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寸舟
上车后,陈涣之懒散往后一靠,叠着腿,坐在后座上,淡声吩咐:“去电视台。”
偏头点烟时,后视镜里的曲疏月,抱着她的快递,如释重负的走开了。
他吐出一口白烟,唇角微勾,轻哂一下。
这座小区在金融大街附近,曲疏月每日下了楼,步行 到总行只需要十分钟。
是她刚去上班时,曲老爷子送给她的礼物,曲疏月也没推辞。
但被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曲意芙知道后,在家里大吵大闹的,嚷嚷着说爷爷偏心。
从小到大,把曲疏月带在身边,亲自教她蘸笔铺墨不算,现在更不得了,直接送这么大一套房子。
这句糊涂话,在曲家的佣人间传遍了,最终,鼓弄到老爷子耳朵里。
他不以为意的说:“我老头子的心历来是偏的,她们母女到今日才知道吗?”
就是要偏疼小月给她们看啊。好教人不敢欺负她。
曲疏月简单做了顿晚饭,三文鱼沙拉开放三明治,复刻了杯黄油奶霜拿铁。
在伦敦待了将近两年,因吃不惯那些难入口的食物,她只好自己动手。
她站在阳台上,看着余莉娜气冲冲的,提着行李箱杀过来。
曲疏月摇头,把白瓷杯放在露台的圆桌上,去给她开门。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接着是万向轮在地砖上滚动的声音,再看见披散头发的余小姐。
“这是怎么了?”
曲疏月迎上去,抬起手腕,想要去摸她的脸。
余莉娜大力揩了下眼尾。她强忍着泪:“没什么,我和他分手了。”
曲疏月忙扶了莉娜到沙发上坐,急道:“你分手就分手嘛,哭什么呀?又不是第一次了。”
“我和王冕分手是因为,我刚突然去找他,撞见他和别人在接吻!”
余莉娜还是气不过,一边说,一边大力捶着沙发。
“宗桑!狗东西长得不怎么样,玩得这么花。”
听见闺蜜被欺负,曲疏月再柔婉的脾性,也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余莉娜听见这句江城话,破涕为笑,抹了把泪说:“还是头一次听你骂人。”
“饿了吧?我去给你拿点吃的,拿铁喝吗?”
曲疏月摆了下手,为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得,不如先填饱肚子。
余莉娜抽了张纸巾:“要,吃饱了我好睡一觉,明天去他家搬东西。”
她点头:“这次跟他断干净,以后别再来往了。”
曲疏月一直是不看好这个王冕的。
您家庭条件再好,长得再怎么清秀招人,几次三番惹我朋友不痛快,那就是你该死。
那在她这里,就注定不受待见,她就这么双标且固执。
余莉娜接过三明治,恶狠狠的咬了一口,像撕下王冕的肉。
她嚼着三文鱼:“我没那么容易放过他,这个渣男!”
“喂,你骂两句,抒发一下就得了,现在是法治社会,别乱来。”
曲疏月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余莉娜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保不齐真会做出格的事情。
余莉娜含混不清的:“知道知道,别老给我上思想课。”
洗过澡,姐俩儿穿了清一色的睡裙,躺在沙发上。
曲疏月在翻看她同学的朋友圈,余莉娜拿着遥控器,无聊的换台。
屏幕跳到时政新闻时,电视台的直播间,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正在接受采访。
高清的长镜头下,陈涣之那张脸一点硬伤都没有,俊雅的不似人间凡物。
要知道,电视台的摄像头都是照妖镜,会把脸上的瑕疵放大无数倍。
但陈涣之扛住了,他脊背挺直,姿态松弛的坐在沙发上,举手投足间,满身清贵气快溢出屏幕。
这也就是电视台没有弹幕吧。否则非霸屏不可。
余莉娜忙去拍曲疏月的腿:“疏月,你快看,快看。”
曲疏月拿下手机,懵懂的看向她,夸道:“很好,你皮肤真白。”
“......不是让你看我,你快看陈涣之。”余莉娜说。
“呀,你怎么认识他?”
