众调查表抽取幸运观众,能不能给我看看。”

  “怎么突然感兴趣帮我整理这个了。”

  “就想看看有没有人对我的脱口秀评价不好。”

  “哦,我知道了。那个第一排没笑的帅哥是吧?”

  “对。”

  “他好像没填。”

  顾逸啧了一声:“我梗是不是不怎么响。”

  “那倒也不至于。也不是针对你,他全程都没笑,像个木桩在第一排杵了一晚上。”

  “哦,当代唐僧,特意来盘丝洞里修炼的。他以前来过吗?”

  “好像还真没有。我看看哦,这一场六十个人,反馈表五十八张,大概就是他没填。但是演出报名是要填写手机号的,所以你要真想找他联系方式,也不难。”

  “听着太像变态了,算了。”顾逸伸了个懒腰,拢了拢头发,发卡好像又丢了,散卡童子。余都乐在电话里还在感慨:“最近一年还第一回听见你真对哪个男生感兴趣。”

  “你都自称建国西路西岛秀俊,我看他是昨晚襄阳北路木村拓哉。”

  余都乐的确是个帅哥,但因为瘦,总被误认性取向,久而久之嘴也八卦了:“他们都说你是被包养的女人。毕竟从来都不敢吵醒你室友,讲脱口秀需要贫穷的人设,所以才隐姓埋名,在小酒吧里逗逗观众,回家要对着大佬卑躬屈膝……”

  顾逸人都坐直了:“我竟然还有——这么劲爆的风评呢?”

  “因为你喝多了到半夜都不能回家,死也不敢吵醒你室友,私生活又只字不提,搞得神神秘秘的啊。”

  “富庶阔绰的生活没有痛感啊朋友!我206块骨头都长在社会痛点上,钱在哪呢,在我渴望的眼神里吗。”想想自己的室友,顾逸甩了甩头:“别说,听完我还觉得自己有点本事。有绯闻的女人,多带劲儿。我先挂了,如果有那个男生的消息记得和我说。”

  “还惦记人家呢?”

  “我就想知道他为什么不笑。一下都不笑,不应该啊。”

  望着窗外,顾逸叹了口气。她住在黄兴路,周围都是电梯公寓大户型,老公房的小三居户型诡异,客厅到厨房是个直角三角形,九十个平方采光都在两个主卧里,最小的次卧连个晾衣服的地方都没有,甲醛味又很重,顾逸好不容易把味道人肉吸掉了,才知道窗外就是医院,按照风水来说,极差。

  洗个澡准备出门,狭窄的客厅连带厨房一股热气,果然走到大主卧,脚底门缝传来一阵暖风。顾逸还特意站了一会儿,没错,她的室友又开始汗蒸了。两个女生搬进来就买了个加热浴缸放在阳台,也不接水管,拉回了一车沙子倒进去,节假日就开着空调闷在里面,据说是在祛湿驱寒,养生。效果不太清楚,营造的氛围是有了,客厅里经常有细沙和艾灸的味道,顾逸在门缝看见过那个浴缸,黄色的,像是木头材质,酷似……没有盖的棺材。床头还挂着自己做的花环,假花,白的粉的都有。

  有些人死了,却依然活着,有些人明明还活着……

  另一对室友更恐怖。另一个主卧住着两个男生,白天各自上班,晚上回来要背五十音图朗读经济学人,睡前把床垫拽到地上,一个睡床一个睡垫。折算一下,他们人均的房费比她划算。偶尔实在需要个人空间,其中一个男生就会到客厅来读外语。好像记忆力不怎么样,顾逸都把五十音图听会了,他还在背,《标准日本语》越啃越厚。另一个男生经常坐在没有床垫的木板床上左划右划,偶尔能听见手机扔在床板的声音,她知道,没有会员的探探只能右划五十次,贫穷让海王的鱼塘成了井。

