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聿云暮 第7章

作者:一寸舟 标签: 豪门世家 业界精英 轻松 先婚后爱 现代言情

  人心复杂之处就在于此。越是丑恶的东西,保质期似乎越长。

  半晌,曲疏月细声答:“进了银行才喝的,没办法,应酬太多。”

  剩下的半段路,陈涣之没有再说话。

  到了小区,曲疏月下车时,站在花坛边挥挥手,跟他道别。

  车窗内,坐着一脸阴霾的陈涣之,外边站着昏沉的曲疏月。

  淡云浓叶的夏夜里,两两对望间,凄泠泠的一身凉意。

  她还没挪步子,看见李心恬从正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黑漆食盒。

  李小姐穿一条西装裙,左侧开道叉,踩着七厘米的细高跟,步姿娉婷。

  过去这么些年,她还是光鲜的扎眼,走在路上,自成一道靓丽风景。

  曲疏月不愿意再看下去。她装作没看见,直接上了楼。

  与己无关的事,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必给,不然活着太累。

  这个周六要加班,曲疏月没回曲家住,打了个电话给爷爷。

  她说:“爷爷,有份很紧急的材料,周一等着报送,我要留在行里加班。”

  曲慕白戴着老花镜,坐在沙发前,精雕细琢的,仔细修理一盆文竹。

  他放下手中的小银剪子:“明天晚上有空吧?陪爷爷去吃个饭。”

  曲慕白从艺术学院退休后,不怎么爱在公众场合露面了,就是他的学生也难请动他。

  连美术协会每年一度的座谈会,不是非去不可的,曲院长都推脱身体不好。

  听他这么一说,曲疏月留了个心眼:“是和谁去吃饭啊?爷爷。”

  “老陈。”曲慕白说:“顺便啊,见一见他的宝贝孙子,你们年轻人熟悉一下。”

  没这个必要。

  她和陈涣之这号人物,熟悉到不用再熟悉了。

  曲疏月仍记得关于他的每一个细节。

  遇到解不出的难题,他会习惯性的皱一下眉,手上的笔转动两圈。

  从不吃黏糊糊的东西,比如芋头、山药,食堂里一做这两样,陈涣之就要去开小灶。

  有很严重的强迫症,课桌上的书必须摆得非常整齐,不能偏移一个角度。

  曲疏月沉默了老半天。曲慕白在电话里问:“小月,你在听爷爷说话吗?”

  她支吾着:“嗯,在......在呢。可是,明天我要加班,没空呀。”

  “加了一个周末还加!饭都不要吃了?”曲慕白很生气,要去理论:“把你们行长电话给我,哪有这样使唤员工的。”

  曲疏月赶紧拦着:“别,爷爷。我去,我去还不行嘛。”

  “晚上六点半,我让司机去接你,挂了。”

  看起来,这场鸿门宴她是躲不掉了。

  曲疏月扔了手机,笔直的往余莉娜身上栽过去,倒在她的肚子上。

  她嘴里喊着:“天要我亡,我不得不亡啊。”

  余莉娜说:“你爷爷不是让你去相亲吗?怎么就亡了。”

  曲疏月眼珠子往上剽:“莉娜,你猜他让我跟谁相亲?”

  她的嘴仿佛开过光:“总不会是你那个交恶的同桌。”

  “就是陈涣之。”

  “......祝你好运。”

  余莉娜知道曲疏月对陈某人的复杂情感的。

  她们还在伦敦留学的时候,她就知道。

  一次周末,曲疏月去剑桥听心理学讲座,是乘兴而去的,她还隆重的梳洗打扮了一番。

  说怕碰见国内的师哥师姐什么的。

  但天还没黑,曲疏月就失落的回来了,把包往地上一扔,说看见了她高中的同桌。

  只是远远一眼,就令她心跳加速、手脚发虚,哪里还能听得进什么讲座?

  余莉娜当时刚起床,嚼着白吐司问:“你不会是暗恋人家吧?”

  曲疏月摇头,没有承认也没否认,她说:“我不知道。不过,就算是也没用,他早就有喜欢的人。”

  她仰着脖子噢了一下,已经脑补出一段男默女泪的校园狗血三角恋。

  余莉娜问:“你又没对他表明心迹,怎么知道没有用?”

  曲疏 月面色灰惨的笑:“我很庆幸,我对他没有任何表示。”

  她文静内向,她淡泊无争,但她也要面子的好吧。

  余莉娜捏了捏她的脸:“你爷爷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就是相中了这老小子,你嫁给他的话.......”