曲疏月被提醒后,觉得不对。
按理说不应该,余莉娜是江城土著,连大学都是在本地读的,今年才跟家里闹翻,跑到京市来自力更生。
余莉娜说:“我跟王冕去过一场饭局,里面有他。哦唷,那个高傲样子,金是金贵的了。人家喝酒他喝茶的。”
曲疏月被她逗笑:“那才是他呢。”
她说完,黑亮的眼珠往电视上一剽,刚好镜头转到了陈涣之身上。
他落拓坐着,疏落抬手时,扬起一截子白衬衫的袖口,端方又稳重。
她又拈过一本杂志,伸长胳膊,叉了一块蜜瓜吃。
余莉娜说:“听说他现在是宝丰集团的总工程师,厉害的。”
曲疏月鼓着一侧的腮帮子:“我不意外,他本来不就这样嘛。”
陈涣之当年是保送的Q大,参加各种数学和物理竞赛,拿奖拿到手软。
曾经他们还是前后桌。
高一上学期,疏月从江城转到京市,办好手续那天,班主任领着她进教室。
当时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班上的座位都已安排好,又不好挪动。
加上曲疏月高挑,并不算矮,她站在讲台上,轻声细语的自我介绍完,不等老师发话,自己坐到了倒数第一排。
她本打算一个人,孤寂寂的,就这么打单坐着。困难总是要克服的。
曲疏月也不准备告诉爷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如果说了,他一定又要去动他那些老关系,找老师说情。
爷爷已经对她够好了,上学安排了司机,中午又让慧姨送餐,不肯再让她受丁点委屈。
本来,把她从江城接回来,再安排进这个京市有名的重点高中,就已经使了不少劲。
尤其,曲疏月的文化课成绩,并不那么的好。
但她很快就发现不太行。前面这个男生的个子太高。
整整一节课下来,曲疏月始终将脖子伸得长长的,宛如一只仰颈的白天鹅。
她决定找这个男孩子聊一聊。希望他能够理解,跟她换一下座位。
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妥善的解决办法了。
但下课铃一响,曲疏月还沉浸在老师的解题思路里,感慨和她在江城学的不大一样时,这名面容白净的男生,就从课桌底下拿出个篮球来,动作潇洒的拍两下,吹了声口哨:“走,胡峰,打球去!”
教室右侧靠墙的最后一排,门边那个,叫胡峰的,皱着眉头在拧门上的螺丝。
他说:“不去,我这门还没修好,关不上,风一直往里面灌。”
陈涣之拍着球过去,他看了眼那门:“不是,哥们儿,您的身子骨吹不得风啊,会冷?”
胡峰手上使力气,抬起头拿下巴转了一圈:“我个人无所谓,但我关心人民们冷不冷。”
“......行啊。你爸那套官腔,算你小子学出师了,不去拉倒。”
陈涣之没再理他,在隔壁班招呼了几个校队的,呼啦啦去了球场。
他的背影消失了很久。
曲疏月才拍了下他同桌,礼貌的问:“你好,我叫曲疏月,请问你叫什么呀?”
他挠了挠头,还有点不好意思:“赵子嘉。”
她笑了,唇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阳光下,一张稚嫩小脸生动又俏皮。
赵子嘉一下子就记住了她。
曲疏月问他:“子嘉,你同桌叫什么?”
“陈涣之。他是物理课代表,学习成绩很好的,每次大考都是学年第一。”
她哦了一声,但想知道的不是这个,于是又问:“那他喜欢喝什么?”
曲疏月想,陈涣之这时候去打篮球,等到放学肯定会口渴。
到时候饮料一递,这接下来的沟通,不就顺畅了吗?
赵子嘉有些疑惑地审视了她一眼,什么情况?一上来打听这个。
又一个拜倒在老陈颜值之下的女同学?
这才刚来一天哪,不是这么迅速吧?
曲疏月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对方想多了,她说:“别误会,我是想和你们俩搞好关系,一会儿我要去小卖部,你爱喝什么也一并告诉我。”
赵子嘉点头,那是他多想了:“我要可乐,老陈嘛,他只喝水。”
确实也没见陈涣之喝过别的饮料。
好像他家里规矩蛮多的,不许他这样,又不许他那样。
放学后,她把东西买了回来,把一罐百事拿给赵子嘉。
他接过,说了声谢谢,塞进书包里:“你还不走吗?”
曲疏月摇了摇头:“我再做会儿习题。”
其实她是想等陈涣之回来。也不知能不能等到。
天慢慢黑下来,曲疏月把两页数学题都做完,走廊里才终于传来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