  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最烦的是这位爱划探探的室友对她有点企图。五个人的室友群里,探探男经常主动提起想和顾逸去泡主卧的沙子浴缸,如果晚上大家可以不关门睡觉就好了;还提出想换室友,让顾逸到自己的卧室来 share 房租,就不用挪床垫了。顾逸都装作没看见,最近变本加厉,顾逸半夜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他坐在客厅打游戏,说了句“我好想跟你进你的房间。”

  顾逸的确有点不愉快的回忆,一直懒得正名,室友这事儿讲出去,大概率还会把差风评坐实。把换洗衣服塞进包里,临走前甩了甩鞋里的沙子,准备再忍三个月到期。

  周末她还要加班,晚上再去开放麦——只要有开放麦,她就不知疲倦。

  顾逸主业是个撰稿人,在《壹周》杂志的内容部门,内容分为两种,人物专访和广告。但实际上部门人不多,哪里需要哪里搬,时装周都要做粉雄救兵。人物专访用华丽的语言和不接地气的风格撰写,凸显品味和被采访人的格调;后者做成条漫或者长图,用清奇的脑洞和奇思妙想为品牌做广告和新品推广。早年在电视台实习,她干的都是在路边做市民采访的活,在剪辑室学会了剪视频和做采访。再后来换到艺人经纪公司,学了一堆公关套路,踩了一年半高跟鞋,累了。第三个年头,同学已经跳去了短视频和游戏公司,为了和各种行业的人打交道,她一直没离开这份工作,采访和人打交道有素材,大多数时间还能坐在办公室里摸鱼写段子,安逸。

  坐地铁到了八号桥,看了看路口的 X 先生密室,身边都是同龄人——别人玩密室她加班,都是玩儿命。今天她要写的稿子是个香港的时尚博主和本土家装品牌的对谈。音频稿件实际上鸡同鸭讲,比密室解谜还难。到了办公室她还没进入状态,坐在新到的杂志里乱翻,鬼使神差地翻开了《理想家》。没找到什么财富密码,她接到了余都乐的电话,晚上开放麦少个人,喝到早上四五点骑共享单车,一公里的路翻进沟里,去医院挂骨科了。

  顾逸一点都不觉得稀奇:“你自己的段子没写完吗?”

  “我的段子拿去投稿了。”

  “我靠!”

  “不就是演出吗,怎么骂人呢。”

  “不是,我看见那个不笑的男的了!”

  一篇叫做《线上空间 vs 线下空间,都市人的自戕》的采访里,采访的主人公正是不笑的男人,叫梁代文。文章里写的是他在做家具设计的一些理念,着重写了对空间对人的压缩。照片和现场看到的本人类似,盐系的五官,平直的眉毛,看着镜头却不甚用心的眼睛,直鼻梁左侧有颗精巧的痣,嘴唇厚且有弧度,短发些微有刘海,灰色的衬衫配了个银色的锁骨链,甚至从画里都能闻到他身上木质的香水味。整本杂志里别的受采访者穿着表情都是《乐活》和《生活周刊》,他是《NYLON》。

  有些人脸就是衣服,太有特点太过吸睛,甚至都注意不到身上穿什么。她这次故意又认真看了,这个男人帅是真的帅,脸颊没肉,也没有笑容牵扯出的纹路,基本可以断定,工作时候也不会笑。

  “人呢?在哪儿看见了?”余都乐在电话里追问。

  “杂志上......”

  “哦。那你不如说在梦里看见呢。我跟你说,不要爱上观众,观众都是现实的,来是图一乐,不是来找对象的,喜剧人不性感。”

  余都乐和她同一年讲脱口秀,又是同龄人,两个人一直很合得来。之前两个人都在电视台实习,余都乐早一年,穿着卫衣戴毛线帽有点京腔,在剪辑室倾囊相授,清贫的日子全靠老板画的饼充饥。现在在 ounce 做个酒吧运营也挺快乐的,他一直开玩笑说哪天不想努力了,就找个有钱的姐姐,过上吃喝不愁的生活。

  但傲骨被社会锻打过,余都乐发育成了不轻易信任别人的品格。

  顾逸抽了抽鼻子:“我最近能不能在盎司睡几天,躲躲室友。”

  “不想被包养了?”