  “那就是一场悲剧,你知道吗?”曲疏月仰视着天花板,竟找到一丝裂纹,她幽幽的吐出一口气:“我那天回来还看见,李心恬去找陈涣之了,他们还有联系。”

  这是曲疏月保守的看法。可能不只是有联系。

  假设,他们在一起很多年,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也很正常。

  两个彼此有好感的人,怎么能忍受得了对方不属于自己?他们当然是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余莉娜试图把人物对号入座:“李心恬是哪一位?也是你们班的嘛。”

  曲疏月说:“就是我们班的班花,长大更漂亮了。”

  她摸摸下巴,啧的一声:“这个班花,是公开推选的吗?竟然没有人选你!”

  躺着的人笑了笑:“真有。我有一票,不知道谁投的,又不记名。”

  那时候刚文理分科,班上的女生就剩了八个,一次班会上,胡峰鼓捣出这么个评选。

  全班男生把班花的名字写在纸上,扔进一个信箱里,收完了由学习委员在台上唱票。

  曲疏月写着练习册,听见李心恬的名字,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她看了眼她身边,垫着语文试卷睡觉的拽哥,想问,又没好意思问。

  但前排的男生问了:“涣哥,你也选了李女神吗?”

  陈涣之横他一眼:“无聊。谁他妈投这个!”

  在学委摊开一张纸条,大声念出曲疏月时,陈涣之像是被吵到了。

  他不耐烦的,把头转向了墙面那一侧。

  曲疏月也意外,平时走路她都低着头,人也坐在很后面,在班上没什么存在感。谁会选她啊?

  她都怀疑投她的那个人,是否看清了自己的长相。

  余莉娜推她一下:“管他的呢,你明天先去看看。”

  除了听吩咐还能怎么办?

  曲疏月无奈的点头:“以我爷爷目前这个身体,我不敢和他对着干。”

  余莉娜想了想,跟她分析:“真按你说的这样,陈涣之应该也不是自愿的,那还用怕什么!大家各有难处呗。”

  这么一说,曲疏月心头松了两分。

  同样是被迫营业,大家互相谅解,在长辈面前本色出演一个谁也看不上谁,事情不就过去了?

  第二天,曲疏月在衣服堆里,按照陈涣之讨厌的淑女打扮,挑出了一身行头。

  她衣柜里最粉嫩的一套,上身是乔其纱蝴蝶结衬衫,搭配一条很蓬松的短裙。

  曲疏月还把头发放下,在一侧夹了个水晶卡,脚上一双漆皮玛丽鞋。

  她从客厅里路过,余莉娜只看了一眼就尖叫:“我天!好甜美的打扮。”

  曲疏月蛮不在乎的坐下。她拨了拨头发:“怎么了?人家就是这样子啊。”

  余莉娜太了解她:“别装了吧就,你外表可能是这样,一个标准的乖乖女,但内心不是。”

  闻言,曲疏月一秒钟恢复了冷冷清清的本来面目。

  她也感到别扭,把发卡摘下来扔在茶几上:“希望姓陈的识趣点,跟他爷爷说对我很不满意。”

  这样曲疏月就能完全免责,也不用担心会惹长辈生气。

  到了六点半,余莉娜也怀着一模一样的期许,送她出门:“祝你成功,小曲同学。”

  曲疏月和她握手:“守好阵地,在家等我的好消息,走了。”

  司机俞伯在楼下等她,曲疏月自己拉开车门,坐上去。

  俞伯还在张望,听见动静才知道她从另一侧上了车。

  他说:“小姐,应该我来开门的嘛。”

  “有什么关系啊,俞伯。”曲疏月放下包:“我又不是没长手。”

  俞伯笑笑:“好好好,你长了。银行工作很辛苦吧?这周又不见你回家。”

  曲疏月抱怨说:“是啊,老是加班,写不完的材料。”

  路上,俞伯跟她念叨起那一边的事:“你学习成绩好,没让老先生操过心,倒是你那个妹妹,才初中就不爱读书了,说要学画画。昨天上门,让老先生找一个好老师辅导。”

  曲疏月不太信:“曲意芙......她真想搞艺术?”

  还是想借着爷爷的名头,走一条来钱快的捷径?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俞伯扶着方向盘:“意芙才多大,哪里懂得这些厉害心术,八成是你那继母。”

  她说:“猜到了。”

  俞伯提醒她:“那个女人不简单的,这么多年总盯着你不放,现在又想着图刮老先生的。”

  曲疏月点了一下头:“如果意芙真心喜欢画画,那无可厚非。但她们要坏爷爷的名声,糟蹋他的清誉去捞偏门,我不答应的。”

  这下俞伯放了心。他是看着曲疏月长大的,她外表看着温和无争,好说话,一副没脾气的样子,但心里是极有主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