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寸舟
车开到一处私家园林附近停下。
曲疏月下车时,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清幽竹林晃动习习凉风。
侧门有服务生在等候,知道来的是曲家的车,引她进去。
曲慕白早就到了,和陈云赓坐在石桌旁里喝茶,言笑晏晏。
曲疏月的唇角向上弯起。她抿出一抹甜笑,和陈云赓打招呼:“陈爷爷您好。”
陈云赓放下手里的茶:“这是你家孙女吧?变模样了,我都认不出来了。”
曲慕白笑:“你都多少年没见她了,认不出也不奇怪。”
“来,到爷爷这里坐。”
曲疏月依言,笑着坐到了陈云赓身边:“好香的茶。”
桌边穿旗袍的服务员给她倒了一杯。她说了声谢谢。
陈云赓吩咐旁边的人:“去打个电话问问,涣之怎么还不到。”
曲慕白说:“哎,年轻人工作忙,不要催他。”
“谁知道他天天在忙什么!”陈云赓似乎很恼火孙子:“我不去请,哪里能见上他一面?”
曲疏月垂下的视线,落在杯中那几片悬浮的茶叶上,她在心里暗想:忙点好。
陈涣之是天刚擦黑的时候到的,西装革履,人很精神,像刚在主席台上发表完重要讲话。
他爷爷看了一眼他,对他这个郑重的态度,还比较满意。
陈涣之坐下时,朝曲慕白致歉:“曲爷爷,开完会赶过来的,不好意思。
”
曲慕白笑得和蔼:“不要紧,疏月也才到一会儿,事业为重。”
话说到这里,陈涣之才转头看她,今天这身装扮......很不曲疏月。
她是个推崇极简主义的人。记得高中的时候,她的衣服,就以黑白色为主。
不花哨,很耐看的风格,经得住很多眼的打量,简单利落。
陈涣之镇定收回目光,心思一转就有了结果。
曲小姐这是在亮出立场,明示他一个事实,一切都是曲老先生的安排,与她无关。
对于两家结亲这事,注定是个落花有意,但流水无情的结局。
他垂下眼眸,覆住一段冷冰冰的寥落,捏着杯茶不说话。
有两位老人家在,不时聊上一段峥嵘岁月,席面倒没有太冷清。
曲疏月一直小口吃菜,把刻在骨子里的端庄文雅,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
反观陈涣之,仍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该目中无人还目中无人。
连看都没有多看她一眼,他那副懒散的态度,比服务员还更置身事外。
这么一想,曲疏月更有把握了,这门婚事成不了的。
后来酒过三巡,坐上的两位一对眼色,是时候了。
陈云赓状似无意的说起来:“疏月今年多大了?二十六了吧。”
曲疏月心里一惊。果然,曲慕白附和说:“是啊,她二十六了,我都老了。”
她赶紧说,生怕晚了就来不及挽回:“您身体硬朗着呢,哪里老了?”
陈云赓以过来人的姿态:“月月啊,你小孩子不懂。我们上了年纪的人,老起来就是一瞬间的事,可能今晚还神清气爽的,明早起来就日薄西山了。所以才要争分夺秒。”
“是啊,我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曲慕白跟老伙计一唱一和,不等孙女再说话,又把话头给接了回去:“唯一的挂念就只有小月了。”
陈云赓感同身受,并一力承当下来,他说:“老曲,你的孙女,那就和我的孙女一样,我比你小几岁,尽管把她托付到我家。”
曲慕白笑说:“你讲这个话,不如就配给你们涣之,这样名正言顺。”
原来在这儿等着,曲疏月一颗心都悬了起来,可恨又插不上话。
陈云赓也笑了:“我肯定是没意见的,一百个赞成,就怕......”
