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寸舟
李心恬凭什么?
她是初恋,是谁都及不上的白月光,可那又怎么样?时过境迁了啊。
李心恬突然松了手上的力,被揉皱的绉纱衣料垂下来,看起来乱糟糟的。
太像自己此刻因为嫉妒而混沌的头脑。
她换了一副刻薄口吻:“你说的是,我问的真多余。你当然会同意了,就是你让你爷爷去说亲的吧?你物理成绩那么差,高二分班时还要坚持选理科,也是为了和陈涣之当同桌吧?你爱了他好久了,不是吗?”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曲疏月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大约还是震惊和茫然占了主要。
这些路人皆知的心思,被李心恬堂而皇之的说出来,有如光天化日下,在她的身上搜刮出一件藏匿许久的赃物,人人都等着指控她。
高一下学期末,填文理科志愿表的时候,曲疏月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捏着那张纸犹豫了很久。
其实她各科都很平均,没有特别突出,或是明显拖后腿的科目,只是物理学起来吃力一点,但也不至于无可救药。
因此,曲疏月是无所谓学文或学理的,学什么她都可以。
那会儿,她看了看窗外,陈涣之正靠在窗台上,侧着头,不知道和胡峰在说什么。
他唇边勾着一抹不那么端正的笑,宽大的校服被吹到身后,阳光底下一回头,写在胸怀间的少年意气倾泻出来,风流十足。
就是在那个瞬间,曲疏月低下头,在理科那一栏打了勾,交给了班长。
前排的同学回过头,问她选了什么,她说:“理科。我不太喜欢背政史地,好绕口。”
这分明是一句实话,说出来却令人脸颊发烫,像撒了一个拙劣的谎。
对阵了片刻后,曲疏月蓦的弯起唇角,她笑了:“心恬,这都什么老黄历啦,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真难为你还记得。总之,今天碰到你很高兴,再见。”
她摆摆手,和李心恬道别后,弯腰上了车。
被葱茏夜色笼罩住的石拱桥上,剩下一个胸口剧烈起伏的李心恬。
她咬牙看着曲疏月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多令人生厌。为什么有人十年如一日的,一直是这副淡泊样,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好像怎么样都别想气到她。
跟谁都要显摆她的好教养吗?
曲疏月打车回了酒店,才进了大堂,爷爷的视频就拨进来。
她就在大厅里接,举着手机转了一圈:“看吧,都说了我在出差,不信啊?还特意打来检查。”
曲慕白把手机架在一边:“不是不信,是有件事要和你说。”
“嗯,您说吧,我听着。”
屏幕上抖开一张黑色烫金的邀请函。
曲慕白说:“我一个老伙计的孙子,刚从国外学成归来,办了个小型的个人陶瓷展。爷爷不喜欢晚上出门,就这周五,你替我去露个面好吧?”
曲疏月老大不乐意,怏声问:“爷爷,我能说不好吗?”
“不能。”
曲疏月说:“那您还装模作样的客套这么一段,直接吩咐不就行了。”
那边笑了笑:“这样不是显得咱爷孙有商有量吗?”
“......我出完差就回家,给您买了点特产。”
“那我叫厨房多做点你爱吃的。”
“嗯。拜拜。”
曲疏月挂断后,看见微信通讯录亮着红色小圆点。
她点开一看,新的好友申请那一栏,出现一个昵称叫zh的。
再看他的打招呼,简单粗暴三个字:「陈涣之」。
曲疏月记得,在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清理微信通讯录的时候,就把他给删了。
虽然都在京市读大学,但他们一个在Q大,一个在C大,平时几乎碰不上面。
大二那年,陈涣之去了德国交换,毕业之后留下来读研,再后来攻读博士,更不会联系了。
她思索片刻后,点了通过。
陈涣之最嫌麻烦,也最怕麻烦,不会无事闲登三宝殿,肯定有原因。
但曲疏月不想先张这个口。她 加上好友后,就把手机收进了包里,刷卡摁电梯。
另一头的陈涣之,看着忽然弹出的聊天框——「你已添加了Quinlee,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他把手机扔在茶几上,从旁边摸了一包烟,倒扣在掌心里磕了下,抖出一支烟来。
这跟细长支的烟,他掐了有三五分钟,迟迟不见对方有动静。
倏忽,陈涣之偏头点燃,吐出口白烟后,很快把手机拿了起来。
zh:「周五晚上几点出发?」
他敲出这行字的时候,胡峰凑了过来:“给谁发微信呢?”
只瞄了一眼头像,胡公子就认出来了,这不是曲小姐吗?
他贱兮兮的笑:“你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冰释前嫌了?”