  “那不是你的伟大志向吗。”

  “我算看明白了,你是真的喜欢这个木村拓哉,甚至都想抛弃大佬了。”

  挂了电话顾逸看了看那张照片,啪地把杂志一合:“今晚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她今天就准备讲讲室友,租房子她可有太多话要说了。唯一的期望是今天这些搞笑的段子别被熟人知道,太惨。写公号的稿子两千字,每打一行就给文件传输助手发两句段子的灵感,稿子写完了段子也写完了。把零碎的段子整理进文档再拷回文件传输助手,顾逸还点进头像去看了一眼——生怕是同行改了头像和名字偷段子。

  “今天讲讲合租。在座有租房子的人吗?看看,这么多举手的,也是,毕竟都来这儿看这个了。”顾逸指了指观众,笑声就开始了。开头就很冒犯,但观众都习惯了。

  “大城市合租或者独居都很正常,在我们这个年纪买了房子才不正常。我家的经济条件一直不太好,读大学时,我妈为了我能顺利毕业没有交社保,毕业之后我就和同学租了个房子睡一张床,攒了两年钱把我妈的社保补齐了。刚毕业找房子的时候特别单纯,瞄准了南京西路电梯大三居,看到上面挂价 4000,觉得小时代一样的奢华生活要开始了,每天做梦,后来才知道那是中介的骗局,专门骗刚毕业的学生,消费降级得住隔断房。我的合租预算,三室两厅的一室都租不起,只能租‘七隔断一走廊’里最小的那间。”

  她就着笑声讲下去:“对,后来和同学在大宁租到了个老房子,产证面积37平带公摊,小走廊推开门就会打到墙。社会上碰壁不算什么,回到家也可以碰。当时的室友配合得很好,她上夜班我上白班,基本除了周末没有同居的机会。唯一痛苦的就是她喜欢写同人小说,偶尔遇到她上头,在床上敲键盘,我躺下开始就有一种还没下班的感觉,白班夜班一起上了……入不敷出的两年一结束,时间多了钱也宽裕了,我立刻从同居生活中解放出来,心想终于可以单独有一间房了。自如嘛,你懂得,因为租一间不用操心,室友都是管家操心,接下来就不是你能控制的了。”

  “历届室友都有些奇奇怪怪的习惯,第一任室友特别喜欢在家做饭,每一道菜都烧焦,有一天隔着门缝,我觉得自己在被火葬;后来换了第二个,不喜欢倒垃圾,门缝里能闻到水果腐烂和东西发霉的味道,我有次看了恒河的天葬,越想越怕,觉得还是敲门确认一下——哦,活着。我反思了一下,可能是我出的房租不多,就稍微加了几百换了个大的北卧,室友在阳台拉了一车沙子,据说是沙浴外加高温瑜伽,有一次邀请我观赏了一下,那个热空调是干的,她在里面埋着只露一张脸……偶尔我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火葬天葬土葬都在家里能感受到,现在熬夜心悸反倒视死如归了。真的你们别不信,我每次按那个密码锁都特别悲壮,那个声音就提醒我,来吧——同归于尽。”

  台下笑得前仰后合,还有人在拍大腿。历届室友脑中过,顾逸叹了口气,台下笑得更开心了:“我租自如的房子两三年,因为朝北便宜,一直没舍得退,心想要是遇到个不错的室友,说不定可以发展点什么。后来我看自如后台室友变了,两男两女,我心想,机会来了!搬进来那天我特别兴奋,三室一厅的房子住了五个人,爱情公寓吗这不是。结果一对 GAY,一对 LES,我突然变得特别安全。我甚至开始琢磨,要不要努力打破一下自己的底线,这样两个房间,我就都有机会挖墙脚了……”

  最后一段是随意发挥的。余都乐曾说过,东北人的基因很难不好笑,外加真的穷,段子都笑中带泪。顾逸特别不想接受后半句,怎么,只有穷才能好笑吗?也是,没见着富人哭。但此刻看到大家因为奇葩室友的段子鼓掌,没法反驳,谢幕谢得更伤感了。

  抬起头时场灯开了,本来看不清的后排观众,全都突然有了表情。她挥手准备下台,发现最远处坐着的正是上次第一排没有笑的帅哥。这次有名有姓,叫梁代文,头发挡住了眉毛,喝酒的功夫,眼睛还在自己身上。

  他又没笑!