“爷爷的提议是很好,但就怕涣之不愿意。”
曲疏月管不了这么多了,情急之下,她把火力对准了陈涣之。
她知道,李心恬家的条件并不好,陈云赓看重门第,不可能会顺着孙子的心意。
哪怕李心恬本人,每一样条件单拎出来,从容貌、学历到工作,都要高 于一般的女孩。
可这是老人家的固执,你要想给把根深蒂固的门户偏见拔出,也不能是一夕之功。
曲疏月想,他们不都谈这么多年了吗?再怎么难,应该会想为她争取一下的吧。
曲慕白的脸沉下去,当即深深地看了眼孙女,不说话。
但疏月看出来了,爷爷是在怪她嘴快,没点规矩。
可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谁还顾得上啊。
陈云赓不动声色,把着乌木太师椅的扶手,转头问孙子:“是这样?你不愿意吗?涣之。”
说话间,院子里摇落一阵花影,曲疏月蜷着手指看他。
坐在她对面的陈涣之,极淡的挑了下眉,对老爷子说:“不会。我看曲小姐很不错。”
“......”
靠。陈涣之这人有病吧。
陈老爷子一听,满口答应下来:“好好好,真是天定的好姻缘。”
陈涣之也露出一个笑。他的笑里有浓厚的诡谲难测:“爷爷做了主的事,桩桩件件是好的。”
引来曲疏月短暂又失落的蹙眉。
不是。他还来真的啊他。
不管他们家那朵风雨中成长起来的荆棘玫瑰了?
曲慕白没再理会孙女,见陈涣之也已经答应,笑着说:“好,那我们两个老头子,就做主了。”
陈涣之竟还点头:“听爷爷的。”
听你大爷!
曲疏月在心里骂了一句。
第05章
陈涣之掀起眼皮,漫不经心的,倦怠的眼神扫过她。
见曲疏月瞠目,他仿佛觉得还很有趣,淡勾了下唇角。
趁两位老人家聊细节的功夫,她借口接了个莫须有的电话,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在里面坐着太闷,一口恶气堵在胸前不上不下,曲疏月快窒息了。
她在草丛中站了一会儿,微凉的夜风吹在身上,隐约有点冷。
一转头,看见陈涣之也走了出来,曲疏月忙把手机贴耳边:“方行,我听着呢,您接着说。”
她侧了侧脑袋,装作认真听分派的样子,像没看见陈涣之。
为了力求逼真,曲疏月过个三五秒,就要嗯上一句。
陈涣之拿出手机,手指飞快的按下一串号码,拨出去。然后抬起头,等着看曲小姐的反应。
耳边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曲疏月一跳。
那段尖锐的音频,半点屏障都没有的,钻进了她耳膜里。
曲疏月下意识的偏了偏头,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她不由自主的皱眉:这一把演砸了!丢人。
再一看手机屏幕,归属地在京市,尾号还有点熟悉。
见她寻思上了,身后的陈涣之出声提醒:“这是我的手机号,曲小姐存一下吧。”
“......”
就知道没这么寸。肯定是他捣鬼。
曲疏月做了一个深呼吸,假装刚才的洋相没出过。
转头时,她故作淡定:“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问完她就恨不得劈了自己。
陈涣之握着手机,闲闲指了下后面的包间:“你爷爷,刚才当着你的面给我的。”
“......哦,忘了。”曲疏月破罐破摔。
陈涣之斜睨着她:“那你忘性够大的,拢共不到一小时。”
她无辜的耸肩:“谁知道呢,也许根本不想记得这些,心不在焉吧。”
不想记得什么?这场挂羊头卖狗肉的相亲宴?还是不想记得他。
听说曲疏月在伦敦,谈了个很了不得的男友,牛津法学院的高材生,姓顾,家境优越,在她面前还是个恋爱脑。
两个人很是甜蜜,但回国后就分了手,具体怎么散的,不太清楚。
也只不过就是,听从英国回来的同学,偶然间说起来。
当时陈涣之站在阳台上,凝着眉头抽烟,面容冷淡的听他们讲完。
等有人看过来时,他已转过了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未置一词。
曲疏月见他仍出着神,也不想多说,绕过他身侧上了台阶。
她刚踏上一块青砖,听见陈涣之叫住她:“曲疏月。”
她停下,藏在背后的一只手攥成拳,缓缓回头看他。