陈涣之把烟从嘴角拿下来,掸了掸烟灰:“我和曲疏月有过嫌吗?”
“没嫌你们九年不联系?”胡峰斜了他一眼:“怎么,跟她说话烫嘴啊。”
他慢慢抬眼,剽向一直亮着的手机屏幕:“大家都很忙。”
胡峰问:“你们现在就不忙了?有时间联络感情了?”
陈涣之用下巴点了点手机:“也忙,但这是陈主席的指示,不能不听。”
晚上他回家吃饭,陈绍任拿了一张邀请函,对他说:“周五晚上,你去曲家接了疏月,一块去。”
陈涣之接过来,拿老远瞅了两眼:“爸,就这破展览,不会是您下指示让办的吧?”
“我有那个闲心呢!看清楚了,是雷家烧窑的小孙子。”
陈绍任敲了敲硬质纸壳,提醒儿子:“你见了疏月,这张嘴给我收着点儿,好好说话。”
他把邀请函随手扔在桌上,轻嘲道:“放心,用不着。我的德性她比您还清楚。”
陈绍任吃完,端起手边的斗笠杯,喝了口铁观音漱口。
陈父擦了下嘴:“那我不管,总之这是你爷爷定下的婚事,你别给我出幺蛾子。”
“知道了。我和她约时间。”
陈涣之吃着饭,就在添加好友那一栏里,输入了曲疏月的手机号码,点了申请加为好友。
“陈伯伯让你和曲疏月勤联系?这多新鲜啊。”胡峰轻搭了下他的肩,很快就明白过来:“别是看上疏月了吧?你们两家要结亲!?”
他的声音太大,靠在沙发上的陈涣之拿眼乜他,都多大岁数了还这么咋呼。
陈涣之伸长手臂,转动两下烟头,浇了半杯茶上去,嘶的一声,冒出一缕白烟。
他说:“喊什么,你没见过人结婚?”
胡峰说不是,他凑近了一点:“我其实特想问,一直没好意思,听说毕业晚会那天,你俩在教室里大吵一架,你把人疏月给骂哭了。”
陈涣之皱了下眉:“哪儿听说的?”
“不知道,你就说有没有这个事儿吧?啧,人家姑娘那么乖,你也真下得去嘴。”
胡峰也是道听途说的,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可能只有他们俩知道。
陈涣之听见这种乌七八糟的谣传就光火。都编排成什么样了。
他掸了一下手:“滚蛋。”
第07章
曲疏月洗完澡,再吹干头发,裹着一条浴巾出来。
她的手机放在床头充电,有一条微信消息。
zh:「周五晚上几点出发?」
周五?还晚上?怎么回事?
听这个口气,陈涣之是要和她一起去?去干什么,昭告天下他们即将结婚?
曲疏月不喜欢交际,也没多大兴致跟那些上流名媛来往,她站在她们当中,听一些半真半假的恭维,攀比最近拿了什么限量款,总有种走错了场子的感觉,融入不进去。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睡会儿觉,省点精神。
好在曲慕白的作风品行,多年来也是力践东山之志的,行事低调,从来不会逼着孙女参加聚会。
因为缺乏交流,曲疏月也不清楚她们的联姻是怎么个程序,都是这样开头的吗?
这时,余莉娜打了个电话过来,她问:“月月,你的感冒药放在哪里?我有点鼻塞。”
曲疏月说:“在电视柜下面的药箱。你按量吃,要还是不舒服,明天一定去看医生。”
那头传来窸窣的翻箱倒柜声。余莉娜吸了下鼻子:“嗯。临城好玩吗?有没有去河边走走?”
曲疏月往床上一躺:“去了。还碰上陈涣之的初恋。”
“别老初恋初恋的!陈涣之亲口跟你说的,姓李的是他初恋啊?还是你看见人家牵手了!”余莉娜就听不得她长她人志气,“说不定,就是你误会了陈工,历史经验告诉我,你的那些直觉都是错的!”
曲疏月不服气:“那你说说看,我哪一次错了?”
余莉娜用肩膀夹着手机,揭她的短:“就牛津念法律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顾闻道,他都对你明示成那样了,留学圈里都传你俩恋爱了!你还觉得他不喜欢你。”
她说不过,索性开始自嘲:“那你的消息真是够落伍的,圈里已经传到我俩分手了。”
这桩莫须有的绯闻,都被展开成八点档的连续剧了,曲疏月说一次烦一次。
但她现在有了更闹心的事情,所以提一提也没什么。
曲疏月跟她讨主意:“莉娜,我爷爷要我去一个展览,陈涣之正和我约时间。我怎么回他?”
余莉娜挺胸抬头:“当然怎么高贵冷艳怎么回!”
“......你喝了药早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