  PS:张老师又来了。陪大家.....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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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苹果肌有点大,别人难过是两行清泪,我是四行,加上印第安纹,哭都有种水到渠成的感觉

  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对着台下喊了一句:“那位坐在最后一排的哥们儿,上一次坐第一排就没笑,现在还没笑,躲到最后一排是怕伤害我吗?”

  众目睽睽之下男人抱着手臂,毛线帽遮住眼睛,没说话。顾逸仔细回想了一下她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这个男人,之前有没有在别的场合见过?没有。虽然她很想再说两句,但觉得再说下去要人身攻击了,喜剧的底色是搞笑不能是刻薄。她笑嘻嘻地说:“我先确认一下,你是没有什么身体和心理上的……就是还是能有表情变化的对吧?”

  男人点了点头,看得出来是能笑的,顾逸和他隔着五米,只想到一个词——明眸善睐。观众特别喜欢互动环节,尤其喜欢看男女隔空喊话。

  “我再多问一句,你是对我个人有什么不满情绪吗?”看到对方摇了摇头,顾逸挠了挠后脑勺,自嘲地笑了:“那你来这儿干嘛的呢,抽票那么不容易你还不笑,是来修行的吗?”

  酒吧里已经笑成一团,有热心观众在拱火:“在一起,在一起!”

  顾逸作揖下了场:“不敢不敢,脱口秀演员跟这样的帅哥在一起,大家会质疑我的业务能力,就是会觉得我是凭——姿色才搞定的对吧,这是对我脱口秀生涯极大的不肯定。”顾逸换了个语调,听起来像是温柔的恐吓:“下一场你一定要来,散场了我把联系方式留给你。别害怕,我就是单纯好奇哪句话能让你笑。”

  她当然没留,场子里的玩笑而已。她还特意找余都乐确认,这个男人的确是来了第二次,正好又赶上顾逸的演出。ounce 的抽选制度一票难求,多少人在手机里掐着时间填写申请表,一周只能挑选一个场次,演员还都是盲盒一样,报幕了才知道。

  余都乐却很起劲:“我觉得有点缘分,你这次可是临时上场啊。”

  顾逸抽了抽鼻子:“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这是我准备了还是他准备了?”

  “命运吧。”余都乐神秘地挑了挑眉毛。

  为了测试一下命运,接下来一周顾逸都在申请开放麦——演员和观众一样,都靠抽选——真棒,一次都没选上。她在办公室里憋了好多段子,足够一口气讲个专场,可惜 ounce 最近演员表达欲都很好,怎么都没轮到她。等开放麦的演员表没等来自己,倒是等来了客户的反馈微信:“Lindsey,新一年 Q1 的内容列表怎么说呢,失望。虽然你们报价贵,出片慢,沟通起来也很吃力花时间,但是这次我们对主题特别不满意,希望你们能换一个 copy,长图颜色也不够高级,字太大了,我们不是那种喜欢用土豪金的品牌,我们要故事,有内涵。”

  “虽然”前面都是缺点,“但是”后面全是抱怨,完全构不成转折关系。顾逸已经习惯了客户这套抱怨,觉得最大的错误就是 PPT 给早了。那本《理想家》还放在抽屉里,梁代文的专访一直没时间看,一个月没打开抽屉——翻开就会想见到真人,想见人就得抽到开放麦,顾逸更着急了。

  对帅哥有所眷顾是女性本能,尤其被“缘分”这种带有蛊惑意味的词汇套上,就会把巧合全盘归结为命运的原委。顾逸在办公室攒段子,对着文件传输助手,思绪飘忽:“爱情这东西给人的想象力绝妙到,哪怕还没开始,期待的线性就可以围绕地球盘出一片银河系蚊香。”

  实习生在私信疯狂敲她:“赶紧撤回!你发公司群里了!”

  一个月没登上开放麦,顾逸望穿秋水,对梁代文三个字的思绪无限放大。开放麦当天开场白就没忍住:“来,让我确认一下缘分,上次那个怎么都逗不笑的男观众今天在吗?”

  灯光师还特意把场灯打开了。巡视一周顾逸开玩笑:“还行,今天没在,之前来过的朋友可能知道,有个观众专挑我的场次出现,还逗不笑,像是来治病的一样,就是那种笑不出来的病。”说完她还装作叹气:“唉,今天他没来我虽然松了口气,但有点失望。”

  话音刚落,余都乐推开门进来,带上了场上最后一名迟到观众。前两场都没笑的男人,插着口袋穿着一身牛仔衣,摘了帽子看着她,坐在了第一排最边缘。顾逸拿着话筒也没反应过来:“好家伙,有牌面了,压轴出场。”

  场灯随着观众的笑容灭掉,顾逸假模假式地活动筋骨,表示即将大干一场,实际上是在疯狂深呼吸——刚才这该死的几秒,简直是命运一般的目光交错。

  这一场偏偏顾逸要讲谈恋爱。稿子都是在地铁里反复打磨过的,加上演出只有一盏灯,只能看清第一排观众(只要这位不笑的不在第一排基本都能正常发挥,但他偏偏在第一排),顾逸讲得很顺,台下观众每句包袱都能笑出声,她一度很满意。讲着讲着她有点走神,中途还停了两秒钟。灯光里有动物的毛舞过,些许的酒精味,她听到心咚咚跳,莫名其妙的。

  回过神来,观众正好也笑完了一个梗,全场安静地看着她。她打了个圆场:“本来以为这个你们要笑五秒,结果两秒就笑完了,我对自己段子的搞笑能力错误估量了。”

  “我的老板最近在找我麻烦。白天上班我是个不怎么讨老板喜欢的软文写手,她最近揪着我给一个品牌编爱情故事,具体哪个牌子不说了,不要得罪甲方。甲方反馈我写出的人设和情节都非常的生硬,没意思,一定是因为没有恋爱经验才写得干瘪。但其实要编的爱情故事主角一个是钻石,一个是锆合金,让我写出命中注定的感觉。我跟老板还没法说,我上一次见到的石头代表爱情的还是十八线小城市的石头记,谁戴谁分手。”

  “当年老板招我进公司是因为我做了个还有点名气的橙光小游戏,讲暗恋的,好多人都来玩,她就觉得我可能很适合写这种跟爱情挂钩的品牌,但她可能只看到了游戏的数据,没有看到内容。当然了现在她也看不到了,审核严了,那些不可描述的情节都变成了星号。不可描述的东西多到了什么程度呢?最近我想给钻石找点灵感,就点进去玩一下,重温一下我的高光时刻。结果进去全是星号,橙光把脖子下面的器官都打码了,我整个人很迷茫,就只能自我安慰,爱情——脏东西。”

  顾逸讲起段子带点东北口音,透着点委屈和心酸,观众听得更开心了。她没停:“所以白天写不出给钻石恋爱的情节,晚上独自睡在一米五的床上,打个滚就会有点寂寞空虚。你们可能不知道,单身久了朋友会觉得你是个瘟疫,就是“哎这人单身,肯定有点原因,不能列为恋爱对象。”别笑,我喝多了朋友们也绝对会把我直接扔在酒吧,毕竟我是个‘单身’,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脱口秀女演员,不性感啊,万一还撒酒疯,扔在酒吧是种风险转嫁。清早在酒吧自己醒过来是什么感觉你们知道吗?我知道——孤苦,尴尬,丢脸。在道德边界疯狂试探,最后还全身而退,单身,脱口秀女演员护身符。”

  接连的包袱已经逗得笑声起伏跌宕,男人终于放下了手机看着台上,但面无表情。顾逸也看见了,停顿等笑声的几秒她想,刚才难道不好笑吗?看别人的反应好像也还行?梁代文可能笑点高,继续讲。

  “我妈小时候特别怕我早恋,十五岁的时候我和班级最帅的班长谈恋爱了,我妈听说以后把我一顿暴打,放学了就把我关在家里减少见面机会,仿佛是为了抬高我的身价。这不禁引起我的思考,在上海这种地方,是不是在越贵的地方关着身价就越高,你看那些被大佬包养的女人早年叫什么,金丝雀——我妈,有点哲学。我的室友对我最近有点企图,我看了一下我们租房的地段,不太贵,他还锲而不舍,我就很想问他,是想按斤包养我吗?”

  “大概去年吧,还是前年,我也喜欢过一个男生,就是那种很迷人的类型,闪闪发光的。我就准备用人格魅力征服他,给他讲了很多我的知识储备社会见解人文理想,讲完我都觉得我自己太聪明了太有才华了,脱个毛衣噼里啪啦都是智慧的火花。然后——这个男人就消失了。我一直都没明白这是什么原因,但是最近这个写钻石的客户反馈我明白了,石头这个东西,没有爱情,强行赋予它意义除了抬高它的价格,没有任何意义。”

  梁代文全程面无表情,这次不光顾逸觉得奇怪,余都乐也在耸肩。

  演出结束后顾逸坐在酒吧里和其他演员复盘,大家相互帮忙修改对方的段子,无一例外都提起了这个男人。余都乐手上拿着观众名单,指着叫“梁代文”的名字:“顾逸,你是不是得罪他了?还是杀人越货了特意来盯着你的?”

  顾逸啧了一声:“怎么着我人气这么差劲吗?就不能是因为喜欢我的舞台风格来看我吗。”

  “他没笑。”

  “行了知道了,不用特意提醒我。反正讲脱口秀的绝对都扯不上男女爱情关系,毕竟我们都是谐星。长得帅看不上我也很正常。”但顾逸心里有点不对劲,她心里犯嘀咕,怎么一提起他就来情绪。

  “也没有。”余都乐歪了歪脑袋:“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不然怎么这么多人都知道你。只不过太好看就不搞笑了,你就总穿得很随意。在我心里你是美女。”

  “那他为什么不笑啊?”

  “来这儿的都是要寻开心。都市人夜生活主旨是寻欢作乐,他说不定生活太苦了呢?”

  顾逸突然心情特别差,想不醉不归。

  没等高兴,余都乐收到条短信,高兴地拍了把大腿:“我给今夜八零后投的段子中了!八百块的稿费呢!我得问问收不收税——这是我第一次给他们投稿投中。”

  “一看就是没中过——八百块不用交税。”

  余都乐松了劲儿:“哦。我们都在坚持什么东西。前几天观众里来了两个网红,随便抽到来着儿只是暂时休息,看完要去隔壁蹦迪,聊接广告头条三万,一个月能赚几十万。我当时都没敢说自己是脱口秀演员,只说自己是个票务,结果发现自己干场务的钱比演出多多了,完全以贩养吸。”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相互看了看,220ml 的啤酒满足不了他们了。余都乐说:“要不来瓶大的吧?”

  正合顾逸想法,不醉不归。

  八百块钱的稿费,六个人开了一瓶香槟,四舍五入稿费负八百。请客的余都乐倒也不在乎,只要眼前的朋友快乐了就行。除了她和余都乐同龄人二十六岁,还有个97年的脱口秀小帅哥,剩下的都是三十岁往上走的老江湖,职业的脱口秀编剧,收入尚可,但喜欢混在 ounce 和朋友聊天。没有家庭生活,他们就经常坐在一起脑暴,偶尔聊到嗨点还要划归一下这个段子的归属权。顾逸是为数不多的单身脱口秀女演员,大家纷纷觉得她还有未来,尚未枯竭,毕竟甜蜜爱情和琐碎婚姻都会残害艺术生涯,只有穷苦单身汉和深陷长久亲密关系囹圄的人才能文思泉涌;尤其顾逸是知名的黄浦区脱口秀倒霉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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